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四日間的奇迹
梅雨季過後,我們兩人又開車出門了。千織瞪大眼睛看向行李廂里的大行李問:「這次要去哪裡?」我只說:「是很遠很遠的地方。」其實我已經將目的地告訴她好多次了,但她似乎沒多大興趣,每每睡了一覺后便忘得一乾二淨。
送我們出門的母親叨念著,沒忘記東西吧、到了之後一定要打電話回來等等。大概是很在意那件意外后,有整整三天我都沒打電話回家吧!我很想對她說,真的那麼擔心,怎麼不留一下對方的聯絡方式。但她似乎從沒打算將精神花在這上面,現在她滿腦子肯定只有八月公演的事。我叮嚀她自己在家也要小心,便發動車子啟程。後照鏡映出了母親揮手的身影,坐在助手席的千織直到轉彎前也一直都朝後面揮手。
清晨的陽光令人神清氣爽,時序已進入夏天,即便是悠閑快意的住宅區,也漸漸充滿了暑氣騰騰的模樣。
「昨晚睡得好不好?」我問。
「不太好。」
「等一下就會開始塞車了,想睡就睡吧!」
千織的回答卻像忍住呵欠似的模糊聲音。
一路上,千織只是一語不發地轉頭張望四周景色,一開上高速公路后,如我所料,她立刻垂下頭,發出規律的呼吸聲。除了被幾輛卡車追過去之外,高速公路上幾乎沒有其他車輛。卡車上印了業者的名字或賣蔬果、魚貨之類的商家名稱,迅速地從我們左右呼嘯而過,我不經意地想,在他們的目的地等待的,會是什麼人?
我思忖,其實就算過了中午才抵達也沒關係,原本以為會塞車才提早出發,但是看現在這情形,我們似乎太早出門了,但總比遲到好。太早到的話就在那附近找個地方消磨時間就好了,一打定主意,便多踩了些油門往前賓士。
※
後來我們在療養中心又多待了五天,因為要參加真理子的葬禮。
深夜裡,倉野醫師與未來確認真理子已過世后,先通知了藤本先生與后藤先生,與他們商量后決定翌晨再告訴其他人。未來後來還說,真理子那時的表情就像作了一個美夢似的。
守靈夜與葬禮全由療養中心一手包辦,療養中心的人當然不必說了,連醫院的相關人員、有生意往來的業者們,也都前往祭弔,每個人都為她感到惋惜與難過。出棺之前,我將真理子交給我的日記放入棺木中,棺木里的真理子被花朵包圍起來,蒼白的臉龐看起來的確彷彿睡著似的。喪禮后,我才從藤本先生那裡得知,真理子前夫的父母也有來參加她的喪禮。
守靈夜與葬禮這兩天都是晴空萬里,我那時才感受到,原來五月的天空是如此遼闊。
千織牽著我的手,默默目送她的離去。死亡、葬禮、周遭的哀傷,在在令人深刻感受到一種悲涼的氣氛,看著千織哀傷的側臉,我確信她一定明白眼前這些事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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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翌日,我找了時間與藤本先生聊聊。那時我才知道,那個晚上,《月光》的確曾被彈奏出來。
「大家去看真理子的那個晚上,你們洗完澡后,是不是在半夜去了教堂?」說了些追悼真理子的話后,藤本先生忽然問。
他說自己因為睡不著,於是起來工作,卻總是心神不定,便打開窗戶吹吹夜風,看看能否轉換心情。大概到了十一點半左右,從窗子吹進來的冷風讓他打了個冷顫,正打算將窗子關上時,卻忽然聽見微弱的鋼琴聲乘風傳入耳中。
「當時我以為有人在放音樂,但是大家都很早睡,除了我以外,我想不出還會有誰在這個時間聽音樂,所以覺得非常奇怪。」
於是他就一直站在窗邊傾聽外面傳來的鋼琴聲,雖然夜風使聲音斷斷續續的,但仍聽得出是《月光》。他雖然對琴聲的來源感到疑惑,卻還是聽到曲子結束。最後還喃喃地說,他聽完后,心中不知為何湧出一股不安。
「琴聲結束后,不到三十分鐘,倉野醫師就打電話來了。」藤本先生轉轉脖子,低聲補充。
他一說完便沉默了下來。我忽然有一股衝動想說出那晚發生的事,最後仍壓下想說的慾望,簡單表示那天晚上我與千織的確是在教堂,因此他便認定那一晚彈琴的人就是千織。
「還有一件事。」藤本先生替我倒了杯茶,換了個話題,「發生意外時,我的話剛好說了一半,你還記得嗎?」
「不,不記得了。」我搖搖頭。意外發生時,我確實正與他談話,但那時與真理子在外面的千織,如今則是坐在我身邊乖巧地喝茶。
