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戒指?什麼戒指!」蘇琅一頭霧水。
「呵,這……」許沛煜忌諱的一笑,欲言又止,「等事後,你再慢慢問程醫生吧!對了,你們現在在哪兒,我把東西給你們送來吧!」
「哦,我們在……」蘇琅剛才對許軒哲故意留了一手兒,可現在對許沛煜,她倒毫不設防。她胸無城府的正要報出這裡的地址,一隻大手突然就從她背後伸過來,一把抽走了手機。
蘇琅回頭一看。
只見程宇棠已經從洗手間里走出來。
他穿著一件修身的短袖T恤,濕漉漉的頭髮同樣也沒擦乾,滴下的水珠不但浸濕了他的肩頭,還落在他緊身的牛仔褲上,把他頎長、健碩的身體,勾勒得更加性感、迷人。
「許大小姐,你有什麼事兒,就直接和我說吧?」程宇棠輕蹙眉頭,把手機貼在耳邊。
蘇琅突然發現,他一旦和許沛煜說起話來,整個人的畫風似乎完全變了。溫柔,體貼,細心和耐心,這樣的詞眼,在他身上頓時蕩然無存。
許沛煜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把對蘇琅說過的話,又對他重複了一遍。
「那可真是謝謝你了。」程宇棠生硬的說道,語氣里可沒有一點感激的意思,「等改天抽空,我會過去你那邊拿的!」
說罷,他就要掛斷電話。但許沛煜在那頭焦急的叫起來:「哎,程醫生,我現在就有空,我可以給你送來。」
「呵,」程宇棠冷笑一聲,帶著幾分譏諷的味道說,「我看不用了吧!那得多麻煩你許大小姐呀!」
「我不嫌麻……」許沛煜的話還沒有說完。
程宇棠又是針鋒相對的一句,「許小姐,你什麼時候變得待人這麼熱情了?如果我沒猜錯,你根本就沒找到我的戒指。這個電話,是你哥哥讓你打來的吧!怎麼,他現在就站在你身邊嗎?」
「呃!」電話那端的許沛煜,雲里霧裡,好像壓根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那就煩請你轉告你身邊的許軒哲,不要再費力四處打聽我和蘇琅在哪兒了。也甭玩些花樣騙蘇琅,讓她為她父母提心弔膽,寢食難安了。」程宇棠冷嘲熱諷的說道,「還有,你再轉告你哥哥一聲,我們剛才已經和蘇琅的父母通過電話了。他們一切安好,就請你們兄妹二人不要再勞神費心了!」
這一回,程宇棠話音剛落,就堅決果斷的掛上了電話。
而許沛煜手裡捏著一個精緻的首飾盒,站在自己空蕩蕩的公寓里,望著被程宇棠蠻不講理掛斷的手機,猶如吞下了一隻蒼蠅般的難受……
C市舊港的倉庫區,在落日的流輝下,幾乎就是一座杳無人煙的死城。
一輛不起眼的灰色帕薩特,悄無聲息的駛入一座空曠的像一座足球場般大小的倉庫里。
從車上走下來的父子倆,臉色同樣的沉鬱,心情同樣的緊張。
尤其,在看到倒在血泊里,好像已經失去生命跡象,再也不會再動彈的蘇家夫婦后,跟在父親身後的許沛燁,忍不住捂著嘴,狠狠的吸了口氣……
「他們……他們兩個都死了嗎?」他結結巴巴地問。
「沒。那個老婆子太吵,我只是把她打暈了。」板寸頭冷酷的答。
「那麼另一個……蘇伯父……你確定?」許沛煜一想到曾經相識的長輩,蘇茜的親生父親,就這麼倒在自己眼前,俊逸的臉上不由得閃過一絲不忍。
「行了。」許正智似乎看齣兒子心裡在想什麼。
他向來八面玲瓏,和顏悅色的臉上,此時,遍布猙獰,「不要再糾結這些沒用的事情。難道,你還想幫他叫救護車不成。就算他還有一口氣,現在也只能等死。」
