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王媽馬上變得愁眉苦臉,百口莫辯,「我看蘇小姐一天到晚心事重重,茶飯不思的,覺得這樣下去始終不是辦法。」
這麼說,她已經知道自己派人去蘇家,逼她父親簽下生死狀的事了。那男人的唇角,帶出一抹譏諷的笑意。
「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王媽追悔莫及地又說,「我真沒想到,這蘇小姐怎麼才和她姐姐說了幾句話,就開始又哭又鬧……」
那男人不以為然地搖了下頭。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他也就懶得再追究。
「那她為什麼又不穿鞋,而且……」想著那抹嬌小的身影,只著一件中長的薄毛衣,在雪地上狂奔的情形,他的心,就好像被什麼狠狠地扎了一下。
王媽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先生,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蘇小姐的脾氣有多犟。自打從她姐姐那兒回來后,也不知為什麼,她寧可穿我那些又寬又大的舊衣裳,也不穿你買來的衣服和鞋子。」
「她看不見,怎麼知道你給她穿的什麼?」那男人微睞眸子,杵著太陽穴。對王媽過於的遷就蘇琅,感到極為的不滿。
王媽辯解,「蘇小姐雖說是看不見,可她特別的敏感。我每次才把衣服披到她身上,她就像上面有病毒似的,馬上又給硬扯下來。」
那男人的眸底,因為王媽的這幾句話,閃過一絲不快的寒光。
「先生,我覺得蘇小姐好像對你有太多的誤會。有些事,是不是有必要解釋……」
「那就讓她繼續誤會!」那男人不等王媽說完,不耐煩的打斷說,「等她醒過來,你警告她,如果她再像今天這樣不顧死活的糟蹋自己,我就讓他們蘇家在C市沒有立足之地。」
王媽頓時噤若寒蟬,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她不明白,能馬上掛斷電話驅車趕來,甚至不顧性命救下蘇小姐的人,為什麼一定要放下這樣無情無義的狠話。
「你看好她,有什麼事,及時告訴我。」那男人說著,抓起椅背上的風衣準備離開。
「可先生,你的手……不能就這麼隨隨便便的,只怕得想辦法縫上幾針。」王媽看到纏在他手背上被鮮血浸紅的紗布,憂心忡忡地說,「等陳醫生給蘇小姐看完病,讓他上來給你重新處理一下吧!」
「不用。」那男人冷冷的一口回絕。他已經骨折的胳膊,可不是縫上幾針,處理一下那麼簡單的。
「那就叫個司機來,開車送你去醫院!你這樣子,還怎麼能自己開車呢!」王媽跟在他身後,喋喋不休的嘮叨。
那男人不理她,顧自下了樓,看到慈眉善目的家庭醫生,正好提著醫藥箱從蘇琅的卧室里走出來。他毫不猶豫的迎了上去……
當蘇琅蘇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
她受傷的腳,雖然還有點隱隱作痛,但明顯已被人精心包紮處理過。
昏迷前的激憤、幽怨和砭人肌骨的寒意,如今在她體內都蕩然無存。除了沁人心脾的馨香和暖意,她還察覺到有兩根粗礪的手指,沿著她光滑的臉頰來回摩挲,偶爾會捏住她小巧可愛的耳垂,放肆的把玩片刻。
對方指尖的溫度,帶著蘇琅無法理解的溫柔和眷戀。隨著她輕吁一聲,眨了眨眼睛,手指在她臉上僵住,爾後,迅速的收回去。
「誰?你是誰?」蘇琅從被子下伸出兩隻手,試圖抓住對方。但那人的動作比她敏捷的多。
聽到拉開門,走出去的腳步聲,她才反應過來,對方顯然不是王媽,也不是來給她看病的醫生。他們倆都不會像這樣一語不發的不理她。
那麼……是剛才救下她的暖男!
