回憶
第二日四人很早便出發了,似乎是怕被村民發現神獸像有假,到時候又要鬧上一場,索性一早就收拾好行裝先走為上。
出發前月寒發現紋狐他們均未帶著神獸像,四人交流了幾句才知道,長老昨夜將全部人的神像都轉化成了木心珠,原來那傢伙昨夜竟將每個人的房間都一一去過了!這世外高人是占著自己年紀大,碰到小年輕就很想表現表現一下自己嗎?
月寒覺得有點奇怪,老長老做這些究竟是為了什麼?他即知道自己的身份,明知自己十分危險,他也敢放她進村,是相信她不會有害人之心還是什麼?而比起村莊,與月寒同行的三人才更應該擔心才對。長老既是如此熱心之人,昨夜會不會隱隱向他們透露了些什麼關於她身份的事?月寒不禁微微有些躊躇。
內心驕傲如她,月寒是絕對不會願意看見與自己同行的人內心卻是厭惡自己的,而表面上卻因為怕她而強作歡笑,如此與那些『賊子』有什麼區別。
但想想,雖說月寒只與他們相處不過寥寥數日,但以他們的性格,若不喜一人應早就與她斷羽絕鱗,分道揚鑣了,此時根本不需與她如此虛與委蛇如逢場作戲。
月寒垂眸,想來那長老也不會這麼多管閑事。
但才方這麼一想,紋狐竟突然就沖月寒問道:「月寒,你可是從北國來?」
月寒抬頭,心下突然一怔。冷靜如她,此時竟突然有了一掌捏死那老長老的想法。
「嗯。」
月寒不動聲色地一回應,只是這聲回應似乎比平時更冷了。
紋狐也並沒察覺月寒有什麼異常,只是繼續道:「那你應當知道鬼娃公主吧?」
隨著『鬼娃公主』四個字的出現,月寒的拳頭完全收緊了。
那、個、多、事、的、長、老!!
紋狐見月寒沒有回答,倒失望地嘆了口氣,道:「原來你不知道啊……」
嗯?
月寒不解地看向紋狐,眼神倒有些茫然無措了。
紋狐繼而又十分失落地追問道:「你住在北國怎會不知道呢!連我這南國人都知道她的事迹呢,聽說她很厲害的!」
月寒眨了眨眼睛。
什麼情況?
不待月寒有所回應,就見綠皇突然湊了過來,洋洋得意地笑道:「想知道鬼娃的事情問我就對了。」
紋狐狐疑地看了眼綠皇,道:「你會知道些什麼?」
綠皇挑了挑眉,道:「鬼娃大人可是我至小便崇拜到大的偶像!她當年的事迹在靈界中傳得可是沸沸揚揚,身為北國鄰邦——火煥國的皇子,我自是再清楚不過。」
綠皇此話一出倒是讓月寒微微有些驚奇,遂轉頭略顯好奇地看著綠皇。
綠皇道:「當年鬼娃一戰三萬大軍你們都聽說過吧,這件事的始末沒人比我更清楚了。」
紋狐立即激動地湊了上去,舒伢也將賞花興緻收起,想聽聽綠皇接下來要講的故事。
綠皇托起下巴,邊回憶邊道:「我記得那是在我九歲時發生的事。當時父王一直忙於秣兵歷馬,播米種糧,且更加廣泛的招兵買馬,我因好奇便偷偷溜進了父王正在商議國事的『議事大殿』聽到父王君心大悅地對臣子們說:『哈哈,天助我也,各位愛傾一定都還記得吧,北國那泱泱大國,居然選了個五歲大的女娃娃當國君,真是猾天下之大稽!往日我不敢率軍進犯北國是因北國軍事強大,國王雄才偉略且靈力高強。但現今早已不復往日,小小的女娃兒能讓她安安穩穩坐了三年的王位已是給足她面子,如今正是我軍攻佔北國的最好時機,哈哈哈哈——』」
綠皇學著他父親的樣子哈哈地大笑了兩聲,繼而又道:「我父王那時就是這麼狂妄地仰天大笑的。但就在這個時候,有個探子匆匆跑了進來,慌張地對父王說:『啟稟國君,不好了,麒麟國上月已率領了三萬大軍征戰了北國!如今怕是已至北國城下了!麒麟國此番軍事機密作得密不透風,若非征戰北國須途經我們火國邊境的峽谷關,我們的探子怕是待那麒麟國坐擁了北國才方能知曉此事。』那探子語畢,父王的臉色立馬變了,沉默了一會兒父王卻又開始大笑起來,他說:『那就讓他們去打吧,也好讓我坐收魚翁之利!哈哈哈哈……』」
綠皇說完便停在了原地,故做神秘地勾唇笑著。
「後來呢?後來呢?你快說呀!」紋狐迫不及待地催著,而綠皇卻是悠閑地勾著唇,故意吊著紋狐的胃口。他看向了舒伢道:「黃毛,你也很感興趣嘛~」
舒伢冷哼了一聲沒去理他。
