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始
有時候,當太陽升起,天空不再飄落雪花,陽光照射在茫茫的雪地之上,那隱藏在白色背面的黑暗似乎就開始從她的內心延伸,擴張,然後沉澱。自此,她在雪國的白晝黑夜都是灰暗的,她成了那個只能存活在黑暗裡的鬼……
北武六年,北國,深夜,一如既往的月寒風冷,雪虐風饕,但在一派清冷的北國王宮中卻狐裘尨茸,年輕的國王並未崩逝,卻引來一眾王爺諸侯搶奪王位。
緊閉的臣吾大殿,面色虛弱的國王鄭重萬分地抓著女兒的肩膀,道:「月寒,聽父王的,逃,逃離這裡,父王今夜必須帶你逃離這裡!否則必將有殺身之禍!」
在他鉗制下幼小的公主一臉愣怔,她需要緩緩。
在兩個時辰前,她剛失去了自己的母親,還有母親腹中尚未出生的弟弟,如今她還沒搞清楚一切都是怎麼一回事,她的父王卻要帶她逃離這裡?
母親呢?
弟弟呢?
仇呢!?
她頓時瘋了一般,不知哪裡發出的一股猛力一掌將父親推了出去,一股戾氣湧上眉頭,瞳孔驟縮,吼道:「我不走!母后是因王位而死的,我要報復,我要當上國主,我要殺了王叔!」
被女兒一掌逼到牆緣的暮雪一臉難以置信,雖說他受奸人所害已靈力盡失,且氣血虛弱,沒了任何武力。但年僅五歲的女兒竟能將自己這樣一個成年男子一掌逼到牆緣,實在不可置信!
而叫人更難以置信的是,平時寡言少語的女兒,文文靜靜,除了偶爾與她母後會說上兩句話,其它時候都是嫻靜淡漠的,此時她竟能說出要報仇,要當上國王,要殺了仇人這樣的話!
莫不是魔症了!
他怔怔地走近女兒,小心翼翼地想安撫她,想勸她同自己一起離開,待自己靈力恢復,養好了病,定然手刃仇人。但當務之急是先離開這裡!他沒有時間再慢慢安慰她了!大殿之外的那些人早有準備,他們一步一步策劃到現在,想必是有絕對把握讓他就是突然駕崩了,也讓外界找不出任何疑點,畢竟自己重病纏身的消息在靈界一直都不算是一個秘密,他知道自己今日若不走,他必死!
沒了王后,沒了未出生的太子,眼前這個是他唯一的公主啊!他不可能丟下不管。可是眼前,他發現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公主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或是因為他這幾年重病纏身,不曾好好陪過她,完全不知自己的女兒究竟是怎樣一種心性,而她體內藏著怎樣一股力量,此時她似乎完全失去理智,他想靠近卻被一股陰戾之氣擋在幾尺之外,完全無法近身。
「英,你進來!」
暮雪國王肅然朝殿門喚了一聲,立即有個一身玄袍的清雋男子走了進來,正待問國主有何吩咐,旦見眼前情形頓時愣住。
暮雪道:「英,月寒她這是怎麼了!?為何她的靈力似乎……」似乎驚人的強大!
英立即單膝跪下,「陛下,臣最早接任公主蒙師之職時,便已告知陛下公主修鍊資質乃萬中無一天縱嬌才,但臣也從來不知公主靈力已至如斯境地!」
話落大殿不遠處又傳來一陣吵雜,英警惕地站了起來,道:「不好了國主,不能再耽擱了,兵衛恐怕守不了多久,您與公主快隨我離開王宮吧!」
「可是。」暮雪看著一臉戾氣的女兒,此時的她似乎完全聽不進他的話,也無法靠近她。
這時暮雪肅著一張臉看向英,道:「英,將月寒擊暈帶走。」
英一怔,隨即點了點頭。
雖然知道這樣對公主殿下很不敬,但眼下情勢危急,也只能如此了。
然而公主雖滿身戾氣似乎失去了理智,但眼下卻是十分冷靜,國王的話她聽得清楚,見英正緩緩向自己走來,她退了一步,道:「你不要過來,我不會走的!」
此言一出兩人皆是一怔。
原以為看她神情是因為母親和弟弟之死而失去了理智,進入了走火入魔一般的境態,沒想到她竟是可以聽見自己說話的。
眼看殿外情形刻不容緩,暮雪焦急勸道:「月寒,聽父王的,跟父王走,待父王病情痊癒,靈力恢復,定然奪回王權,為你母后和弟弟報仇,現在這裡真的不宜久留!」
然公主仍是神情木然地看著殿外,不言不語。
暮雪見她似乎魂飛天外,輕輕地走近她,誰知她一個回神,一股強大的靈氣從周身散出,暮雪再次被重重地擊到了牆緣之上。
英一臉震驚。
這是他教導了近一年的學生,因為她年紀尚小,國主初將她送到他手下教導時,雖看出她資質優異天資過人,但也只教了她一些粗淺的水系法文,沒有任何可傷人的術法和招式,眼下她竟只是用了體內充沛的靈力便將國王給擊出去了!?
