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雙響炮

一年前，路湖鎮中心郵政局。

一名精瘦的白衣少年從郵局裡取出一份快遞，剛走出門口他就迫不及待的撕開印有教育局標籤的封條，並隨手把它扔在了路邊。

當他從裡頭取出那張文件放到陽光下時，那上頭的文字格外醒目。

2017年文市高級中等學校招生

錄取通知書

文峰中學

柯雲航

……

少年雙手小心翼翼的捧著這張錄取通知書，仰頭換了好幾個角度，來來回回翻看了好幾遍。

「呵呵…，呵呵……」

他咧著嘴傻笑，眼中流露的光讓這個世界都明亮了不少。

「哦對……」少年發現自己神遊過了頭，這才趕忙收起那張通知書，捲起來揣在褲兜里。

進而，他跳上停靠一旁的小型電單車，調轉了個車頭，興匆匆的就趕回家去。

*

路湖鎮岸東村，正值中午十分，僻靜的小村落裡頭各家各戶灶頭的煙囪燃著輕煙，飯香撲鼻。

村落間的一戶宅子中，廚房內的灶子里材火盛燃，刺啦啦作響。

秦玉香低頭正刷著面前的一口大鍋，一瓢餿水盛進大盆后，便是下菜爆炒，張羅午飯。

農村鄉下人的日常，為一日三餐的溫飽，忙碌忘我。

「姐，姐……」

儘管耳邊吵雜，可秦玉香仍然能聽到從外頭傳來的聲音。

手中的活兒不能停，她邊炒菜邊大喊著，「雲航，快洗洗手來吃飯，餓壞了吧？」

隨著聲波遠去，這時，柯雲航才把電單車駛進宅子。

由於宅子中主室平房和燒柴廚房是分離的，廚房邊上還搭著個鐵皮棚子。

柯雲航只把車子駛到宅子中間，隨意一放，就著急的跳下車，莽莽撞撞的從褲兜里取出那份通知書，揚在手中繼續嚷著，「姐？在哪啊？柯念，柯念……」

柯雲航甚至無視在一旁汗流浹背，正在劈柴的柯國華，只顧帶著自己的小激動，風風火火的就朝屋裡頭尋了去。

「怎麼回事兒？這孩子，一天天不見人影？車子也沒停好，別給我摔壞了，這個月我都給你修多少回了？」柯國華口中罵罵咧咧，不耐煩的扔掉手中的砍柴刀，起身去接著柯雲航的那輛電單車，將它推到鐵皮棚底下。

秦玉香聞訊，從廚房出來沖著柯國華就是一頓懟，「大呼小叫什麼呀？孩子才多大？你就不能有點耐心嗎？就你沒給我惹事嗎？我都還沒嫌棄你呢！」

夫妻倆的日常除了為生計辛勞，也為彼此間的鬥嘴樂此不疲。

柯雲航在屋子裡頭找了一圈沒見著柯念，又跑到他們夫妻倆跟前來，問，「媽，我姐呢？」

「我哪裡曉得呦，我一早上忙得天昏地暗，這會兒都幾點了，得給你們張羅飯菜呢！沒見著那麼多張嘴都等吃呢嘛。」

秦玉香說著有意的沖著柯國華投去一個閃殺的眼神。

柯國華一見，便從那鐵皮棚走過來，絲毫不認輸，立即接話，「我是閑著等死了還是怎麼？沒看我也忙得不可開交嗎？要不把這材劈了，你燒什麼？」

對於父母倆一言不合就互懟的場面，柯雲航見慣不怪，權當耳邊風。

「飯點了她還沒回家？一定又在搗鼓她的實驗了。」柯雲航抬手，用手裡的捲筒通知書戳了戳自己的腦門，正想著去逮著柯念，給她個驚喜。

柯國華眼捷，一眼瞄著這個規格的東西，以及如今八月份的時間節點，他忙問，「這是什麼？不會是通知書下來了吧？」

經柯國華這麼提醒，柯雲航才想起來，「哦，是，我考上文峰中學了。」

在柯雲航的心目中，姐姐柯念才是他的榜樣，被本市重點中學、省級名校文峰中學錄取，也就意味著，他要跟姐姐上同一所高中了。

得意忘形的他一心只想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拿到柯念面前炫耀，還真的都忘了把這個消息也告訴父母了。

柯國華從柯雲航手中取來那份通知書打開來，秦玉香也湊上前一瞧，「呦，雲航啊，我們雲航好棒啊？你也考上文峰中學了，我看以後誰還敢說我兒子是個混子啦？」

最後一句其實也是說給柯國華聽的，只是這時的柯國華並沒有接話。

手握著通知書，雖然他表面上平靜無異，可內心中早就翻江倒海，熱血沸騰了。

誰讓他們這樣普通的鄉下人家時隔兩年就連連培養了一雙成績優秀的兒女，並統統都考上了市重點中學呢？

如今，對於這個大學生匱乏的村落，甚至是像這種重點的中學都只有望塵莫及的落後地方來說，他們家這一對爭氣的孩子，可不得讓他揚眉吐氣嘛。

再瞧一旁的秦玉香吧，她可早都激動成啥樣了？

她撲上前就一把將柯雲航給抱在懷中，「兒子，兒子，你想要什麼獎勵告訴媽媽？只要你好好讀書，以後考個好大學，爸媽再辛苦也要努力把這輩子的全部積蓄都拿出來給你在城市買個房子。到時，你就可以娶城裡的姑娘，當個有面兒的城裡人過上好日子了。」

媽媽的過度熱情讓柯雲航翻白眼唏噓，不屑一顧，因為對他來說，有了這份錄取通知書，他真正想要領取獎賞的地方是柯念那裡。

柯雲航漫不經心的推開秦玉香，「哎呀，媽，媽，好了好了，我要去找我姐。」

說著，他一把將柯國華手裡的錄取通知書搶回到自己手中，「等會兒我買點小酒回來一起慶祝一下啊。」

要換做平時柯雲航敢這麼說，柯國華估計得拿掃帚掄死那讓人操碎心的混小子。

可今天不一樣，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剛才那一臉的疲憊感全跑九霄雲外去了，口中碎碎念著，「高一啊，咱兩個孩子今年都同時上高中了，兩份學費啊。玉香，不行，我得再去添十頭豬來。」

秦玉香也恍然大悟，以往享受著九年制義務教育制度，的確讓他們減輕了許多負擔，但是，自從柯念上高中開始，他們就深知投資在孩子讀書上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況且，如今是雙響炮啊。

意味著從今年開始到往後，他們家兩個孩子從高中一直到大學的所有經濟負擔，一下子就落在了的肩頭。

除了手裡頭的小許積蓄，豬圈裡頭的十來頭豬，還有三四畝地的香蕉園。

看來，她也得好好合計合計了。

在柯國慶匆匆出門后，秦玉香也低頭回了廚房。

夫妻倆頓時又如臨大敵，各自就位，為孩子讀好書，走出農村，脫貧致富，在往後的這幾年必須守住後方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