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停的汽車

在九十年代初的鄉下，電話都沒有普及，更何況手機了，晚書跑到隔壁的大隊，也就是現在的村委，用大喇叭喊自己的嫂子過來看孩子。

晚棋在村西的地里，而大隊在村東，就是大喇叭和喊不到他，可是先趕來的不是江秀的父母，而是江秀六十多歲的奶奶。

「我孫子怎麼了，是不是你這混賬打他了？」

晚書可有前科，他喝醉酒會發酒瘋，不僅撒潑，還會打人，他媳婦就是被他打跑的，現在大兒子也是交給了他妹妹帶，就是怕他再喝酒對孩子不利。

晚書趕緊解釋：「不是，不是，我沒喝酒，更不可能打他，是我幹活回來的路上看到他的。」

奶奶沒聞到酒味，也就信了小兒子的話。

而勤勞的大兒子，直到中午吃飯時才趕到這裡看孩子，至於大兒媳，是最後一個來的。

都說世上只有媽媽好，可這個媽對孩子一點也不好。

孩子還沒灶台高，就被她喊著幫忙做飯，燒火，孩子有什麼不對就是張口就訓，做的飯菜也老師半生不熟的，要不是看她一樣肯干農活，早就趕她走了。

「他怎麼了，是什麼病？」

「不知道，你們可能要去城裡檢查檢查！」

「是縣城嗎？」縣城也聽說有什麼名醫。

「不是，要到市區，那裡才有先進的醫療器械能檢查出問題！」

聽到這裡江秀媽媽有點不樂意：「去市裡，那要不少錢吧，會不會是小題大做，不就是背過氣了嗎？」

國哥馬上反駁：「要是成人偶爾暈過去是沒事，可老人小孩可不同，小心無大錯的，去看看吧，這樣才能安心。」

聽了這話，晚棋拍板決定；「那就去看，萬婷回娘家一趟讓咱爸帶著秀娃去市區的大醫院檢查檢查！」

晚棋知道自己情況，幾乎沒出過門，更沒見過世面，出去可能會被騙。

「哥，我也去怎樣？」

晚書又沒什麼忙的，一直在這，聽到這裡也想摻一腳。

「行，多個人多個照應！」

聽到這裡，奶奶忽然開口：「棋，書也有病，你給他點錢，讓他也看看吧！」

萬婷可不樂意，就要開口，但是被晚棋瞪了一眼沒開口。

「行，那你們在這看著，我去拉花生了，要不會被偷的！」

萬婷本來想留下看兒子的，但是又有點心疼錢，就跟著丈夫走了。

走到半路，看其他人聽不到了。

萬婷才開口：「哎，當家的，你是不是傻，幹嘛給晚書錢亂花？」

「什麼亂花，是看病。」

「有沒有病還不是他說了算，有這錢還不如給我弟做生意呢！」

「你真是疙瘩，晚書就不是你弟了？」

萬婷一時無話可說，她確實沒把他當成弟弟，他這個混賬樣子，萬婷要拿他當弟弟，肯定訓的他服服帖帖。

......

一直到晚上天黑，接連吊了三瓶葡萄糖，小江秀才睜開了眼睛。

「奶奶，怎麼天還是黑的啊？」

「你就睡過去一會兒，天當然是黑的啊！」

睡覺的人可不知道睡過去多久，奶奶不想孩子知道。

「哦，那這裡是那，天黑了怎麼不回家睡覺？」

「現在就回，我的乖孫子！」

江秀雖然一天沒吃飯，但是輸了三瓶葡萄糖，一點也不餓，也沒有虛弱的樣子，完全不像有病，可是他知道不是這樣的。

知道自己會死，小江秀充滿了恐懼，緊緊的拉著奶奶手問：「奶奶，我是不是會死？」

「是啊，是人都會死，我也會，沒什麼可怕的，還有就是，越怕死，死的越快，你看我就不怕死，現在活得好好的，你就是膽小害怕，才會招來無常的！」

「無常是什麼？」

「黑白無常啊，人死了就會被他們帶去見閻王，好人可以下輩子投胎到好人家，壞蛋就會被送去地獄受苦！」

「我知道，我在電視上看過，這是封建迷信，不是真的！」

「喲，我的乖孫子，這都知道啊！那你還怕什麼，沒有無常索命，那你死不死不是你自己說了算？你不想死，聽大人話，不去河邊，不玩火，有危險就躲著，不去找死，誰能讓你死，你怕什麼？」

