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8
幾分鐘后,ONE帶著披頭散髮的遲樂樂來到幾人面前,然後退到遠處。
南庭沉著眸光看向遲樂樂:「你剛才在體育場逃跑,現在又出現在醫院,說明你良知還沒有徹底泯滅。說吧,為什麼要傷於闊?」
遲樂樂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獃滯地看向搶救室上方,「搶救中」幾個大字。
盯了幾秒,她低下頭,沉默不語。
起初,南庭因為遲燁的死對遲樂樂存有一絲愧疚,所以才會在見到遲樂樂時開口說了那句「對不起」。
但此時,他看著沉默不語的遲樂樂,想起於闊受的那一簪子,以及現在於丞的痛,他心裡僅存的愧疚蕩然無存。
南庭深吸口氣,低沉的聲音比剛才那句冷漠百倍:「我以為你和遲燁的本質不同,至少你比他善良點,聰明點。」
「——但現在看來,你和他一樣蠢,一樣狠。」
遲樂樂似乎被觸動,垂髮勾勒著的下頜微微顫抖,低聲開口說:「當然了,他可是我親爸呀。」
「親爸?呵.....」遲暮輕蔑的口吻卻帶出幾分自嘲,「你當他是親爸,他只不過當你是利益交換的籌碼。」
遲樂樂盯著他,那種強烈恨意地死盯他。
但遲暮不在乎,瞥過遲樂樂時,鏡片背後射出的寒光夾雜三分冷漠七分狠厲:「遲燁早就發現我和於闊的關係,但他卻承諾於闊,只要他和你結婚,便暗許我和於闊的一切。所以,你現在還認為他是你親爸?」
「你胡說!」遲樂樂以同樣冷漠的眼神回饋他的哥哥,「你不受爸爸寵愛,所以才會覺得我和你一樣,編了這些謊言來騙我。」
「說你蠢還真蠢。」遲暮氣得想抬手給她一耳光,「醒醒吧!我的遲家小姐!對遲燁來說,我們不過是他利益熏心下的棋子,目的只是控制於闊拿到於氏集團。你和我一樣,都不姓遲,因為遲燁根本就沒有生育能力!」
遲暮的聲音不大卻低狠異常,最後一句話殺傷力更是猶如一柄冷箭,直線擊潰遲樂樂防線。
同時也震驚了於丞。
於丞看向南庭,從對方的點頭得到了肯定。
遲燁這人重利益,也要面,他為掩飾缺陷所以買下遲暮。他不在乎外人在背地傳遲暮是私生子,因為他要的只是大家認為這個孩子是他遲燁所生。
所以,即便遲夫人後來生下遲樂樂,他也沒有拆穿,反而加倍對遲樂樂好,只因遲夫人生在世家,足夠殷實的家境可以讓他事業更上一層。
這會兒,遲樂樂不敢看著任何人,她也不相信南庭的話,只低埋著頭不停搖晃,披散的長發凌亂不堪。
但這絲毫影響不了一向殺伐果決的南庭,他只對遠處的ONE使了個眼色,ONE便心下瞭然。
不一會兒,ONE帶著一群人走了過來。
就在那些人架起遲樂樂時,遲樂樂用力推開了他們,隨即奔向搶救室的門:「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要見於闊...讓我見於闊....」
於丞擔心這瘋女人擾了裡面的醫生,一把拽過遲樂樂扔地上:「少在這假惺惺,你是怕我哥沒死再捅他一簪子嗎?」
「不是的...不是的...」遲樂樂軟坐在地上,抬頭沖著於丞嚷嚷。
此時,她的兩行淚珠已然滾滿雙頰,弄花了妝容顯得楚楚可憐:「我沒想要於闊死,我從來都沒這麼想過,我只是要他受點小傷留下來,這樣就不會跟我哥哥去國外。」
「小傷?」於丞捉住遲樂樂脖子,迫使她看自己沾滿大哥鮮血的手,「如果你覺得流這點血是小傷,那我現在也捅你一刀,可以嗎?」
「對不起!對不起!」遲樂樂抓著於丞的手,哭了起來。
於丞嫌惡地甩開她。
遲樂樂再次被甩到地上,近乎崩潰地咆哮道:「我已經沒了爸爸,我的媽媽也瘋了,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我只知道,我不能沒有於闊,我不能再沒了他.....」
「我去求我大哥,我求大哥放了於闊放了我,可大哥鐵石心腸還逼瘋了我媽。他把於闊的結婚證扔到我媽面前,跟我媽說,他和於闊要去國外定居,他要我媽睜大眼看著原本給我的東西是如何被他一步一步奪走,他要我媽死,他要我爸死,他要我成為沒人要的孤兒.....」
咆哮后是無力,遲樂樂惶恐地抱住頭,蹬著腿往過道牆角縮。
「我哥是魔鬼....是魔鬼....叫於闊離他遠點,離他遠點兒.....」
此刻的遲樂樂,已經瘋了。
但在南庭看來,錯了就是錯了,這與瘋,與可憐,全無關係。
他冷冷吩咐ONE把遲樂樂交給警察,然後問於丞:「至於遲暮....你想怎麼做?」
怎麼做?
