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老二的禁足是大約半個月後解除的。

因為監察院的調查結果出來了。

南疆使臣栽贓嫁禍，蓄意誣陷二皇子殿下，意圖挑起慶國朝堂動蕩，內部生亂。

慶帝以此為借口向南疆發兵，本來今年要回京過年的大皇子也奉命奔赴南疆，看來沒個一年半載的，是回不來了。

慶國大軍壓境，南疆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在慶國大軍連續攻破邊境數個城池后，上表乞降，願意臣服於慶國，自降為藩屬之國，並將慶國打下的土地進獻給慶國。

慶帝很是慈悲為懷，收了降表，只在邊境留了駐軍，大軍調轉回頭，並未繼續南進。

這個決定在慶國引起了不小的爭議。

「朝堂上不少人都主張應該繼續向南打，一舉滅了南疆。」站在安樂宮的窗戶前，看著院內結凍的小池塘，老二道。

「南疆多山地，少平原，不易耕作，又瘴氣橫行，我們最主要的敵人始終是北齊，把過多的力量陷在南疆，不划算的。」小公主躺在貴妃榻上，閉著眼睛回道，「戰爭說到底也是一門『生意』，當付出的成本遠大於收穫時，即便打贏了，其實也是輸了。」

老二轉過頭來看著小公主，道：「陛下也是這麼說的。」

小公主依舊閉著眼睛，沒再回應老二了。

老二看著小公主的眼神里，有著藏不住的憂慮。

小公主的身體越發不好了，到了晚上也經常咳嗦，睡不著覺的地步。

所以雖然禁足解除了，老二依舊時不時地賴在安樂宮。

他擔心，不放心。

因著之前的這段刺殺風波，他最近也著意低調，深居簡出，有時呆在安樂宮的時間，竟是比自己宮裡還多。

小公主也不管他，隨著他來去。

房間里點了安神香——太子前兩日從某個老太醫那裡淘來的，幫助小公主安眠。

倒是有效，點上后，多日不能安枕的小公主不僅能入眠，還睡得很沉。

老二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到了下午時分，太子又來了。

這段時間太子是比較忙的。

忙著趁老二這段蟄伏之時，積極收攏朝堂上倒戈向著自己的勢力。

雖然他和老二沒有真的鬧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甚至在應對慶帝的事情上，還隱約有了些相互照應的默契，但還沒到有這等打壓對方的機會都會放過的地步。

若是這等機遇都放手，老二不可能會感激他的手下留情，反而會暗自嘲笑他傻差的。

當然，反過來也一樣。

所以太子這段時間來安樂宮來的少了，今日一進了屋子，便見小公主在貴妃榻上睡著，便對一旁服侍的研秀擺了擺手，示意研秀安靜退下，別把小公主吵醒了。

小廚房裡正燉著葯膳，研秀不放心燕小乙看火，加之這段時間冷眼旁觀，對太子和老二疼愛呵護小公主的心也看在眼裡，研秀倒是也放心太子和老二看顧小公主，便點頭行禮，安靜退了出去。

太子放輕了腳步，走至小公主榻前，用手探了探小公主的額頭，又左右環顧了一番，忍不住微微皺眉。

太子覺得貴妃榻到底還是不平穩，椅面也略硬，便拿被子卷了小公主抱著回了床榻上，又細心地給小公主把被角都塞好。

那安神香真的是效力強勁，這一番折騰，小公主竟然還是沒醒。

許是安神香的作用，也許這段時間過於忙碌也沒怎麼睡好，太子趴在小公主的床前，也睡著了。

太子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依舊是太子，老二依舊是老二。

他們依舊斗得你死我活。

真的是想要對方死無葬身之地的那種你死我活。

後來他們都死了。

因為他們都鬥不過慶帝。

這局棋盤上，所有人都是棋子，只有慶帝才是最終也是唯一的棋手。

慶帝對他說，可以留他活著，只是終其一生都要被軟禁在宮室之內。

他拒絕了。

再窩囊也是姓李的，不會苟且偷生。

他本想坦然赴死。

但忽地心裡有一個聲音說：「你們都死了，你妹妹會很傷心的。」

是啊，安樂會很傷心吧。

這麼想著，他便對周圍服侍他的太監提出了一個要求，想見一見安樂。

可是那個太監用一種很奇異的目光看著他，告訴他，他沒有妹妹，皇家這一輩兒里沒有公主。

他本以為那個太監在開玩笑，便去尋另外的侍衛，可是所有人都告訴他，他沒有妹妹，慶帝沒有女兒，皇室這一輩兒里沒有公主。

他瘋了一樣找遍所有人。

但所有人都告訴他，他沒有妹妹，除了長公主，皇室沒有小公主。

所有人看著他的目光都像在看一個瘋子。

他不在乎。

此時此刻，他只想找回自己的妹妹，證明自己的妹妹是存在的，是活著的。

然後他想到了老二，他的死對頭。

不管他們之間有什麼樣的分歧，但是對待安樂，他們的妹妹的感情是一樣的。

他想去找老二，希望老二證實安樂的存在。

卻得知老二已經早一步服毒自盡了。

據說老二臨死前給慶帝寫了一封信，信上只有四個字——孤獨鰥寡。

太子嚇醒了。

一睜開眼，入目的就是小公主的睡顏。

太子花了好長時間才確定剛才的一切都是夢，此間才是夢醒的真實。

喘著氣，太子看著小公主。

小公主長得特別好看，白皙如玉，不掛半分凡俗的乾淨。

因為年紀還小，處在將長開未長開的年紀，精緻的五官初初見了些明艷，卻還殘留著些許稚嫩天真的氣息。

據說是安樂長得像他的母親。

太子就這麼看著小公主，看得入神。

小公主依舊睡得很沉，微微長著嘴呼吸著。

太子看著小公主最近一直不太有血色的唇。

就這麼看著。

想著：還好你在，還好我是有妹妹的。

對方才夢中那不存在小公主的世界的殘餘恐懼驅使，太子身處手去摸了摸小公主的臉。

溫熱細膩的肌膚讓他確定眼前人不是虛幻，但……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自控此時忽地離他而去。

太子捨不得移開手。

相反，他盯小公主的唇，如同被蠱惑催眠了，他親了一下。

而伴隨著他這如蜻蜓點水般的親吻，一聲玻璃脆響傳來。

太子一驚，朝聲音來處望去。

卻見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慶帝正坐在一張小榻上，因為在太子身後的斜對面，又有屏風半遮蔽著，太子一直沒發覺。

驟然睜大雙眼，太子看到的一向不會將喜怒表露在外的慶帝臉上那樣鮮活的驚怒，也清晰地看見了慶帝雙眼中倒影出來的，自己驚恐之極的面容。

太子想。

完了。

父皇不會原諒我的。

終究……是老二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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