「我那時正在問你有關『楠本』這個姓氏的事,不是嗎?」
他這麼一說,我才想起我們當時的確就是在談這個話題,但我仍有些困惑不解,總覺得這彷彿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反倒是千織,她似乎知道我們正在談論她的事,抬眼注視藤本先生,於是他回她一個笑容。
「其實這個設施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開始計劃了,但是當時因為資金籌措發生問題,而令興建計劃暫時停擺。那時的發起人中,有一對姓楠本的夫妻。」
這回換我抬起了頭,但藤本先生對我搖搖手,要我先聽他說完。
「遺憾的是,我是在這個計劃重新展開時才加入的,所以並沒有見過他們。我曾問過一些朋友,但得到的消息並不完整,所以沒有立刻聯想到或許與千織有關,不過我覺得還是告訴你一聲比較好。」語畢,他站起來走到窗邊,背窗面向我們,靜靜地展開一個微笑。
千織也回以同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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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順暢無比。開了一會兒后,周遭景色漸漸被綠意佔去大半,陽光也逐漸增強,從前方直射而來,偶爾還會有前方來車反射而出的刺眼光線。車內溫度有些上揚,我將車窗稍微拉下,風聲因而變大許多,此時,助手席的千織唔了幾聲,仍不受影響地繼續睡。
有關醫院與療養中心最初的發起人究竟是不是千織的雙親,我就算想確認也無從著手,所以至今我都沒打算深究這些經過。他們或許是擔心千織的未來,又或想幫助遭遇同樣困境的家庭,所以才會提出這項計劃,而在計劃被迫中斷後,他們或許仍確信終有一天能實現夢想,所以仍不斷籌措資金,相反地,也有可能因為計劃受挫而自暴自棄,過著憤世嫉俗的生活。
然而,如今這些事已無法查證,我也無法得知千織雙親真正的想法,因為他們與父親一樣,都在同一個地方,真理子也是。總有一天,或許我也會到同樣的地方與他們相會,那時再向他們問清楚就好了。在那之前,就用自己不怎麼樣的想像力來補足吧!我曾為了千織而想去了解這些事,但現在似乎沒什麼必要了。
不過,我時常會想,如果那裡真是千織父母遺留下來的東西,或許我們就是在冥冥中被引導而去的。而且,我這種心態也隨千織愈來愈顯著的改變而更加明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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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結束前的那段時間,千織很少開口說話,在回家的路上,她的話卻多了起來。但她並不是表達自己的想法,而是不斷要求我回答她提出的種種疑問,聽到我說出她不懂的字彙時,還會提出來發問,換句話說,她似乎正貪婪地想努力增加腦中的辭彙。
千織為什麼睡覺?因為你發生意外了。意外?對,直升機墜落的意外。墜落,直升機,直升機是什麼?就是有螺旋槳、會在空中飛的東西,與飛機不一樣,就是那個掉下來的東西。喔!掉下來的東西,那螺旋槳是什麼——我們就像這樣一問一答,真的很像疲勞轟炸,但我仍耐心地一一回答她。
千織提出的問題愈多,就愈能看出她的改變,但最令我驚訝,也最顯著的改變是她的語言能力,她現在已經很少說錯字了,沒聽過的單字,只要我說過一次,她立刻就能正確地說出來,不像以往會一直反覆念個不停。
回到家后,千織很努力地將我們在療養中心發生的事鉅細靡遺地向母親報告。不用說,她當然也很驚訝,只是愣愣地聽千織敘述經過,同時又自問自答地確認自己說出的辭彙。偶爾母親會以驚愕的表情偷覷我時,我也只能回她一個苦笑。
千織說,她在意外發生后便一直沉睡不醒,但她並沒有說到在教堂感受到真理子的過世,也沒提到她為真理子彈奏蕭邦的事。
關於真理子在自己身體里這件事,千織到底理解了多少?她對這期間發生的事有記憶嗎——這些答案,我至今仍不清楚。