蘇琅想到滴在臉上的血,條件反射似的一抹臉頰,掙扎著坐起來。「哎……」她想開口叫住對方,卻發現自己壓根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這時,卧室的門又是一陣開關。王媽的聲音,旋即在她床前響起,「哎呀,蘇小姐,你剛才可真是嚇死我了。」
「他……他在哪兒,他怎麼樣了?」蘇琅揪著被角,忐忑不安地問。
「誰?」王媽雲里霧裡。
「就是……那個Perry,你口中的二少爺呀。」蘇琅失去血色的臉頰,匪夷所思的染上几絲紅暈。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只聽過一次對方的名字,就牢牢的記了下來,「剛才不是他救的我嗎?我知道,我感覺得出來。他是不是流血受傷了?」
王媽皺了皺眉,只覺得這個誤會,現在好像結得越來越大。她想解釋,想澄清,可一想到,剛才主人從蘇琅的卧室走出去時,冷著臉,丟下的那句「不準告訴她,我來過」,只好又閉緊嘴巴,三緘其口。
「王媽,你怎麼不說話?」蘇琅奇怪地問。
「哦,二少爺他……是啊!就破了點皮,醫生已經帶他上醫院了。」王媽回過神,含糊其辭地答道。
「那他到底傷哪兒了?」蘇琅追問。
「啊?」王媽沒料到她會刨根問底,不假思索的隨口謅道,「大概傷到脖子……呃,下巴那兒。」
蘇琅茫然:「到底是脖子,還是下巴?」
「下巴,靠近耳垂那塊兒。」王媽自圓其說。
「嚴重嗎?」蘇琅追問。
「縫幾針,應該就沒什麼大礙了。」王媽輕描淡寫,在她的腳頭前坐下。
「要縫針?那……一定會留下疤痕吧!」蘇琅自言自語的垂下頭,想著對方遒勁有力的臂膀和溫暖健碩的懷抱,心裡越發愧疚。她仰起頭,眼巴巴的說,「那王媽,下次若見到他,麻煩你替我向他說聲謝謝!」
「啊?!好,好啊!」王媽啼笑皆非的點了點頭。
蘇琅沉默了一陣,開口又說,「王媽,我能再求你一件事嗎?」
「哎喲,蘇小姐。你可千萬別再說什麼求我一類的話了。」王媽連連告饒。先前就借了回手機,差點沒鬧出一屍兩命,「如果,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這條老命可不夠給你賠的。」
「剛才是我太衝動了,對不起!」蘇琅的兩隻手慚愧的絞著被角。她剛才的確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沒有充分考慮王媽的處境,還有肚子里的孩子,和等著她回家的父母和姐姐。
她接著說,「你放心,我這一次不藉手機,也不打電話回家了。我只想請你幫我問問你們家的先生,再過幾天,就是大年三十除夕夜了,他能網開一面,讓我回家,和我的家人吃個團圓飯嗎?」
這肯定是她對那男人提出的最後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請求!
想到主人先前在書房裡的警告,王媽踟躕不決,「蘇小姐,我看還是算了吧!先生知道今天的事,已經大發雷霆。如果……」
「他是怎麼知道的?」蘇琅本能的反問道。不等王媽回答,她又露出一個幡然醒悟的表情。
那魔鬼的兒子不顧一切的救了自己,還因此受了傷,他當然會第一時間得知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
「對了。蘇小姐,你先前為什麼那麼激動,還說什麼取子殺母這麼可怕的話。」王媽憋了半天,終於把沒從主人那裡找到答案的問題向她提出來。
蘇琅苦澀的扯了下嘴角,把姐姐在電話說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給對方。
「這……這不可能吧?這絕不可能。先生不是這種人!」王媽聽完,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
但蘇琅說到這兒,已經忍不住唏噓飲泣起來,「我知道王媽,你是怎麼也不會告訴我,你們家的先生為什麼要請我幫他生孩子的……」
「我……」王媽抵在舌尖上的秘密,幾乎要衝口而出。
