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清晨的霧還沒有散去,一條鄉間小路上,一輛牛車拉著三人慢慢往前駛著。

老牛悠然自得的吃著小路邊上的雜草,時不時還很滿足的發出「哞」「哞」的叫聲。

牛車上的女人被晨霧打濕的頭髮,沿著縷縷垂散的髮絲滴嗒著水珠,臉上倆行淚和著霧珠一起流,只是聽不到她一絲哭泣聲音。

她懷裡抱著的那個男人,一臉青黑,已沒有了一點聲響動靜。

「叮鈴鐺鐺鐺」

自行車清脆的鈴鐺聲,驚醒了牛車上熟睡的小女孩。

睜大眼看著遠處白茫茫的天地,身邊的媽媽在哭什麼,爸爸臉怎麼了,她不知道這陌生的地方是哪,更不懂生與死的距離有多遠。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沒有那個坐在自行車上,小男孩手裡拿著的餅有吸引力。

她不停的盯著小男孩手上的煎餅果子,舔著嘴唇,咽著口水。

路過的騎車人,是西河口的董束禮。

董束禮的父親原來是外地有名的地主,到了解放后,土改鬧了起來,沒經得起折騰,早早去了。

家裡的財產都分給了貧下中農,母親帶著十來歲的他遠走他鄉,又帶著他改嫁了到了西河口。

繼父在村口開了間小小的雜貨鋪子,也就剛夠一家吃喝的。

』粗繒大布裹生涯,腹有詩書氣自華『

這裡就是董束禮的寫照,繼父在求學這方面從來沒有苛待過他,學堂,書籍都儘力滿足。

後來他成家后不久,繼父跟母親也相繼走了。

董束禮守著那個小小雜貨鋪子,帶著妻子清淡過活,只是那已婚的妻子生下一子后,嫌日子過得清苦,董束禮又不願意賣力氣再去多掙點,那想過好日子的媳婦找了天就那麼悄悄的離開了。

只留下了董束禮一個人帶著兒子,兒子取名董佳白,父子倆人就住在雜貨鋪後面的那個倆層的木樓里。

董束禮也沒有什麼大力氣,下地幹活什麼的也不行,好在雜貨鋪掙的錢,也還能夠爺倆生活。

這天一早,七歲的董佳白吵著要吃煎餅果子,董束禮就騎上車帶著佳白去了鎮上。

剛回到村口就看到前面有輛牛車在前面走走停停,覺得奇怪,所以就騎得慢了。

到了牛車跟前,看到有些不妥,董束禮就立好自行車,把佳白在自行車前面大扛上抱了下來。

走到牛車前,看見車上女人全身都溫透了,懷裡抱著的那個男人,臉色青灰了,一點血色都沒有了,怕是已經過去了。

那個女人就那麼抱著一動不動,束禮生怕開口驚了她,就問佳白要了煎餅果子,掰了一半下來,遞給了在牛車上的小姑娘:「餓了吧,先吃一口。」

束禮本來以為這樣,車上女人會有點反應,但是車上的女人還是那麼一動不動的,像個泥塑人像一樣。

小姑娘接過煎餅,三下五除二就吃掉了,吃完還看著董佳白手裡那剩下的半個煎餅果子,佳白看了看她,又看了了下自己手裡的煎餅果子,遞到了她面前:「那,那你再吃一半吧。」

小姑娘接過來就吃了起來,佳白就在邊上看得直咽口水,剩下的半個煎餅果子都吃完了,小姑娘也沒想起佳白那句,你再吃一半,吃完了,自顧自的在那直打飽嗝。

佳白委屈的看著爸爸,束禮摸了摸佳白頭:「沒事,明天爸爸再帶你去買。」

佳白懂事的點了點頭,他完全繼承了他父親的溫文爾雅,可能是年紀還小,父親常掛在嘴邊的儒家道學他還沒學到。

束禮再回過頭看著牛車上的女人,還是那麼泥塑般的坐在那,束禮探過身子去,湊得離她近了一些,又問道:「妹子,有什麼難事你說。」

看著還是一動不動她,束禮用手輕輕拍了下趙月的肩頭,趙月抬起頭看著束禮,一句話沒有,倆眼裡全是眼淚。

她以為自己跟著一山走了的,以為就這麼走遠了,被人這麼一拍,這是又把她給拽回來了,是眼前這個男人把她拽回來的,是這個男人把她跟一山分開的。

趙月盯著束禮的眼神慢慢變得惡狠,嚇得束禮往後退了一步,束禮身邊的佳白更是一下就被嚇哭了,躲進了束禮的身後。

「媽媽,這個哥哥給了我餅吃。」

稚嫩的聲音,一下把趙月拉了回來,「清兒,我的清兒,我跟一山的清兒。」

她眼神突然變得好溫柔回過頭看著女兒,然後看到了懷裡的一山,那鐵青的臉,早已沒有了往昔的光彩。

趙月伸手撫摸著一山的臉龐,輕聲細語,溫柔似水:「一山,一山,醒醒啊,七爺說了讓我們走了,我們已經走了,你起來,我們就留在這裡,好不好,一山。」

趙月看著四周,那漸顯的高山,村莊,嘴裡喃喃念著:「一山,這裡好漂亮,我們就留在這裡,好不好一山……」。

沈清也拖起父親的手,稚嫩又含糊不清的說:「爸爸,起來了,太陽都曬屁股了,起來陪清兒玩了。」

「爸爸,餅餅好吃,下次清兒不一個人吃了,一定給爸爸留一半,爸爸不生氣,爸爸起來吧。」

沈清喊了半天,爸爸也沒有回應她,身邊的媽媽也在不停的哭,也跟著大聲哭了起來:「爸爸,你起來吧,清兒錯了,下次,下次一定給爸爸留餅餅,爸爸,爸爸起來……」。

束禮在邊上看著這母女倆哭得跟個淚人似的,也忍不住掉了眼淚,上前拍了拍趙月的肩:「妹子,節哀,人死不……」。

趙月抬起頭,瞪大了眼晴看著束禮:「誰說他死了,誰說他死了,他只是累了,累了,休息一會就會醒的,一會就會醒的。」

「一會就會醒的。」趙月沖著束禮大喊著:「他很快就會醒了,我現在把他叫醒給你看,你不信啊,我現在就叫醒他。」

說著不停的搖晃著懷裡的一山:「一山你醒醒啊,他不信你只是睡著了,你醒醒,你醒過來給他看看,好不好,好不好,夠了,一山起來了,起來了,好不好。」

「一山你醒醒啊。」

「啊……」。

山谷里傳來好多的啊啊啊的迴音,一聲一聲都似斷了魂的在催人,久久不能散去。

趙月在大喊完那聲后,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鬆開了抱著一山的手,倒在了牛車上。

最後只聽到一個男人聲音:「快,快,佳白……」。

西河村后不遠一座新墳,墳頭上插著一纏麻紙的柳木棒子,上面挑著藕斷絲連的剪紙,像倒置的花籃。

五彩的花紋紙條折折繞繞地捲曲著,一塊薄石權當是墓碑,立在了墳前,只是這薄石一側只有了了一行字,卒於壹玖陸柒年叄月貳拾伍。

其它再無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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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說之將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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