——千織的轉變不只有這些。
她變得能記住作曲者的名字,並主動要我教她讀樂譜,而母親對她這些轉變感到欣喜若狂。我們從最基礎的東西一一教起,以千織的狀況來說,她只要讀一遍自己拿手曲子的樂譜就好了,因為有這個優勢,所以她理解得非常快速。
又過了一些日子,母親在練習時,竟開始讓千織替自己伴奏。自從千織的語彙增加后,她們兩人明顯地愈來愈親密了。
另一方面——這麼說是有點奇怪——千織偶爾會彈錯音。每當彈錯時,她都會發出「嘖」的一聲。母親認為這是因為我有這個壞習慣,所以千織才跟著學會的,但我很清楚自己並沒有這種習慣,可是我並沒有將自己猜測的理由告訴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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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車子駛入寬廣的停車場,就近找個停車位將車子停進去。
我叫醒千織,她還是一臉想睡的表情。我拿出一大一小的兩個行李袋,小的放了千織的換洗衣物與盥洗用品,千織伸手接過。自己的東西自己拿——這是她最近才開始的原則。
我再次確認行李廂內沒有忘記拿的東西,車子里的打火機有拿出來,最後當然又確認一次車子有沒有鎖好,因為我的愛車Golf要在這裡等十天。
「好了,咱們走吧!」
「嗯。」
「餓不餓?」
「有一點點,可是剛睡醒,有點搞不清楚。」
「那我們先去寄放行李,再找個地方坐一下,我想喝咖啡。」
「嗯,贊成。」
千織說完,將行李換另一隻手提,空下來的手則伸過來握住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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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晚上,療養中心裡,除了藤本先生的房間外,還有另一間房間也打開了窗子,但是房間里的人有沒有聽見窗外傳來的琴聲就不得而知了。
與昨天一樣,荻原照例幫倉野夫人打開窗戶通風,但因為從傍晚起就忙得團團轉,直到隔天中午才想起來忘記去關窗戶了。而那時倉野醫師整天都在醫院裡,未來中午與我們在一起,另一位護士去幫倉野夫人做例行檢查時,卻沒發現窗戶打開,於是那扇窗戶便一直開著,直到早上。
後來發現窗戶沒關的人是早上偕同醫師去探忘倉野夫人的未來——因為室內很冷,未來看向四周才驚覺窗帘正隨風飄動。她趕緊關上窗,倉野醫師則急忙幫妻子測量體溫。
就在那時,倉野夫人的頭緩緩地轉動,幾乎在同時,她也靜靜地睜開眼睛。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的未來在一邊注視醫師夫婦——倉野夫人張嘴,似乎想對身邊的丈夫說些什麼,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但嘴型很明顯地就是「老公」兩字。
絕對是這句話——告訴我這件事的未來用力地一再重複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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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蛋包飯好嗎?」
「當然好。」
位在建築物角落的咖啡廳像個突出的露台,我從上向下俯視,來來往往的人群縮至不大不小的怪異尺寸,幾乎與人數相仿的旅行箱則競相爭艷,展露繽紛色彩——這裡始終這麼熱鬧,睽違八年的國際機場即使在平日仍人潮洶湧。
看完菜單,我決定點個三明治與咖啡的套餐,並揚手喚來服務生。店裡播放的應該是西洋搖滾樂,似乎是我當學生時會流行一時的歌曲。雖然不知道每首歌的歌名,卻都曾經聽過。
餐點送上后,我們一起開動。千織現在已經不會將蕃茄醬弄得滿臉了,而且拿湯匙舀著吃的動作也很正確。
「好吃嗎?」
「嗯。不會太甜,剛剛好。」
聽到她這麼說,我不禁苦笑地想,這小鬼說話何時變得這麼踐?