靈力的高低多少,當然是取決於一個人天生擁有的和後天修鍊得來的,眼下公主尚未修鍊滿載,就能擁有如此之高強的靈力,不是天生的還能是什麼?
眼下時局已不容耽擱了,公主這樣的狀態肯定暫時是帶不走的,所以當務之急必須保國王陛下先離開。
英轉頭對殿外道:「翼!」
聞言殿外又進來一身皂色勁裝身型頎長的俊美男子,他步履輕盈卻虎虎生風,內行人一看便知是個靈力高手。此人與英是北國兩大武將,專職保護國王陛下。
英道:「翼,眼下公主暫時走不得,你帶國主先走,切記將國主帶到安全之處,助他養好內傷恢復靈力,公主這邊有我,我會儘快帶她與你們會合的。」
翼知此時情況不可遲疑,當即帶著國王走向密道。
暮雪拖著重傷的身體,看向英,吃力道:「無論如何,一定不可以讓月寒有事,一定要帶她來見我!」
英點頭,看著翼帶著國王進了密道,密道入口又緩緩隱上,他才回首看著那幼小的公主。
公主望著國王離去的方向,慢慢收緊了小小的拳頭,臉上的陰戾之氣不減反增,她幽幽道:「他背叛了他的王城。」
英緩緩挺直了背脊,定定地站著,面對這樣的公主,他不禁用同輩人的姿態面對她,英道:「你要明白國主殿下的取捨,他此時不走,以我們現在的能力,或許根本保不下任何一人。」
月寒不語,她緩緩走到內殿,那裡是儲放國王衣物的衣櫥,此處正是國王的寢殿。
英不知道公主殿下要做什麼,又不敢靠她太近。雖然公主只有五歲,於他北國兩大武將之一的身份來說,想制下她根本不是難事,但以公主殿下目前的狀態看來,硬碰硬怕要傷到她。英不敢輕舉妄動,只待她什麼時候不注意,趁她不備再下手將她帶走。
大殿里宮壁玉柱皆是琉璃寶珠,與明火相輝映顯得清透明亮,但偏殿一角並未掌燈點蠟,是以幽幽地有些昏暗,看不清公主在做什麼,只隱約可見屏風后公主嬌小的身影在緩緩地做著什麼。
英緩緩向前幾步,覺得眼下似乎有機可乘。
但方才上前兩步,屏風后的人便緩緩地向外面走了出來。
隨著從陰暗的屏風后緩緩走出的嬌小身型,英的眼睛越睜越大,當公主整個人站在他面前時,英的臉色都蒼白了。
銀線勾邊的雪銀長袍,袍上綉著姿態昂揚的上古靈獸栩栩如生,袍上繡的捲雲翻騰,線條流暢,層層疊疊的銀羽綉在坎肩之上流光溢彩,充滿了貴氣和無上的威儀。
那正是北國國主的王袍!
公主殿下她想做什麼??!
英愣怔當場,雖然以一個五歲女娃娃的身軀披著一件成年男子的外袍顯得十分不合身且彆扭,但此時的公主披著她竟毫不失銳氣!英甚至忘了自己留在這裡是為了要做什麼!
只見公主緩緩走至殿前,因為袍子太大太沉,她路走得些許有些吃力。
她不回頭,只是偏頭斜視了英一眼,道:「走吧。」
英立即回神,「去、去哪?」
「玄金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