呵。
遲樂樂即便瘋了也還知道站在大哥立場,撕下遲暮最後一層面具,叫大哥遠離這個惡魔。
可這個惡魔本人,除了冷漠看著他妹妹被帶走,眼裡毫無同情和悔意。
是他瞎了,是大哥瞎了。
於丞滑了下喉結,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遲暮渾身一震,眼神里的冷厲轉瞬添了寂寥。
「滾出我大哥的生活,永遠!」
決絕的話一旦說出口,便再無轉圜的餘地。
遲暮默默點頭,看著搶救室那道門,一步一步,艱難後退。
眼淚包裹不住地落了下來,模糊他視線,直至看不清那道門,遲暮轉身朝電梯走去。
而這時,搶救室的門終於開了。
醫生急道:「病人情況情急,需要大量輸血,請問你們哪些是O型血?」
「我!醫生我是!我是病人的弟弟,抽我的!」於丞急忙上前,擼起袖子對醫生道。
醫生卻說:「病人腹腔感染,失血過多,一個人恐怕不夠,還有嗎?」
「有!」突然,離開的遲暮折返回來,他衝上前撩開衣袖對醫生說:「還有我,我是O型血,抽我的。」
於丞和南庭不謀和合地看向遲暮。
遲暮卻不看兩人,只是說:「放心,我輸完血就離開,永遠不會再見他。」
眼下大哥的性命比什麼都重要,何況,這是他欠大哥的。
於丞這樣想。
旋即他叫南庭在外面等他,然後和遲暮一道跟著醫生進了搶救室。
躺在病床上,遲暮對醫生小聲說:「那個床的人平時節食,身體有些營養不良,我的多抽一些,他的少抽點。」
醫生看了眼於丞,輕輕點了下頭。
十分鐘后,醫生便發覺於丞的情況不對勁,他伸手在於丞眼前晃了晃:「先生——!先生——!還好嗎?」
於丞估計自己平時節食,此刻出現營養不良,甩了下頭,睜眼說:「我沒事醫生,你繼續抽。」
這樣的狀態,醫生哪敢繼續,連忙拔掉針頭給於丞止血。
於丞拽著醫生,求道:「不要拔,我大哥等著救命,求你了,繼續抽!」
醫生堅決拒絕。
於丞一急,從床上翻起來。這一起,一股血湧上腦門,昏沉欲睡。
頓了頓,便撐不住倒下了。
然後聽得遲暮焦急喊了聲:「於丞——!」
還有一句:「趙醫生不好了,輸血者暈了,他的血我怎麼止也止不住!」
於丞便徹底暈過去,什麼也聽不見了。
等他能再聽到聲音時,說話的人已經變了。
「南總,這個只能用這麼多,再用,小少爺就永遠離不開它。」
「南先生,三思!」
前面一個聲音是方延,後面一個聲音...是ONE。
雖然能分辨出說話的人,但於丞渾身無力,連睜開眼睛都做不到,只感覺到左手疼痛,有什麼一直在往外涌。
停了幾秒,他聽見南庭咬牙說:「用!」
隨即便感到涼意襲向左手肌膚,是針頭扎進來的感覺。
之後他一直昏昏沉沉,偶爾能聽到南庭在耳邊的呢喃,還有對方吻上自己的觸感。