「我，我怕，我知道我生病了！」

「生病又怎樣，誰還不生病，你奶奶我這輩子大病小病生了無數，現在不還活的好好的，傻孩子，不管什麼病都是可以治的，不用怕！」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你去年不問奶奶什麼好吃的藏起來不給你吃嗎，現在就可以告訴你，那是奶奶的葯，還有你媽媽每次偷偷喝的也不是酒，是治療風濕的葯。」

「原來是這樣，吃藥就可以治病，那奶奶你們病現在好了嗎？」

「當然好了，好孩子，你只要聽話，好好吃藥病就會好的。」

「那好，我要吃藥，來治我的病！」

說到這裡，小江秀才發現一個問題，自己去看病，怎麼沒有葯？

「別找了，沒有葯，對症才能下藥，你的病，你表叔看不了，沒有給你開藥，明天跟你叔叔一起去市裡看病。」

「哦！」

「出門在外可不要亂跑，外面有好多拐孩子的！」

「什麼是拐孩子啊？」

「就是把你當東西一樣賣，買到山裡，天天讓你幹活，累死你！」

「哦，我不亂跑！」

......

第二天一早，江秀外公就騎著三輪車來到了江秀家裡，叔叔一樣騎著自行車跟著，姐姐和媽媽也是。

江秀要去市裡，是要去鎮上坐汽車的，不論是三輪還是自行車，都是到不了市裡的。

三人要坐車，那他們的自行車，三輪車是要讓姐姐和媽媽再騎回去的，倒不是她們也要跟著去。

江秀以前還沒坐過汽車，在車開始走前，不停的在車裡跑來跑去玩，他牢記奶奶的話，根本不往車下面跑。

隨著車上人越來越多，江秀也收了好奇心，老老實實的坐在外公身邊。

可是眼看車上人都要滿了，叔叔還沒有回來，他不一起去了嗎？

汽車的發動機響了，叔叔終於回來了，手上拿著兩個燒餅。

「秀娃，給你吃！」

車就要走了，可叔叔又往下走，在門口被售票員攔住：「馬上發車了，你還出去幹嘛，不坐車了嗎？」

「剛我買燒餅，攤主沒找我錢，再等等！」

「車上可不止你一人，所以班車是不等人的，回去坐好，發車了！」

晚書也不好再勉強，可他沒找的錢可不是一塊兩塊，而是一百。

一個燒餅五毛錢，一百就是二百個燒餅，對沒錢的他來說，可不是個小數目。

就在車緩緩啟動時，那個燒餅攤主終於過來了，伸手把錢遞給在窗戶伸手的晚書。

晚書拿到錢就準備鬆手，可是很快發現不對，兩個燒餅一塊錢，該找九十九塊的，可這裡怎麼只有一個五毛，而且還沒有大面額的五十。

「找錯了吧，我給你的是一百，買的兩個燒餅！」

「是，是我弄錯了，你快放手，我給你重新找！」

此時車已經開始加速，攤主被晚書拉著手，不得不跟著跑。

可他年紀不小，那能跟上車速，一隻手被拉，只有一隻手也不可能從包里拿錢。

「不放，你是不是故意的，就一塊錢的燒餅，磨蹭半天，現在專門等車走才送來了？」

「不是，我真弄錯了，那邊還有個五十的要找錢，我沒有這麼多零錢去借錢才會等這麼久的，你放手，等你回來我給你找錢！」

此時顯然來不及再找一百了。

「我憑什麼信你？」

老大爺無話可說，是啊，這樣的燒餅攤可不是門店，都是掙了錢就換地方的，一百夠他生意好時三天的收入了。

在鄉村，每家每戶都會做好吃的，吃燒餅也就圖個新鮮，沒多少人天天吃的，他們這樣的燒餅攤只能不停的換地方賣。

「叔叔，快鬆手，車越來越快了，老爺爺要跑不動了，我相信他會還錢的！」

晚書看著天真的江秀嘆了口氣，鬆了手，甚至沒接攤主鬆手前遞過來的四十九塊五。

不接這錢等回來還能說得清，接了回來就不好說了，萬一他說這裡有五十怎麼辦？

人心不古，晚書沒少吃虧，但是看著侄子天真的雙眼，他鬆手了，願意和他一起相信世界很美好。

這個攤主在他們回來時會找錢，沒有欠條，沒有收據，白給他九十九！

可能嗎？

鄉下的小生意，那有收據，真鬧翻根本沒地方說理的。

「唉，你怎麼知道他會還錢？」

「姐姐課本上說的啊，一諾千金，大人們不是小孩，不會說謊的！」

「真聰明，一諾千金也懂！」

一諾千金，說起來簡單，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做到，晚書都沒做到，他和玲玲說好要過一輩子的，但現在兩人天各一方，有四年沒見了。

