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殺人犯
大雪下了一整夜,沉甸甸的積雪壓上枝頭,北風凜冽而過,震碎了滿樹的銀光。
車在紅燈前停下,手握方向盤的顧央央轉頭看向溫喬。
溫喬精緻的線條比五年前更加的柔美,皮膚白皙,上挑的眼角於不經意間泄出鋒芒,簡簡單單的一件黑色棉衣也被她穿出了些許搖曳的風情。
如果不是這一次溫建陽查出肺癌,溫喬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再踏進這個城市。
北城承載了她多少歡愉,就承載了多少痛苦。
她足足消失了五年,三年牢獄時光,兩年支教生涯,已經徹底讓當初那個明朗的小姑娘變了樣,再也尋不出半點往日痕迹。
醫院到了。
溫喬推開病房,躺在床上的溫建陽正艱難地伸手去夠柜子上的水果,聽見聲響抬了頭,蘋果「啪」地掉了,一路滾到了溫喬的腳邊。
「……喬喬?」
「爸。」
不等她抬腳進門,一聲尖叫響徹長廊,破空而來。
「溫喬!真他媽是你!你還有臉回來!」
「砰!」
溫喬敏銳地回身,躲過乒乓砸來的東西,段枝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在視線中出現,放大,叫囂著朝她沖了過來。
「你個賤人!還我女兒的命!你個殺人犯!你怎麼不死在牢里!」
「段枝!」顧央央一手攔住段枝,怒極吼叫,「你個老瘋子!給我滾出去!」
段枝一屁股坐在地上,散著頭髮開始哭嚎,「沒天理了啊!大家都快來看看!我女兒就是死在她手裡的!居然只坐了三年牢就放出來了!這一家子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全是賤種!」
病房裡的溫建陽開始激動地咳嗽喘息。
「爸。」溫喬伸手去扶,再轉過頭時,黑不見底的眸光一寸一寸地冷了下來。
顧央央嚇了一跳,暗叫一聲完了,立刻上前扯著段枝的衣領往外提,嘴裡叫著:「保安!保安!快來幾個人把這瘋女人弄出去!」
「女兒啊!我的乖女兒啊……」
保安很快到了,架著段枝往外走的時候,整個長廊都是她哭嚎的迴音。
醫生進來了,護士迅速上機器,做檢查,開始搶救,溫喬轉頭看著病床上彷彿木偶一般被來回拉扯的父親,心裡終於有了波瀾。
「喬喬……」顧央央伸手拉她。
「沒事。」溫喬抬眸,眼底是化不開的濃黑,氤氳擴散,迅速在整張臉上蔓延,「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轉身將門掩上,素白的手在門上停頓片刻,突然偏了偏頭,往長廊盡頭望去。
四目相接,她冷不丁望進另一汪深潭似的眼。
短暫的對視后,她率先抽離。
陽光順著窗戶輕灑進來,拐角處,兩道頎長的身形並立而站。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聳了聳肩,清俊的臉上多了幾分感慨。
「這28床的也是慘,都快成我們醫院的傳奇了。」沈思危道,「癌症晚期才發現,已經沒多少日子,這瘋婆子也不知道跟她什麼仇,三天兩頭來醫院鬧,看見沒,那是他女兒,也不省心,身上背了人命官司,坐牢坐了三年。」
「叫什麼?」低啞的聲線響起。
沈思危一愣,轉頭看去。
他就隨口一說,沒想到謝大少爺竟然會回應這樣的八卦,一時間腦子沒轉過來,「什麼……叫什麼?」
「他女兒。」謝嶼道,狹長的鳳眼正對著長廊盡頭,保持著凝視的姿勢,視線久久沒有收回,歪著身子倚在欄杆上,身上是還沒脫掉的律師袍。
他想起那雙濕漉漉的黑眸。
剛才那一幕似乎正在和記憶中的某個片段急速重合,彷彿在哪裡見過,又一時間無法調取出來。
「我,我不知道啊……」沈思危嚇得結巴,試探道,「要不,幫你打聽一下?」
謝嶼斜眼,清冷的視線從沈思危臉上滑過,隨後轉身便走。
「喂?就這麼走了?我現在就給你去問問?」沈思危叫了兩句,也抬腿跟上。
第二章笑到鄰居報警
下午,浩浩蕩蕩的探病大軍剛離開病房,溫喬就接到通知,繼母齊妍芳要來接溫建陽出院,並且還裝模作樣辦了個接風宴,美名其曰給她接風洗塵。
溫喬緩緩吐了口氣。
現在的北城早就已經不是齊家的天下了。
她離開沒多久,帝都那邊的謝家就把研究所轉移到北城來了,加上連氏集團也有多家公司入駐北城,齊家現在就是個過氣小家族,排不上號,齊妍芳不敢再對她怎麼樣。
她指尖觸著屏幕往下滑,微信里有幾百條未讀消息,全都來自同一個備註,沒點開,能看見最後一條是「再不發歌我真要被公司弄死了」以及一連串的感嘆號。
高跟鞋踩踏地面的聲音陡然響起,一道黑影投在她身前。
溫喬抬頭,順著滿身的名牌衣裙和空氣里的貴婦香水往上看,便看見了齊妍芳那張用力過猛花枝招展的臉。
「要回來也不提前說,當家裡是酒店啊?」齊妍芳上下打量她,「收拾收拾回去,司機在樓下等。」
她說著一甩頭,往病房裡走去。
溫喬懶懶靠著牆,眉眼輕挑。
她的記憶里沒有母親,溫建陽則是到了她大學才續弦,娶了現在的妻子齊妍芳。
齊家在當時還是北城最大的家族,只要冠上一個「齊」姓,走在路上都會被人高看三分。原本這樣的婚事不可能落到溫建陽這樣二婚的普通中醫身上,但齊妍芳只是齊家的私生女,溫建陽在山裡采草藥的時候意外救了齊妍芳一命,齊妍芳離異多年,對當時的溫建陽一見鍾情,就這樣結了婚。
她記得非常清楚,當時溫建陽回家之後突然問她想不想要一個媽媽,她點了頭,再然後就是見到齊妍芳這個人的時候,想反悔已經晚了。溫建陽大概是對母親這個角色有什麼誤解,她本想要家庭溫馨劇,結果齊妍芳帶資進組,直接把走向改成了宮斗。
車子進了郊外一個別墅區。
溫喬下車,就見傭人一字排開,陣仗不小地杵在外面造勢,從眼神到稱呼,沒有一個不在提醒溫喬——你只是個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