他想回應南庭,但除了腦子能思考,他什麼也做不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南庭和方延又在討論,於丞聽到聲音再次試圖睜眼。
終於,一道刺眼的光亮射來,刺得他頃刻間閉上眼,再緩緩睜開。
這是一間很大的專屬病房,鮮花、陽光全都簇在房裡,南庭的側顏在這一刻顯得格外靜謐。
他率先發現於丞醒來,靜謐轉而驚喜,什麼都沒說,衝到病床前抱住於丞。
抱了大概十秒,於丞開口問:「我這是怎麼了,我大哥呢?」
「沒事,你沒事,你大哥也沒事。」南庭急促的呼吸盡數打在於丞頸動脈,再反彈回來,南庭真切感受到小傢伙的蘇醒。
這一刻,南庭懸了三天的心踏實落地。
一旁的方延卻道:「小少爺,你以後千萬要小心,別再讓自己受傷,更不能抽血。」
聽起來很嚴重,於丞有些懵:「為什麼?」
南庭捧過他臉頰,讓於丞看著他:「別問,都是小事,你不會受傷的,因為我不允許。」
這下於丞更懵。
然而南庭又說:「你大哥已經醒了,就在隔壁。」
這一說,於丞哪顧得上自己以後會不會受傷,他圈著南庭脖子借力坐起來:「走,我們去看大哥。」
-
去隔壁病房的間隙,南庭告訴於丞,大哥手術需要的血是遲暮一個人獻給的,之後遲暮就離開了。
於丞停下來,垂眸說:「以後我不想再聽到這個人,一會兒也別在大哥面前提。」
南庭嘆口氣,是那種惋惜的嘆氣,然後點了下頭。
於丞扯扯嘴角,確定自己的笑容不是很僵硬,才繼續向前走。
卻不料,剛走到病房門口,門還沒推,他便聽到裡面傳來大哥的聲音。
「你不知道?常少說遲暮見的最後一個人是你,你小子還想瞞我是吧?」
「行,你不說也可以,爻曲那項目...你魏齊就別想插一手。」
「別跟我扯淡,你只需要告訴我,遲暮最後跟你說他要去哪兒,剩下的我自己查。」
於丞很生氣,用力推開門,毫不顧忌地衝到大哥病床,一把奪了他手機摔地上:「那樣一個無情無義計謀深算的魔鬼走了就走,你居然還要找他?」
「丞子?」很顯然,於闊沒料到自己弟弟會生這麼大氣,擰著清秀的小臉看著他,「你怎麼了?遲暮他是我老婆,我找我老婆錯了嗎?」
「對!錯了!」
於丞對大哥從來沒有像此時這般冒火,他是真心搞不懂,遲暮一次次傷害大哥,大哥就一點兒不痛嗎?
可二次傷害的話,於丞終究說不出口。
於闊怎會不知弟弟的想法,他只是抓過於丞的手,笑說:「你告訴大哥,你決定跟南庭和好的時候,是錯嗎?」
於丞一怔。
南庭卻「咳」了下,表示:「躺槍的話,我很無辜。」
「不,你一點都不無辜。」於闊抬起下頜看向南庭,繼續說,「你隱瞞病情和丞子交往是錯,因為一個屁大點的病情離開他是錯,在丞子追到機場挽留你時逃避是錯,所以你還覺得無辜嗎?」
南庭:......
