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龍蛋弟弟
金氏勒令杜小草來教,她就捧著道典一字一句念給他聽,再把大概意思給他順一遍。
杜寶兒不用心學,她是管不了也不敢管的,當初奶奶來教,氣急了打孫子幾下手心,金氏就心疼了,攆雞罵狗,撂臉子給婆婆看。
她杜小草算哪個牌面上的雜魚,敢捶龍蛋?
當院子里那一大捆蘆葦桿是擺設?嘁!
她趁著熊孩子搖頭晃腦,暫時不用她這個便宜「夫子」,悄悄去了一趟耳房,把自己做了半拉的繡鞋拿過來。
奶奶活著的時候,是做針線的好手,各種鞋樣子、花樣子齊全,鄰居大娘大嫂有的來借,有的來摹,不好意思空著手上門,東家拿點新摘的桃李瓜果,西家拿點新做的飴糖糕餅,積少成多,姐弟仨的零嘴就有了。
杜小草腳上的棉鞋又舊又破,四下漏風,眼看開春暖和了,她琢磨著自己做一雙素麵單鞋穿。
要做鞋,先得納鞋底。
她從奶奶留下的鞋樣子里挑了一雙最適合自己腳的,又從針線籮筐里翻出做鞋的零碎材料。
先把幾塊糟麻布頭漿洗成袼褙,一層層貼到案桌上曝晒,曬得乾繃綳了揭下來,再把剩下的糟麻布撕成一條條的,裹在一起納千層底。
納鞋底用的麻線也是杜小草自己捻的,清水浸泡過的苧麻,剝了皮撕成勻稱的長條,栓在小木棒槌上旋轉絞纏,捻成粗細一致的麻線。
鞋底、鞋幫、麻線都有了,就差最後縫合了,這是個技術活,也是力氣活。
杜小草人小,捏著大鐵針戳來戳去很吃力,學著奶奶的樣子先拿小錐子使勁鑽一個小孔,再從這孔里穿針走線。
這錐孔也是有講究的,要一針見底,不然容易折了錐子。
杜小草每天睜開眼就被後娘支使的團團轉,半點空閑沒有,只能見縫插針,趁著後娘讓她教龍蛋認字,一邊背誦《大胤修真寶典》,一邊給自己上鞋。
金氏在東間里織緞,只要耳朵能聽見讀書聲,就不會出來罵人。
她用的那架織布機,半人多高,做工精細,值五十兩銀子,整個焦溪村都沒幾家置辦的起,就咬牙攢錢置辦了,家裡女人手拙,織不出好緞,賣不上價錢,賠得揭不開鍋的人家也不是沒有。
金氏敢在家裡這麼橫,這份手藝是她最大的底氣。
杜小草見過後娘織緞,手推腳踩,技巧嫻熟,包了漿的飛梭一來一回,穿插往複,織得又快又穩,她每個月都能割兩匹素緞下來,潔白緊緻毫無瑕疵,再挑剔的布販都欣然收下。
院子里,杜寶兒跟著姐姐讀道典,讀得丟三落四,有氣無力。
一來道典枯燥拗口,二來他看不起杜小草,總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去城裡的仙塾念書,會有學識淵博長著白鬍子的夫子給他開蒙授課,一飛衝天指日可待,哪裡耐煩聽杜小草羅唣?
她杜小草長這麼大,從沒出過山村一步,坐井觀天,土得掉渣,連仙城在哪個方向都摸不清,悶頭巴腦整天被全家人抽得像個陀螺一樣,她有什麼出息,她懂什麼道典?
嘁!
杜小草人慫話不多,納好了鞋,穿在腳上踩了踩,大小正合適,針腳也漂亮,她手頭綉線少,時間也緊,沒在鞋面上綉什麼繁瑣花紋,就綉了一隻爻魚,素雅大方。
日頭已經黯了,杜寶兒借口再看書會傷眼睛,竄出家門玩耍。
杜小草撿起他扔下的道典,擦乾淨灰塵放到堂屋的八仙桌上,再去後院收回曬了一整天的棉被,回來抓緊劈了一堆乾柴,準備生火做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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