綠皇又繼續道:「那夜父王與大臣們都在議事殿商議著該如何坐收魚翁之利,什麼借拯救鄰國於危難,擊退來犯者麒麟奸國,然後正大光明地先拿下北國,反正北國王室早已人才凋零,定選不出一個有為的新國君,到時候整個北國還不是他們的囊腫之物之類的。如此一商議就是一天一夜,我躲在桌子底下睡得正香呢,突然又有個探子像是見鬼一般地衝進了大殿,他那猶如幽魂鎖命一樣的沙啞聲音直接將我從夢中給嚇醒了過來。他慌張地對著父王叫道:『鬼,那一定是鬼,國王陛下,那一定是鬼啊!』父王聽了他的話還真以為他見鬼了呢,但見他那般狼狽,聲音那般沙啞想來是一路喊回來的,遂命人給他倒了杯水,叫他慢慢講不要慌。
那探子一喝完水就立馬說道:『陛下,那北國的八歲小娃一人在一天之內屠殺了麒麟國三萬大軍!!簡直就是非人的力量啊!陛下,她一定是鬼,她一定是鬼啊!』他一說完,父王整個人便都愣住了,瞿然癱坐在地,殿上的大臣也瞬間慌了手腳。
這時父王又匆忙問道:『你這話是真的?你確定?』探子回答說:『是真的是真的,屬下一直躲在北國城牆外的山頭上觀察著,鬼娃的靈力高深莫測啊!我直至回城前還看到她站在城樓上,白色長袍已被血染成了鮮紅色!』
探子說完后,我父王就再沒心思問任何問題了,他喃喃道:『傳聞那小女娃兒不久前收服了雨獸,我還不信,原來都是真的。』
而此時我卻高興地跳了出來對父王說:『太好了,還好父王沒有先率兵進攻北國,要不然我們的五萬大軍也一樣玩完兒。』
哈哈,我父王那時聽了我的話還慶幸得直點頭呢,但立馬又反應過來沖我吼道:『你怎麼會在這裡!什麼時候來的!』我嘿嘿地笑了兩聲正想逃呢,卻被我父王一把逮個正著。不過這個時候大臣們都忙著勸阻父王放棄北國,可父王卻說,我們現在不去動她,難保她以後不會來動我們,趁著她的翅膀還未長硬,得趕緊聯合其他五國把她給滅了才行,以絕後患!
我說:『父王,您就放棄吧,別再對人家的王國想入非非了,你想霸佔她的國家,搞不好會將您自己的國家給搭上。』
我才剛說完呢,就被父王給狠揍了一頓。」
聽完綠皇的故事,月寒黯然垂眸。
八年前那場大戰她怎麼會忘記,她只是越長大越不想去回想,畢竟那場屠殺真的死了太多太多的人,而她也是在那個時候,變成了世人眼中真真正正的「鬼」。
那年月寒八歲,是收服雨獸不久后的事情。
一隻蝠翼獸馱著一個小兵遠遠飛進了玄金大殿,宮中警鐘大作,滿朝文武匆匆集合。
那蝠翼獸背上的小兵正是守城樓的兵衛,說是遠遠地便看見幾師浩瀚的軍隊正往邊城的城門逼近,而他們的帥旗似乎隱隱可見一隻繡得威風凜凜的黑色麒麟。
群臣早已似一群無頭蒼蠅,亂了章法。可當月寒問及誰願調兵前去前線守城之時,殿下變得一片安靜。
月寒觀他們神色,看得出麒麟國進犯一事這些朝臣似乎的確並不知情,但他們此時的神色竟讓她感覺到這些朝臣對北國已經沒有任何感情了。英已經離開,月寒不知道該如何能令他們聽從自己的指令,拿出虎符帶兵前往邊城迎戰。如果她現在在朝上以殺人相逼的話,勢必會適得其反。所以當她知道朝臣的心中沒有這個國,更沒有她這個主時,她一語不發,只是緩緩走出了大殿。
雨獸聽到召喚踏風而來,月寒一躍上了雨獸的背。雨獸一騎絕塵,不到一個時辰便來到了城樓之上。
守城的兵衛不是直接受令於她,兵權掌握在朝中大臣的手裡,恐怕大臣已經向守城的士兵下達了大開城門的命令,只是這個命令傳來的速度沒有雨獸奔跑的速度快。月寒到時,城門還是緊閉的。
月寒站在高高的城樓之上,寒風迎面吹來,帶著一股烈勁把她的衣袂、冠帶與頭髮高高吹起,顯出一抹肅殺。
麒麟國的大軍正浩浩蕩蕩地在城外操練做攻城的準備,未收到軍令的守城兵衛也恪盡職守地舉弓守在城樓之上。
月寒在城樓上站了片刻,遠遠的麒麟國士兵就看見兩個一大一小的白影從城樓上躍了下來。前排的一千精兵在還未做好準備之時便被這一人一獸給殺得措手不及。
前方兵線揚起一抹血霧,慘叫聲不絕於耳,城門上的士兵看得連弓也拿不穩,紛紛棄了兵器抱頭坐在地上,圓瞪的雙眼驚恐萬狀,彷彿看到了一個修羅地獄,彷彿親眼看到了一場噩夢!