「什麼?」千織察覺我的苦笑,嘟起嘴生氣地說。
「沒事。」說完,我將火雞肉三明治送入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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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禮拜,未來寄了一封署名給我與千織的信。
開頭先是簡短的問候,接著便寫到她自九月起將成為療養中心的正式職員,而且已經與荻原訂婚,將在明年舉行婚禮,希望我們能在她的婚宴上彈鋼琴,最後還追加了一句——很抱歉,可能無法支付太多謝禮。
我在昨天回了一張明信片給她,告訴她,我們很樂意在婚宴上演奏,並表示我與千織暫時要出門遠行,短時間內不會在日本。我想,未來大概早就料到這件事了,不知道她收到明信片時會出現什麼表情?一想到這件事,不可思議地,心情不知不覺變得很愉快。
另外,未來的信里的最後是這麼寫的。
我認為,那一天我們真的是與在千織身體里的真理子姐度過了一段美好時光。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卻愈來愈無法相信這是真的。不,我相信這是真的,只是因為沒有合理解釋而感到不安。但這絕對是確確實實發生過的事實,沒錯吧?
我沒對倉野醫師提過這件事,因為我覺得說出來卻不被相信的感受很無奈。你應該也與我一樣,也想得到合理的解釋吧?
不過,我最近突然開始這麼想——這件事究竟是不是事實,其實只有我們自己能判斷。我們出生在這個世界,自己漸漸成長茁壯,然後認識了自己與周遭人們的關係。從這一點出發,我不禁會想,學校教科書到底都教了我們什麼?就連思考社會性常識這種抽象的東西,我們若想知道它們究竟是不是事實,究竟正確與否,其實都是由自己的大腦來下判斷。因此,我覺得思考、判斷這種事,其實是屬於非常個人的領域。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將想說的話完整地表達出來,回頭看那些剛才寫下的話:哭然覺得我好像說了一些很自以為是的話。
當然,思考方式也有嚴謹的原則,但在這之外,也有誰都無法斷言的事情,就算不去否定也無所謂吧!只要不對周遭的人造成麻煩,自己要怎麼認為都沒關係,我這麼說應該沒錯吧!
所以,就像我說的,我已經不打算追究這件事的其實與否,也不求得到合理解釋,但我誠心地相信,這一定是某個未知的力量給予真理子姐的奇迹。
只有一件事——我一想到千織對這件事究竟理解多少,就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如果她回想起任何事情,而且也願意說,請你一定要問問她。
最後請你多保重身體。希望很快能與你們見面。
※
我大概能理解未來想說的事。
如果「心可以脫離身體獨自存在」這個前提不成立,那麼發生在真理子、千織與我三人之間的事便無法得到解釋。雖然未來不知道最後在教堂發生的事,但這並不會對我們的情況造成決定性的差異。
但是愈是認同這個前提,心中某處卻愈覺得有種沉悶的抗拒感。我一再思索,發覺這種感覺來自對自身行為——從自己身上驗證心的存在——的矛盾心情。這感覺就像神話中一隻吞食自己的蛇。
結論是,我們都無法逃離自己,更深入地說,我們根本無法確切地了解我們自身。
我產生悲傷、快樂之類的情緒,還有思考時,我的大腦正在進行某種活動,並經由被離子化的物質運送至各處。這些電荷一移動,連帶地會影響到周遭磁場,形成腦波,或以其他方式捕捉到的東西。也就是說,大腦反射出的東西絕非情緒或思考本身。的確,總有一天,我們或許能掌握到這些東西的真相,但是,就算假設心的主體就是大腦,至少,我們現在也很難說自己真的充分了解在大腦里蠢蠢欲動的東西是什麼。
如果可以站在大腦中心看向四周,那個景象或許就像覆滿流星的夜空。但是,如果我真的能站在那裡,我恐怕也已變成某種東西,而非現在的我的樣子了。
即使如此,我仍以自己的方式繼續活著,繼續存在,完全不想否定、也無條件地全盤接受這件事,而且它大概也希望能用同樣的方法使我理解吧!
