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寺奪槍(一)
正午。大悲寺外。
何德明用袖子揩了揩額上汗水,覷了眼睛,望了望天空的烈日,將背上一捆重柴禾放在地上,坐在寺門口台階上休息。
大悲寺沒有了往日的香火,信眾很少,顯得有些冷清。
開覺和尚懶洋洋地在寺門前用大掃把掃地。
師傅,討口水喝。何德明對開覺和尚說。
何德明認識開覺和尚,他以前偶爾來廟上上香,但是開覺和尚不認識他。
開覺和尚已經有好幾天沒見過香客了,今天見一打柴人來討水喝,也很開心,他丟下掃把,馬上進廟裡端了一碗溫開水出來,遞給何德明。
開覺和尚乘何德明喝水時,仔細看了一眼,不認識這個人嘛,但他還是覺得何德明有些眼熟。他想,來廟裡燒香的人多了去了,覺得面熟很正常,也就沒有太在意。
謝謝開覺師傅。何德明喝完,把碗遞給開覺師傅。
開覺師傅問,你認識老衲?
何德明說,我當然認識大師了,我就住在寺下面的安樂院,時常來進香呢。
哦,我是說怎麼覺得你有點面熟嘛。開覺大師對何德明說。
開覺大師,近來香火似乎不是很旺了哦。何德明說。
可不是嘛。開覺師傅望了一眼寺內,說,看嘛,寺里來了軍人,哪裡還有人敢來燒香。
哦,真是的,這些人來幹什麼嘛?何德明裝著什麼都不懂地問。
開覺和尚又回頭望了一眼寺內,寺內傳來陣陣賭錢的吆喝聲。他搖搖頭說,你看嘛,這一伙人一來廟裡,什麼都不幹,一天就賭錢,把一個清修的寺廟搞得烏煙瘴氣,阿彌陀佛。唉,玷污了神靈,神靈會懲罰他們的。
對,這些人一定要遭報應的。清修之地,哪容人褻瀆。這些人一天無所事事,還在賭錢,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難道縣上派他們來賭錢的?他們就真的一天啥事沒有?何德明也往寺里瞧了一眼,順著開覺大師開罵那伙賭錢的軍人。
事?他們能有什麼事?我聽當官的說他們是來防西路地下黨的,說不能讓地下黨去西充那邊鬧事,他們要把地下黨堵在南充地界內。哼,我看他們哪裡是來防地下黨的,他們大概是怕地下黨吧,一天躲在寺里,從不出去,我從來沒看見他們出去過,除了外出去採買伙食。
全都是一群飯桶,一天就知道吃飯,吃了飯又不幹正事。哦,對了,他們每天幾個人出去採買?何德明似乎隨意地與開覺大師攀談著。
開覺大師說,大概就五六個人出去買東西吧,我看他們每次都大袋小袋地搬回來不少東西哦。
大袋小袋的?那這個中隊人不少吧?何德明擦了一下臉上汗水,不經意地往寺里望了一眼,說,他們一天就賭錢?啥事不幹?
開覺大師說,可不是。開始還有人在寺外警戒,後來,見平安無事,索性連警戒都免了。
何德明說,也是,警戒個啥嘛,這地兒多平安,哪用得著警戒嘛。
他們在寺外聊著,寺內傳來很大聲的賭錢爭吵聲,整個寺廟顯得鬧哄哄的,一點也沒有了往日寺廟的那種ZY神聖了。
這夥人一天就是吃了賭,賭了吃,不做正事。聽那當官的人說,每天開飯要坐四桌,要吃不少的菜哦。這開覺大師可能是近來不能清凈地念經禮佛,因此牢騷特多,逮著個人就使勁地找人說話。
何德明在心裡快速地估算了一下,四桌飯,一張桌子一般坐八個人,那這個小分隊人數應該在32人左右。何德明說,唉,你們這麼小一座寺廟,一下子住進三十多人,好擠喲。
開覺大師說,可不是,簡直擠得不得了。長官還規定我們不能在寺內寺外亂走動,不得隨意出寺,還規定要我們每天負責給寺廟打掃衛生。
那這當官的太不落教(守規矩的意思)了,他們住進那麼多人,衛生還要你們來打掃,太過分了。何德明也有些憤憤不平。說,這當官的是哪個?
開覺大師左右看看,輕聲說,隊長姓廖,叫廖應奎,是小毛溝的人,他嫌寺廟住起不安逸,從來不在寺里住,每晚回小毛溝。
何德明知道小毛溝,此地離大悲寺不遠,在山溝腳。何德明說,嘿嘿,這廖隊長真會享受喲,他知道寺廟裡寂寞,就想每晚回家與老婆子睡一起舒服些。
開覺大師是出家人,他不想聽也不想說這有關男女方面的事,於是岔開話題,說,住久了,這些當兵的還生事,打架,賭贏了高興,賭輸了就打架,搞得烏煙瘴氣的,弄得一寺不得安生。唉,造孽呀。
何德明說,佛門清修之地,哪容這些俗人來糟蹋,你們就該團結起來把他們攆走嘛。
開覺大師說,阿彌陀佛,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是最講究容忍的。況且,誰又有那麼大的膽子,去與這些當兵油子計較,他們手中有槍喲。
何德明說,也是,出家人慈悲為懷。你們將他們那槍當成燒火棍就是。
開覺大師說,這伙士兵就是仗著手中有槍,不可一世。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傢伙呀,不是燒火棍的,子彈壓得滿滿的,他們人手一支,那姓廖的隊長和副隊長楊中士腰裡還插著手槍喲,洋得很。我那天打掃衛生,見他們屋頭碼了老高的子彈箱,都不知道有多少。
何德明吐了吐舌頭,說,天,這麼多槍。
開覺大師說,嗯,廖隊長屋頭還安了電話機,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見過電話機,你不知道,細細一根線居然可以把遠方聲音傳過來,就像面對面說話一樣,你說神奇不?
何德明呀了一聲,說,真神奇。我也從來沒見過那玩意兒。
開覺大師說,好玩,我有時就悄悄跑到廖隊長屋外頭聽,只見他拿起電話機,對著話筒喂喂喂地與人講話,瞧著很好玩的。
寺門口的台階下,有一棵三個人都合抱不過來的大柏樹,樹枝伸到了寺廟頂,投下了濃濃的一大片濃蔭。大柏樹上一隻斑鳩在咕咕地叫著。何德明抬著一看,只見柏樹尖尖上有一隻鳥窩,鳥窩裡說不定還有小斑鳩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