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試唱

「現在是中午。」

舞台區的開放時間是從傍晚開始，凌非想以此提醒一下商舟不要太激動。

「嗨！忘跟你說了，老闆是我大表叔，沒事兒！來來來，讓我看看你這幾年長進了沒？別不給師兄面子啊！」

商舟的個性十分好強，以前跟著老師學聲樂的時候，就對自己無比嚴格，一心想超越同期比他更具備天賦的凌非。然而，他不管多努力多認真，在和凌非一起學習的那幾年裡，還是沒能達成目標。

這也算是他長久以來的一個小遺憾了。

所以，趁著今天抓到機會，商舟無論如何都要親眼鑒證凌非現在的水準。

凌非拉不開商舟拽他的手，無奈道：「我跟別人一起來的。」

突然離席不方便，也不合適。

商舟嘖了一聲：「和女朋友來的啊，那就更要表現了！」

女朋友……

凌非面上一怔，這倒真不好解釋了，總不能說對方是跟自己不小心睡過的男人……

「一首歌就幾分鐘而已，你女朋友又不在，說不定你唱完了她才到，那不正好嘛。」

看商舟這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凌非是真沒轍了。他又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還是不見樂子銘的身影，只好答應：「好吧。」

樂子銘接電話確實是有事要處理，不過是一點私事。

此時，他仍在餐廳某個沒有開放的區域旁跟對方說：「周箴真是越來越不老實了，你繼續查，我跟老曹也打聲招呼。」

電話那頭的人壓低聲道：「好！還有樂總，您最近得注意著，徐昌鳴丟了項目肯定心有不甘，這個人心黑的很，指不定會鬧出什麼來，還是小心點兒好。」

「嗯，知道了。」

樂子銘掛了電話心知出來有點久了，往回返的時候，不由就走快了些。

「台上這是要唱歌了？你看人正調音呢。」

「誰知道……不過小男生長得挺帥的。」

聽到某桌吃飯的人聊天，還沒回到位置上的樂子銘這才意識到有吉他聲。他是這裡的熟客，自然知道店裡的規矩，一時有點好奇是誰被安排在這個時間唱歌。

他往不遠處的台上隨便掃了一眼，然後，就停下了腳步。

竟然是凌非。

樂子銘從沒想過作為設計師的凌非，居然會有這樣的一面。

此時的凌非正坐在舞台中央的吧椅上，微低著頭，已然彈起吉他，用他清澈的聲音如同講述者一般，將歌曲娓娓道來。

「睡在漂動的月光，夢跳起華爾茲，回憶又再次盛開玫瑰的浮橋上。」

這是首頗具浪漫色彩的抒情歌，聽上去彷彿在所有美好的瞬間里處處鋪滿了溫柔的眷戀、又始終透著那麼一絲孤獨。

凌非的發音輕柔又空靈，台下的人稍不留意就被他的嗓音所吸引，好像心裡藏匿的那些雜念和煩擾都被這清泉般的歌聲給洗滌乾淨了、平息了。

「愛從不同的路過來命運只有一顆心。」

唱歌好聽的人，總是有辦法從細節字音上，輕易撥動聽眾的心弦，從而讓他們找到共鳴。

在樂子銘的印象里，凌非是個冷淡不苟言笑的人，可對方現在唱起歌來，每一句的尾音都像從空中飄下的羽毛，不著痕迹地掃過他內心深處極為柔軟的地方。

舒緩的旋律從凌非細長的指尖流瀉而出，他垂睫翹著唇角的模樣，從開嗓的那一刻起，就讓樂子銘深深沉浸其中，目不轉睛了。

「Ilyalongtempsquejet'aime,Jamaisjenet'oublierai.」

樂子銘在法國留學過幾年，聽到這句法文後，表情頓時有了微妙的變化，之後又變得柔和。

他聽出歌詞是說，我愛你已久，永不能忘，而這家餐廳的名字恰好和後半句同意。

愛並不盲目

沒有愛才盲目

開始在你來之前結束在你走後

……

我已經開始蒼老

因為愛過了你

你甚至不用知道愛你的我是誰

……

歌曲越到後面，越像是回憶錄，然後一點一滴的從美好記憶里滲透著主人公對愛的定義，直至將深情推至刻骨銘心，最終無法磨滅。

舞台沒有燈光，也沒有樂隊配合，凌非就那樣輕輕唱著，一身休閑的衣裝，愜意支腿的坐姿，和著那清遠的歌聲，明明未經任何雕琢，卻一點都不輸給那些市面上的歌手。

當收完最後一個音時，很多人還沉陷在歌聲的餘韻里，沒能將情緒抽離出來。

凌非當然是不可能繼續唱了，他把商舟的吉他放回台上原來的位置，轉身準備下台，然而一抬眼就看見了樂子銘。

樂子銘站在離台前不遠的地方，由於身高優勢，格外顯眼。此時目光還在凌非身上，像是在看一個老朋友，又有那麼點不可名狀的溫柔和情致。

凌非頓了腳步，看樂子銘沖他十分紳士地點了點頭，呼吸不禁有點輕微的起伏。

台下漸漸開始有人好奇地看過來，凌非乾脆就沒再猶豫，徑直朝樂子銘走了過去。

「不好意思，剛碰到同學，被臨時叫上去了，我們先回座位吧。」

禮貌性的解釋是為了壓下話題，凌非對著陌生人唱歌是一回事，但對樂子銘被迫分享自己的隱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真這麼巧撞上，他當然沒那麼情願。