正當我想得正入神時,突然發覺千織站到了我面前。
「怎麼了?」
「我要去廁所。你在這裡等我。」
「一個人沒問題吧?」
「沒問題。可是你不能亂跑,不然我就得到處找你了。」
千織有些羞赧地笑笑。這是她這兩個月來出現的另一種新表情。
我注視她走向出口的背影,點起煙,吸了一口,思緒再度回到剛才想到一半的事。
千織的腦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的轉變,可以說是名符其實的成長嗎?就算到了最後,我仍是什麼都不明白。只有一件事是確定的,在千織不再需要我與母親、能獨立自主前,我決定一直守在她身邊。
忽然,在店裡流瀉、嗓音沙啞的男歌手吟唱的某段歌詞躍入我的腦海——
在靈魂與這柔軟機械之間的某處,我再度發現了自我。
因為有肉體,所以我們能確實地活在世上,但活著的畢竟是我自己,而且為了往活著的事實邁進,我必須儘可能地伸長雙手。這個男歌手還不斷反覆嘶喊一句話,聽起來不太像英文。
我們是活著的,但是,讓我們活著的是誰?我放任這個無解的問題在心中浮沉,仔細聆聽那句歌詞
KyrieEleison——
不可思議地,我覺得這句話聽起來彷彿在對誰大聲呼喊似的。
※
我牽著如廁回來的千織走出咖啡廳,加入了咖啡廳下方那群熙攘人潮。電子告示板上出現我們要搭的德國漢莎航空班機誤點的訊息,而且登機手續也還沒開始受理。
正在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時,一個用明亮的藍色文字寫成的招牌突然映入眼帘。
我帶著千織走向這塊招牌底下的櫃檯,一位與未來差不多年紀的女子用業務笑容迎接我們。
「你好。有需要為你服務的地方嗎?」
「我們要在維也納停留十天左右,我想替這孩子與自己買份保險。」
「歐洲十天嗎?請稍等一下。」她熟練地敲打面前的鍵盤,將電腦熒幕轉向我,「這裡有六種型態的保險,請你參考一下。」
我其實不太清楚詳細的內容,看了看千織,最後決定選擇從上面數下來的第二種保險。
「麻煩你在這裡填寫個人資料。」
對方遞給我一份文件,在等我填寫資料的空檔,目光停在我壓住文件的左手——我沒有戴上手套——一發現我察覺她的視線,隨即尷尬地移開目光。
「這個是以前被手槍打斷的,真正的手槍。」我輕輕地抬起左手說。
「被打斷……」對方驚愕地睜大眼,無法接腔。
「誰也不知道在國外會過上什麼事,所以才想買個保險。」我露出不自然的笑容,將填妥的文件交給她,「這樣就行了嗎?」
「是的,這樣就可以了。」她也是一臉尷尬的笑容,迅速瀏覽完文件,確認內容后說。
我付了錢,從她手中接過兩人份的小冊子。
「收據會郵寄到你填寫的通訊地址。」她緊張地吸了一口氣說,「希望你這次一路平安。」
「謝謝你。」
「祝你一路順風,希望你有個愉快的旅行。」
我點點頭,轉身離開。
千織以很不可思議的表情看看我,又轉頭看看她,慌忙追上來牽我的手。
「要去哪裡?維也納在哪裡?」
「我們要搭飛機去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城市,你不想去嗎?」
「想去。」千織搖頭說,「只要是跟爸爸一起,千織哪裡都會去,而且還要彈琴。」
「是啊!我們去彈給老師聽,老師一定會嚇一大跳的。」
「好!」
站在我身邊的千織大大地點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