說罷,他扭頭一語不發的走到一隻巨大的集裝箱后,等再也看不到躺在地上的兩個人後,忽的回過頭,對準跟在身後的板寸頭,揮去一拳頭,「蠢貨!U盤還沒拿到手,你就給我殺人,我養你們,不是讓你們長著一顆豬腦袋的。」
板寸頭不敢辯解,也不敢反抗,只是捂著臉,打了個踉蹌,理虧詞窮的說,「我本來想讓姓蘇的女人乖乖給我們送來。沒料到……那U盤居然已經落到許軒哲手裡。」
他們最害怕的事情,似乎終於發生了……
許正智看著下屬,焦頭爛額地問,「那個蘇琅,還在電話里說了什麼?」
板寸頭老老實實的答,「她只說,已經把U盤交給許軒哲。還有,她好像以為我是許軒哲的人。所以,老闆,只要我們把整件事情都推到……」
「蠢貨!」許正智破口大罵道,「你以為誣陷許軒哲,是那麼簡單的事嗎?而且,一旦沾染上他,老爺子就絕不會袖手旁觀,事情反而會變得更複雜。」
許沛燁還站在原地,神情焦慮地凝視著倒在血泊里的蘇父蘇母。
聽著父親從集裝箱後傳來的話,也認為父親說的有道理。
可是……
他的目光,不經意的落在不遠處的一隻手機上。
那是一部黑色的老人機,他撿起來,輕輕一按,看到通訊錄里蘇茜和蘇琅的名字,頓時明白了,這是蘇父的手機。
「沛燁,你還在幹什麼呢?」許正智在集裝箱后,不耐煩的叫道。
許沛燁連忙走過去,畢恭畢敬的站到了父親面前。
許正智瞟了眼他手裡的電話,不快的問道:「你留著這玩意兒幹什麼?」
許沛燁深思熟慮的答:「這萬一蘇琅再打電話來,總得有人回她吧!要不然,引起她的懷疑怎麼辦?」
許正智讚許的點了點頭,「你說得對,一定要越晚讓她知道,他父母失蹤的事越好!而我們現在的重點還是U盤。也不知道,那U盤在許軒哲的手上,他到底有沒有看過。」
「爸,這一點你倒可以放心。」許沛燁十拿九穩的說,「蘇琅一直認為那U盤不是很重要,所以,就算她交給許軒哲。許軒哲也不一定會當回事。況且,今天早上,我在大哥的辦公室里,和他討論楊老爺子想合作開發快消品的時候,我也沒看出他有什麼異常。」
「呵,那可不一定!」許正智陰冷的哼了聲。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這位深藏不露的侄兒,即使真的已經看過U盤裡的內容,捏到了他們父子倆的把柄,不到萬不得己的關鍵時候,大概也不會輕易的抖落出來。
「這樣,沛燁,你找機會去軒哲那裡,一來探探他的口風,二來去他身邊找找U盤,但千萬不要讓他懷疑是你。」許正智滴水不漏的交待著,一邊又沖佇在一旁的板寸頭揮了下手:「你不是說,這個蘇琅的母親,看上去有點瘋瘋癲癲嗎?」
「對呀!」板寸頭不解。
「那就留下她這個活口,讓她變得再瘋一點!」許正智湊近他的耳邊,藏在鏡片后的雙眼,閃過一道駭人的寒光……
而許沛燁則低下頭,看著自己手裡的老人機,也兀自陷入了沉思……
當天晚上。
月光如流瀉的水銀,在這間袖珍的單身公寓里灑落一地。
蘇琅蓋著一條薄毯,平躺在寬敞的雙人床上,睜大眼睛,木訥地望著煙灰色的天花板。
偶爾,她會聽到程宇棠輾轉反側,把沙發壓得格滋格滋作響的聲音。
蘇琅明白,沙發不好睡,也向他提出過,自己願意睡沙發。但程宇棠與生俱來的騎士精神,豈會讓她來遭這份罪。
其實,蘇琅的心裡非常亂,她壓根就睡不著。
臨睡前,她又用程宇棠的手機,打了好幾個電話給父親。但回應她的依舊只有關機一句。
難道,許軒哲說得才是真的?
她內心裡,那個不安的陰影一直在無限的擴大……
而且,她知道,今天晚上,她可以和程宇棠蝸居在這裡,但以後呢?