樂子銘像是看出凌非的想法似的，什麼也沒評價，微笑著說了聲「好」。

接著，兩人再無對話，幸虧商舟出現得夠快，及時打破了沉默。

「還敢說你沒怎麼唱？這神一樣的進步有什麼好藏著掖著的，你平時肯定沒少練！以後閑了過來駐唱吧，師兄我罩著你，隨便你發揮！怎麼樣？」商舟激動地抓住凌非的胳膊，滿臉都寫著驚喜。

凌非小幅度地掙了下，這次倒是很輕鬆地把胳膊收回來了，他礙於樂子銘在旁邊，只是輕聲道：「謝謝師兄，我考慮一下。」

然後馬上調轉話題：「師兄，我們要先過去，晚點我找你可以嗎？」

商舟剛才不是沒看見樂子銘，只是以他的性格……會優先自己的目的，從而自動忽略其他的外在因素。現在被強行提醒后，這才想到去看一眼凌非身邊的人。

「哦……sorry，沒留意沒留意，那你們聊，我先去吧台了啊。」商舟乾笑著往後退了一步，不過他眼裡明顯的遲疑，和那一絲轉瞬即逝的古怪，還是沒能成功掩飾住。

凌非有些無奈，又不便表現出什麼，就禮貌點了點頭：「嗯。」

重新回到位置后，樂子銘和先前別無二致，仍舊慢條斯理地拿起刀叉，接著吃最後上來的甜點。

凌非則是格外安靜，也沒怎麼動餐。

「都準備兩清了，你還需要在意我的想法？」樂子銘的話就像聊家常一樣隨意，他伸手在靠近凌非餐盤的位置，反手用食指背關節處輕輕敲了一下桌面：「吃飯吧，再等口感就不好了。」

凌非抬眼看向樂子銘，不禁笑了：「是不需要。不過……你倒挺會體貼人的。」

樂子銘已經收回了手，接著平放在身前的桌沿位置，稍稍側了頭，眼尾微挑：「那跟我試試？」

凌非低頭去拿刀叉，拒絕得很是乾脆：「不了。」

樂子銘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不久后，兩人也吃得差不多了，凌非準備跟商舟打個招呼就走。樂子銘說要等他，他也沒反對，確實是因為他對商舟有點應付不來，想早點回家。

凌非運氣還算不錯，商舟這會兒有事要忙，兩人索性/交換了聯繫方式，便就此別過。

「不好意思……」

臨出門的時候，凌非和樂子銘突然被一個女孩兒擋住了。

「那個……」女孩兒看上去很緊張，兩手死死抓著手機吞吞吐吐的，「就是……」

樂子銘和凌非不明所以，互相看了一眼，發現並不是對方認識的人，就打算問問女孩兒到底有什麼事。

而這時，女孩兒忽然把手機舉了起來給他們看，然後悶著頭弱弱問了聲：「你是……非言嗎？我特……特別喜歡你的《長歌》系列……」

對方可能太慌張，無意識把手機舉得更靠向樂子銘面前，讓樂子銘一下就看清了手機界面。

是某網站的個人主頁。

凌非心中一片無奈，其實在女孩跟他確認身份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隱私被再次曝光了……

女孩手機上顯示的音樂主頁，他每天都會瀏覽，打眼就認得出來。而那個頭像旁的名字……正是他作為上傳者，也就是up主的……網名。

樂子銘很快也有所意識，於是淡淡移開了視線，什麼也沒說。

倒是凌非恰好側目輕掃了他一眼，兩人目光不期而遇，又很快分開，各自表情都有點微妙。

凌非面對眼前這個「粉絲」，多少有那麼點茫然，他以前沒想那麼多，現在就更沒心理準備了，想了想，也只是肯定道：「嗯對，是我。」

承認沒什麼好羞恥的，被認出來聲音正好能證明有人仔細聽歌了，是好事。

至於樂子銘，反正撞都撞見了，也只能說是天意……

「哎呀！打擾了！」女孩兒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直接頭也沒回地跑掉了。

望著女孩兒離開的身影，兩人十分默契地安靜了幾秒，最後，是樂子銘先邁步往出走的。

「名字很適合你，歌應該也是。」

沒有恭維，也沒有輕視，語氣聽上去，就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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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樂就是那種比較會考慮別人心態，不會讓對方尷尬，又不會太油膩的人。

順便想說大家如果碰到身邊有搞自己興趣的UP主，希望不要去尬誇，也不要麼得反應，實事求是的真誠的小探討一下就蠻好的，也自然點，讓對方不會有羞恥感，也不會覺得被敷衍，這樣人家才願意毫無芥蒂地去分享自己比較隱私方面的業餘特長。當然，那種大嗓門在辦公室，或者教室什麼人多的地方嚎一嗓子，那誰誰搞什麼什麼歌，是什麼什麼博主這種方式……完全就是搞公開處刑暴露人家隱私，就更不禮貌了，根本沒尊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