想到這裡，叔叔的心情低落了下來。

「晚書，放心，那攤主我認識，錢少不了你的！」

外公以為叔叔是在擔心錢，出言安慰。

「恩，我不擔心！」

看著聰明伶俐的江秀，晚書又想起了自己孩子，聽說小妹終於準備要小孩了，那自己是不是可以接回自己的軍娃？

但是爸媽，哥他們肯定不同意，想到這煩心事，晚書就想抽根煙。

可是正準備點火時，江秀開口了：「叔叔，坐公共汽車是不能抽煙的！」

「對，不能抽！」

晚書放下煙，忽然眼睛一亮，哥他們為啥不讓自己見孩子，還不是因為自己吸煙酗酒，那自己戒煙，戒酒，是不是就可以見兒子了？

......

班車在縣城又停了一下，這裡還有從縣城去市區的客人。

兒童乘車是半價，而鄉下班車運營的是熟人，所以沒上學的小孩都是不收錢，直接免費，但是同樣也沒有座位。

就是有客人上車時，車還是不停的，只是走的慢一些。

在公路上停車，可不是一輛車的事情，前面不走，後面也走不了的，忽然停車是可能引起交通事故的，所以要遵守交通法規。

「江秀，你去前面坐，等我們下車時會喊你的！」

可是一直很聽話的江秀沒有起身給上來的客人讓座，而是有點扭捏的說：「車還在走，我不敢過去，要不叔叔你抱我到前面？」

晚書正想開口，有個小朋友一樣看不過去了：「羞羞臉，這麼大了還讓人抱，膽小鬼！」

這是一個和江秀差不多大的小女孩，也是剛上來的，同樣是免票，沒座位，要到前面去坐。

被她這麼一激，不等晚書開口，江秀馬上起身往前面走。

可惜江秀沒玩過滑板，家裡更是沒有速度快的拖拉機等，最多做過拉車，根本適應不了在行走的車上走路。

剛走兩步就站立不穩，眼看就要摔倒。

那小女孩心底不壞，伸手拉住了江秀，另一邊也有一個乘客伸手幫忙，在飛速行駛的車上，要摔倒的江秀奇迹般的站穩了。

「謝謝你們！」

這可不是禮貌，江秀真心感謝兩人，摔跟頭可是很疼的。

「沒關係！」旁邊的客人笑著拜拜手。

「不客氣，走，我帶你過去！」

小女孩拉著江秀到前面，這裡有個長凳，可以在客人多時再坐點人，不過超載會被罰款，長途車管的更嚴，所以沒有乘客坐，一般都是坐小孩子的。

等兩人坐好，小姑娘睜大眼睛問江秀：「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林江秀，你呢？」

「我叫蔣夢迪！你是第一次坐車吧，沒坐車出去玩過嗎？」

「沒有，你是經常坐車出去玩嗎？」

「是啊，爸爸去哪都帶著我的，我還坐過火車，飛機呢！」

「啊，這麼厲害，你不用上幼兒園嗎？」

江秀有個小舅在更遠的城裡，聽說他們那裡小孩子要上幼兒園，是不能隨便跑著玩的。

「上啊，但是可以請假啊！」

「那你拉下的課程怎麼辦？」

「我爸說請家教補課就好啊，不過我從不用請，我都學會了，我可聰明了！」

江秀撇撇嘴，聰明人都不會說自己聰明的，聽說那叫謙虛。

大人江秀都隨意騙，更何況小姑娘了：「你真聰明，平時你愛玩什麼，也是打沙包，踢毽子，跳皮筋嗎？」

江秀雖然不和姐姐一起玩，但是知道她們女孩子玩的東西。

可是蔣夢迪卻搖了搖頭說：「不是，我只能玩洋娃娃，跳繩，堆積木，一點意思也沒有，去那裡都一樣。」

「沒意思不玩啊，你怎麼不跳皮筋，我姐姐她們可喜歡玩了，總是玩到天黑！」

「我也喜歡跳皮筋，可是沒人陪我玩，我可沒有哥哥姐姐，也沒有弟弟妹妹，好羨慕你有個姐姐陪你玩。」

「羨慕什麼，她不和我一起玩的，還經常欺負我，也不幫媽媽燒火，我討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