她不可能一輩子躲在這裡,也不能把程宇棠,無端端拖進她和許軒哲的糾葛里。
除了父母和程宇棠,蘇琅在C市,真的沒有可以依賴和信任的朋友。
她對未來,充滿了茫然。
這時,緊挨在她枕頭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蘇琅連忙側過頭,拿起來一看,居然是父親給她發來的簡訊:「蘇琅,我和你媽剛回到酒店。下午手機沒電了。我們出門一天實在太累,這會兒也晚了,有什麼話改天再說吧!」
蘇琅看到這兒,心裡的大石頭,終於落了下去。
她剛給父親回了一個「早點休息」的簡訊,程宇棠在外面的沙上問道:「怎麼,伯父回話了嗎?」
「嗯!」蘇琅百感交集的應了聲,爾後,抿了抿雙唇說,「宇棠,有一件事,其實我早該告訴你了。」
「蘇琅,」程宇棠卻好像知道她要說什麼似的,岔開話題,顧左言右的說,「如果你覺得C市實在沒有落腳之地,而且又躲不開許軒哲的糾纏,不如就像伯父所說的,和我一起回美國吧!等你父母從香港回來,我們也把他們儘快的接過去。」
「不!」蘇琅這一次拒絕的乾脆徹底。
她忽的掀開被子,直撅撅的坐了起來,在黑暗裡凝視著沙發上的身影,說:「宇棠。其實我這一次回來不僅僅是為了我姐姐的喪事。還為了找我四年前生下的一個孩子。你妹妹當年說的對,我就是出賣了自己的身體和靈魂,才換來去美國醫治眼睛的機會。」
程宇棠也從沙上坐了起來,聽著蘇琅的聲音在暗夜裡,像山澗的溪流,涓涓的流淌……
「對不起,宇棠。我不該瞞著你。早就四年前你表明心跡時,我就該向你坦白。可好幾次話都到嘴邊,我又實在難以啟齒。」故事講完了,蘇琅如釋重負,盤腿坐在床上,等著迎接對方的唾棄或鄙夷,
可程宇棠良久都沒有開口,像入定的老僧怔怔的坐在沙發上,遠遠的,望著她。
黑暗裡,蘇琅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卻能看到他幽黑的眸光,像審判台上的法官高深莫測,難以琢磨。
半晌兒,他才悠悠的問道,「這麼說,許軒哲就是那個欺凌你,又反覆救了你的老男人。」
蘇琅悵惘的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什麼是真相,什麼是她的臆想和猜測。
「蘇琅,你愛他嗎?」程宇棠冷不丁的問道,「你愛許軒哲嗎?」
「我……我也不知道!」蘇琅捂著耳朵,不想再聽到許軒哲的名字和他任何的事情。
她心裡一酸,眼淚已經潸然淚下。
從來沒有哪個男人,像許軒哲這樣,令她愛恨交織,即依賴又厭惡,即迷戀又畏懼,就像一顆美麗誘人的罌粟,讓人深惡痛絕,又欲罷不能。
程宇棠彷彿是嗅到了淚水咸濕的味道,站起來,繞過博古架,走到床前,居高臨下的摟住了她。
蘇琅的臉,一貼上他溫暖的胸懷,馬上觸電似的推開他。
但程宇棠固執的又把她攬進懷裡,蘇琅卻抗拒的再次推開他,嘴裡還發出自慚形穢的呢喃,「宇棠,你不要這樣。從認識你開始,我就知道……我配不上你。」
「配不配,不由你來說。」程宇棠的兩隻手一起使力,終於把蘇琅箍進了懷裡。
他對蘇琅,很少用這樣強硬的力道和態度。似乎蘇琅把自己的過去告訴他,不但沒有引起他的反感,反而拉近了他們倆之間的距離。
他用下巴摩挲著蘇琅的頭頂,一邊輕輕拍了拍蘇琅的肩背,「傻瓜,你應該早一點告訴我,而不是一個人成天埋頭在地圖上勾勾畫畫呀!如果四年前,你就把整件事都告訴我,那個時候我就可以著手幫你找孩子了。」
「宇棠,我……」蘇琅從他懷裡仰起頭,感激涕零的看著他。
「你放心吧!現在也不晚。只要確認了孩子在哪兒,我會幫你請律師,我一定會幫你奪回孩子的。」程宇棠的氣息,徑直的吹在蘇琅的臉上。
兩人之間從未如此親昵,即使在黑暗中,蘇琅也能清楚的看到他唇部的輪廓,甚至能聞到他嘴巴里,晚間用完漱口水后留下的檸檬味兒。
「蘇琅……」程宇棠喃喃的叫道。
這樣感性的聲音,很清楚的預示著接下來,將會發生些什麼。
但蘇琅彷彿被他施了一道迷魂咒,即沒有抗拒,也沒有推諉,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他的唇,朝自己落下來。
就在兩個人的唇瓣,幾乎快要觸碰到一起的時候,蘇琅的腦海里,莫名的浮現出另一個感性的叫聲,另一張慍怒的面孔。
她忽然繃緊全身,低下頭,出於本能的說了句,「對不起,宇棠,我……我想去陽台上吹吹風。」
一瞬間,所有氳氤在空氣里的曖昧,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