八年前這血腥的一幕在月寒腦中一晃而過。
麒麟國已經掀不起什麼風浪了,但沒了麒麟國,其它的國家呢?
依綠皇所說的,原來八年前,不僅僅只有麒麟國對北國動了心思並且付諸了行動,連火煥國這曾經的友邦都因為她的登基而覺得北國岌岌可危,是塊一張口便能吞下的肥肉。既然八年前各國都只是各懷鬼胎、各自為政,那經過了八年前的那場戰役,恐怕此時都已連成一線了吧?
八年時間的厲兵秣馬、磨礪以須,哪怕她再厲害,靈力都會有耗盡的時候,三萬大軍已是讓她精疲力竭,若真是六國聯合成一線……
不!不是六國!是七國!
北國的朝堂上下恰恰正是最希望北國覆滅的人,因為王座上的人太令他們忌憚了。成日的提心弔膽,如履薄冰,讓他們太想換個君主了,無論是誰都可以,只要不是她!
他們知道月寒一旦勢力穩固了,便留他們不得了!
所以,現在等同於七國聯合!
只為對付她一人!
如果此行拿不下妖月,那麼,北國等同於亡!
這邊聽完綠皇故事後的紋狐,拍掌道:「打得好啊!哪有像你這般找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
「哎!」綠皇嘆了口氣,道:「我也後悔啦,父王打了我一頓后立馬命令我一天得花八個時辰來練武,務必將我訓練成鬼娃那樣,可把我苦死了。」
「我看你再怎麼練啊,都不可能像鬼娃那樣的啦。」
紋狐冷嘲熱諷了一陣后,忽又正色道:「不過你父王未免有點太不厚道,你們與北國曾經不是友邦嗎?怎麼看人家上位者是個小女娃就想趁虛而入?這也太違悖你們火煥國人那俠肝義膽、剛正不阿的形象了,原來什麼火煥國人最正義,最剛正,全都是假的。」
綠皇道:「喂喂喂,話也不能這麼說,軍事上的事情你女孩子家又懂什麼?那些上位者除了勵精圖治、安邦定國以外,另一門心思就全撲在拓展版圖上面了,那叫宏圖大志!雖然這樣是……不太厚道啦,但不代表我們火煥國人都不厚道啊!」
紋狐道:「噢?你意思是上位者都有這樣的野心?我父王就沒有。」
綠皇白了紋狐一眼,道:「你又知道你父王沒有?你可知道二十年前,不僅僅是我父王,是整整六國都打算聯合對付北國,其中就包括你父王!」
月寒猛地一抬頭。
二十年前!?
當時她還未出生啊!?
那時候連父親都還只是太子!
為什麼二十年前六國就打算聯合滅了北國?!
紋狐此時羞怒了臉,道:「沒有,我父王沒有!他就是因為堅決反對,所以現在才、才……」才被亂臣賊子逼到王位岌岌可危的地步。
綠皇似乎感覺到自己說話重了,平時再怎麼調侃紋狐,都沒見過紋狐像此時這種樣子,可見他似乎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了。
於是綠皇立馬和聲道:「好好好,我的錯,是我嘴欠了。不過這些事也是國師告訴我的,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是為什麼,畢竟北國歷代國君在靈界都是很有聲望的,會令六國群起討伐,簡直令人太不解了。」
一直都沒有說話的舒伢突然開口,道:「預言。」
三人皆道:「預言?」
舒伢點頭,道:「嗯。因為一個預言。但至於是什麼預言,便只有王室高層的人才知道了。」
氣氛陷入了沉默。並不是因為話題過於沉重,事實上,這四人中只有月寒一人覺得這話題沉重,其他人也只是當做一件事不關己的故事來聽聽罷了。只是舒伢就好像一個話題終結者,他似乎知道得很多,一開口就簡單明了地給出了答案,話題就彷彿死了一般,要有一個人生生擠出另一個話題才能再聊下去。
而團隊中屢戰屢敗的話題啟動者紋狐,總能找到話題的源頭,把話題起死回生。
紋狐面向月寒道:「月寒,鬼娃之事當年在七國可是沸沸揚揚的,你真沒聽過啊!」
若是隊中有人知道月寒的身份,恐怕很想懟紋狐一句——豬一樣的隊友!怎麼總哪壺不想開,你偏要哪壺開。
月寒平時寡言少語地大家也都習慣了,紋狐問了她卻沒答的問題比比皆是,但這個問題不答的話卻很可疑。
於是月寒道:「有印象。」
紋狐這才滿意道:「我就說嘛,這種雷霆巨聞怎麼可能會沒聽說過。」
月寒道:「不關心。」
紋狐:「……」
話題終結者月寒,把紋狐起死回生的話題又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