可蘇琅看不到,她顧自接著說道:「我自己釀的苦果,我當然會自己承受。但我真的想回一趟家,再和我父母姐姐吃一回團圓飯。這樣,即便兩個月後,我在分娩時發生什麼不幸,我也了無遺憾。
「呸呸呸,別胡說!」王媽啐了幾口,苦口婆心的勸道,「蘇小姐,你冷靜地想一想,如果先生真的不管你的死活,怎麼會第一時間打電話來通知我們,不許你吃這個吃那個,更不會在你走失后,不惜動用一切人力去找你。所以,我想就算你真的得了那個什麼心臟病,先生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你出意外。他一定會想辦法,幫你找最好的醫院,請最好的醫生……」
蘇琅不為所動,只是一個勁的低頭啜泣。
看著她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模樣,王媽還是於心不忍,捏了捏她微微顫抖的手,再度做出讓步,「算了,我還是幫你打個電話問問先生吧!」
蘇琅頓時一掃陰霾,沖著她,接連說了好幾聲「謝謝」。
王媽起身離去。
蘇琅也按捺不住,掀開被子,捏著盲杖,忍著腳底板傳來的痛楚,一瘸一拐的走出去。
只聽王媽錯愕的聲音,隱隱約約從廚房的方向傳來:「你說什麼……居然會這麼嚴重。那沒關係……蘇小姐這事不急,等先生醒了之後再說吧!」
誰說她的事不急了?蘇琅走到廚房門口,王媽也剛好掛斷電話。她蹙起眉頭,怨恨地問:「怎麼,他不同意嗎?」
「不,不是的。」王媽心神不寧,沒有告訴她,趕到醫院的先生,被確認為小臂骨折,這會兒打了麻醉,正準備推進手術室。
「那他是同意了!」蘇琅充滿希翼地又問。
「也……也不是。」王媽吞吞吐吐,拐彎抹解地說,「先生這會兒正忙。我已經把你的話,原封不動的告訴給他的助理了。等他忙完這一陣,一定會給你回話的。」
忙?蘇琅嗤之以鼻的哼了聲。她分明聽到,王媽的最後一句是「等先生醒了再說。」那魔鬼是忙,他大概正忙著和其它的女人睡覺吧!蘇琅對這男人的恨意,禁不住又增之幾分!
整個下午,直至黃昏到入夜。蘇琅都一直安靜的坐在床頭,等候那位「忙著醒來」的僱主,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覆!
她的晚飯,幾乎又一口沒動。她的內心,也從未如此的焦躁和不安。
她擔心,那魔鬼會蠻不講理的一口拒絕。更害怕,一旦得到應允,她又該以何種面目,回去面對傷心欲絕的父母?
沒一會兒,清脆的手機鈴音,打斷了從廚房傳來的電視節目聲。
蘇琅出於本能的站起來,聽到門外,王媽從廚房跑回到自己房間里接起電話。
她旋即又認命的坐下來,等待王媽給自己帶來答案。果然,王媽很快便掛斷電話,來到她房前,興沖沖的推門而入。
「怎麼,你們家的先生終於忙完了嗎?」蘇琅略帶譏諷地問。
「呃,是啊!」王媽沒有聽出她的弦外之音,趁機往主人的臉上貼了兩片金子,「我就說了吧,先生真的很重視你,今天之內一定會答覆你的!」
「那他說什麼了?」蘇琅不露聲色。
「他說,除夕那天的下午一定會派人來接你的。」王媽答的很乾脆。
「這麼說,他同意了!」蘇琅覺得喜悅來得太快,太不真實。
王媽苦惱地皺了皺眉,沒有接茬。其實,她也不確定主人到底同意了沒有。
因為剛剛麻醉蘇醒的主人,在電話里的態度,實在太模稜兩可。他只說讓王媽為蘇琅做好出門的準備,卻沒有講明,是送蘇琅回蘇家吃除夕飯。
不過,看著蘇琅此時興高采烈的樣子,王媽實在不忍心再開口打擊她。
大年三十這一天的下午,瑞雪紛飛,歲暮天寒。
從別墅外不遠的地方,不時傳來鞭炮和煙火的爆破聲,把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別墅,烘托出一絲喜氣洋洋的味道。
快四點時,蘇琅期盼已久的門鈴終於響了。她按捺不住激動的從沙發上站起來。
今天的她,打扮得特別溫馨可人。小巧俊俏的瓜子臉上略施粉黛,烏黑的瞳眸顧盼流轉,齊眉的流海配合著長長的睫毛,妥貼的勾勒出一個清靈娟秀的剪影。
看得出來,她想家,想父母了。所以,連王媽為她披上昂貴的皮草大衣時,她都沒像往常一樣抗拒的推開。
關掉電視的王媽,從廚房裡跑出來,打開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