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三千
沈風渠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他醒來在床前迷茫了好一會兒,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才想起來昨天那個負責接待的弟子說過,平常千萬不要去遲了,更何況他是第一天。
他匆匆的收拾了,出去的時候看了一眼對面的院子,過去敲了敲門,裡面沒動靜。
意料之中,裡面的人不在。雖然知道白蓮花是不可能叫他起床的,但是他還是有些不爽。
他早上的確也起不來,這地方又沒有鬧鐘之類的東西,讓他靠自然醒每天五點半去上課……簡直不可能。
沈風渠出去的時候發現許多弟子提著木劍和令牌出來,三兩聚在一起往飯堂的方向走。他估摸著應當是到了中午飯點了,原主已經辟穀了,不過他現在扮作的是外門弟子,不如跟著先去吃個飯。
他慢悠悠的朝飯堂里走,來來往往的都是穿著月華白袍的,修仙之人大多長的都不錯的,放眼望去都是俊男美女。
即便如此,飯堂角落裡楚臨淵的身影還是十分顯眼。
男主的相貌自然不差,如今臉上多了一道深紅色的疤,反倒給冠絕的臉上添了一抹艷色。
有不少女修都朝楚臨淵那邊看,低聲紅著臉竊竊私語,沈風渠隱約聽到了人群中有些弟子的嗤笑聲。
沈風渠領了飯,遠遠的就要朝楚臨淵那桌去走,沒等他走到,看到有弟子先過去了。
竹碗「嘭」地一聲掉落在地上,旁邊的弟子伸手掀掉楚臨淵桌上的飯,菜汁混合著米飯粘著,雞蛋骨碌碌的滾落在楚臨淵腳邊。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弟子臉上一臉愧疚,看上去面色蒼白,手也有些抖,身形僵硬無比。
周圍一陣唏噓聲,楚臨淵抬眸看向對面的弟子,眼神看起來很平靜。
打翻楚臨淵飯菜的弟子感覺有些毛骨悚然,他像是被陰暗角落裡的毒蛇審視了一般,情不自禁地背後冒出來一層冷汗。
「真的對不起……」弟子張了張口,聲音很低,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他也是被迫的……不然下一個被排擠針對的可能就是他……
楚臨淵慢慢的收回了視線,面上什麼表情也沒有,俯身要把桌邊的雞蛋撿起來,冷白的手指還沒碰到雞蛋,後面人群不知道誰伸腿踹了過去。
面前的雞蛋骨碌碌滾遠,楚臨淵額頭磕在了桌角上,上面似乎有溫熱的液體流出來,痛感在皮膚上灼燒,他眸底深不見底,指尖攥著桌子微微變形。
身後傳來嬉笑聲和嘲諷……他指尖微動……果然啊……這群人……還是跟上輩子一模一樣。
他視線微微一頓,目光落在遠處的一道身影上。除了那個人,前世他記得是沒有那個人的……可能是這輩子他重生了,所以有些事情也發生了變化。
沈風渠隔著老遠看不太清,但是看著一圈兒人圍著,知道楚臨淵應該是又被欺負了,看著那群弟子眼裡的嘲諷和冰冷麻木,他不由得有些凝重……這外門,應該好好整改一番了。
弟子在裡面互相排擠、拉幫結派的搞小團體,完全視門規為無物。外門弟子里大部分都是沒有機緣能夠被長老收為弟子的,基本上一輩子都要在後峰里待著,他們如今這般……完全是讓后峰從內部開始爛掉了。
他不由得想,原來即便是書裡面的修仙門派……存在的問題也不少的,看起來是一件兩件的小事,實際上對那些被排擠針對的弟子可能就是一生的陰影。
難得……這白蓮花能一直隱忍。
沈風渠端著飯菜過去,旁邊的人幾乎都避開給他讓路,畢竟現在都不太想過去跟不遠處地上的人有牽扯。
他看到楚臨淵在地上半跪著,目光落在灑了的飯菜和幾滴深色鮮紅的血,心裡不由得微動。
真是不長記性。
沈風渠這般想著,把自己手裡的碗放在了桌上,沒顧忌周圍異樣的眼神,在楚臨淵面前伸出了手。
「楚師兄。」
楚臨淵抬起頭來,眸底神情未變,並沒有接沈風渠的手,而是自己扶著桌子從地上起來了。
旁邊的弟子還在原地杵著,面上有些不知所措。
沈風渠毫不在意的收回了手,從袖子里拿出來一張手帕塞進了楚臨淵的手裡,「楚師兄,額頭上的傷先擦擦。」
楚臨淵低頭看了一眼,並沒有做聲。
沈風渠眸光微轉,又落在那名弟子身上,月牙眼微彎,「是你打翻的飯菜?」
那名弟子尷尬的點點頭,「我不是故意的……」
瞎子都能看出來是故意的,不過也很明顯,這弟子顯然是受人指使。
「不是故意的?那意思是有人讓你這麼做的?」
沈風渠看著那名弟子下意識地朝人群里去瞥,他順著看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人群中的一道肥胖身影,沈風渠識海里有印象,是哪個峰里長老的兒子,叫李承德。因為天資太差,所以一直在外門待著,而且他看原著似乎有印象……這個李承德似乎是仰慕原主,所以格外針對楚臨淵。
看不慣楚臨淵修為極低、又沒有天賦,居然能成為沈風渠的徒弟。