「大哥,你這是顧左右而言他!」在於丞心裡,滿腹心機的遲暮怎配和南庭相提並論。
他偏頭避開大哥視線,氣道:「總之,我不同意你找遲暮,他不配。」
於闊本就落寞的神情現下更顯黯淡。
他想起當初阻止於丞尋南庭,情不得已打了弟弟一耳光。
現在的丞子和那會兒的他,又有什麼不同。
於闊說:「丞子,大哥現在才懂你當初有多痛,只可惜,那會兒大哥太蠢,還抬手打了你。」
他伸長胳膊摸著於丞臉頰,手是顫抖的:「對不起,你別怪大哥。」
於丞當然懂大哥在說什麼,徐徐搖頭道:「過去的事已經過了,我不怪任何人,但遲暮和南庭的本質不一樣,所以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認可他。」
「丞子......」於闊近乎央求的低音充滿期望。
「好了你別再說了,我不想提他。」於丞別過頭,頓了下,說,「你才做完手術,好好休息,我過會兒再來看你。」
說完便噙著即將涌流的淚,轉身出了病房。
不帶一絲猶豫。
接下來幾天,於丞除了跟醫生詢問大哥病情的恢復狀況,就是推掉所有通告守著大哥。
期間,除了和遲暮關係較好的魏齊和常少兩位被於丞拒之門外,大哥的其他好友都前來探望。最殷勤的就數顧軒,經常陪著大哥就是笑一天。
大哥的心情好了很多。
可讓於丞奇怪的是,大哥的病情卻沒有像醫生預期的那樣恢復如初,反而因為傷口的感染反覆發了幾次高燒。
哪怕是退下燒,隔天又會複發。
直到南庭告訴於丞,於闊的反覆發燒是因為他晚上總洗涼水澡。
於丞不懂。
南庭說:「我也洗過,那是你說分手的時候,因為太痛,所以想用涼水麻痹痛楚。」
於丞這一刻感到嗓子眼被什麼東西堵住,一股酸酸的東西不停往嗓子眼冒。
他顫著喉結問南庭:「你說,我錯了嗎?」
南庭搖搖頭,溫柔地攬他入懷:「還記得我跟你說過,飛蛾撲火的故事嗎?」
於丞輕輕點頭。
那是他上次被粉絲燈牌砸了背,南庭在換衣室強行替他上藥。
南庭問他,飛蛾為什麼要撲火?
他當時回答南庭,因為它想死。
南庭卻笑笑,說,它不是想死,是願死。飛蛾破繭那刻,就註定了嚮往光明。我就是飛蛾,你就是我忍不住想要靠近的光明。
於丞否定說:「遲暮和我們不一樣,他不是大哥的光明。」
南庭輕笑著搖頭:「這只是對你而言,對於闊來說,遲暮就是他忍不住想要靠近的光明,於闊就是那隻甘願赴死的飛蛾。」
「南庭——?」於丞蹙眉道。
「聽我說完。」南庭貼近他,吻開他眉心,續道,「我知道你為你大哥著想,不希望他為此受傷,就好比他阻止你去尋我一樣。但寶寶,你能攔住他一時,攔得住他一世嗎?」
「我——」
「還有寶寶,飛蛾一旦不能靠近光明,它就永遠只能在黑暗裡打轉,沒有任何方向毫無目的地活著,直到枯死。」
「不!大哥那麼愛我,我就是他活著的方向和目的。」
南庭又笑了:「傻瓜,他對你愛和對遲暮的愛不一樣。他能給你的只是小部分,而給遲暮的,是一生。」
「......」
於丞明知道南庭是來為大哥的說客的,但不得不承認,南庭是個好的說客,至少此刻,他成功被說服。
第二天,於丞來到大哥病床,看著發燒還依舊對他擠出笑容的大哥,眼淚又一次忍不住落了下來。
他說:「你要找遲暮可以,但你必須保證身體完全恢復,並且答應我,晚上別再洗涼水澡。」
掛在於闊嘴角的笑一下子咧開。
大哥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抱著他,邊擦他眼淚邊說:「不會了,謝謝你丞子,大哥永遠都愛你。」
「別高興太早。」於丞哭著笑了,「身體一天沒好完,你就得在這裡哪兒也不許去。」
於闊連連點頭道好。
可是第二天早上,於丞再來探望大哥時,大哥不見了。
他攏起眼梢看向身旁的南庭,逼問道:「說,我大哥人呢?」
南庭低頜抿笑:「撲火去了。」
「......」
頓了片刻,於丞一把圈過南庭,抵住他腹部緊緊勒著他脖子,氣道:「南庭你個殺千刀的!竟然幫著大哥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