沈風渠不禁有些頭疼,原主留下來的爛攤子,都要他來收拾。
「門規上怎麼寫的你們是不是都不記得了……看來沈峰主讓我來的沒錯啊。」沈風渠搬出來自己的名諱,從袖中翻轉出來一塊兒令牌。
令牌是月白玉,上面雕刻著一個渠字。見此令牌如見峰主,無論是誰都不得違令。
「他是誰啊……怎麼會有沈峰主的令牌……」
「我聽錢師兄說沈峰主前幾日新收了一個弟子,現在也在外門……不會就是他吧……?」
「為什麼連令牌都能給一個外門弟子……難不成讓他過來是另有目的……」
沈風渠才不管那些議論,他月牙眼依舊是彎的,只是裡面沒有半分笑意。
「若你現在交代了是誰讓你這麼做的,可以只下去領罰……若是不交代,你今日就可以直接下山了。」
那名弟子站在原地臉色蒼白,又朝人群看了一眼,神情驚疑不定。
他不能下山……好不容易有入滄瀾的機會,即便只是外門弟子,也比當凡人要強多了。
沈風渠可沒那麼多耐心,「給你十個數考慮時間,到底要不要下山,自己做決定。」
弟子指尖都在顫抖,聽著沈風渠在數數,心裡著急起來,下意識眼角又瞟向人群中的李承德,他腦袋裡嗡嗡作響,考慮了一番,又看著沈風渠手裡的令牌,低頭道,「我說……」
他小聲的說出來李承德的名字,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不過沈風渠還是聽到了,指尖捏了一道刃風過去。
刃風準確的在人群里落在那道肥胖身影的膝蓋,周圍人潮水一般的退下去,那道身影直接跪在了地上。
李承德手撐在地上,神態有幾分狼狽,他眼神陰鬱,看了一眼沈風渠身旁的那名弟子,開口道,「師兄明查,此事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不要聽他信口胡言。」
沈風渠如今扮作的是自己的弟子,確實比他們輩分高。不過這聲師兄,他可不敢當。
「是不是……送到三指峰郭長老那裡便知。」沈風渠捏出來一道符咒,直接打進了李承德的眉心,李承德跪在地上身形一僵,整個被迫被咒術拖著起來,一路出去了。
他走在路上的時候,身上的肥肉都在顫,咬牙切齒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送我去三指峰……我爹不會放過你的。」
沈風渠眉峰微微一挑,廢話不多說,又打了一道刃風過去,一巴掌直接隔空抽在了李承德的臉上,把他臉都扇歪了。
身旁的人群紛紛倒吸一口涼氣,看著沈風渠的眼神都變了幾變,夾雜著竊竊私語。
沈風渠讓那名弟子也去領罰了,令牌收回了袖中,沒有管周圍的目光,把飯菜端著到了楚臨淵的面前,在他對面坐下了。
楚臨淵自始至終沒說什麼,又看了他一眼,面上表情平淡。
「師兄,這個給你,我再去盛一碗。」沈風渠把自己打的飯推到了楚臨淵面前。
楚臨淵站起身來,道了一句「不必」,自己清理了桌底下灑的飯菜。
「以後少管閑事。」楚臨淵丟下這麼一句就出了食堂,那條手帕被他放在了桌上,他自己一個人走了。
沈風渠看著那道身影走遠,心底嘖了一聲,反正下午還會見到,他就沒有現在跟過去了。
他吃完了飯,飯菜都是用含靈氣的食材做的,味道很不錯,吃完飯看著周圍人都走了,跟著人群去了主峰上課的地方。
有些課外門弟子和內門弟子是一起上的,上課的地方叫劍閣,上面提著滄瀾峰先祖提的字。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今天一天都是劍修課,來講課的是二指峰的趙長老,這個老頭素來嚴謹刻板,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
沈風渠在原主記憶里找到些片段,不禁有些心虛,自己第一天就遲到,直接整個上午都沒來,等會兒怕是不好糊弄。
他過去的時候趙長老已經到了,底下的弟子也都來的差不多,一個個安靜如雞,生怕又觸了眉頭。
進去的時候趙長老朝他看過來,一雙眼睛瞪著他,「你就是沈風渠新收的弟子?江小曲?」
沈風渠乖巧的點點頭。
「你上午怎麼沒過來?」
沈風渠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趙長老,早上我起不來。」
底下的弟子們一瞬間驚了……居然真有人腦子缺根筋敢這麼說!!?
「起不來?」趙長老山羊鬍翹了翹,一道刃風過去抽在了他背上,「滾出去,今天的劍修課你不用進來……以後你也不用來了。」
沈風渠摸了摸鼻子,抱著木劍出去了。
他在外面抬頭看天,聽到裡面的老頭嘰嘰呱呱的在說他,等了一會兒,在劍閣門口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楚臨淵目不斜視的從他面前過去,他在心底輕輕嘖了一聲。
幾秒鐘不到……裡面傳來一陣怒罵,他身邊多了個人。
剛剛從他身邊經過進去的人……又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