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無往城之月

就像好運酒吧的老闆所說的那樣，偷渡用的艦船隻是普通的商用艦船，內部只分三個船艙，一個主艙室是領航員和偷渡公司內部人士們休息用的艙室，剩下兩個，一個艙室票價貴，座位比較舒適，一個倉票價比較便宜的，用來運送走私貨物和不太富裕的偷渡客們。

原本雲煌是花錢買了張貴票的，然而薄霧是後上偷渡船補的票錢，並且還給那個睡得天昏地暗不知死活的少年也補了一張票，為了省錢，只好買了兩張貨品艙的廉價票。

雲煌於是也只好放棄了舒適的座位，和他們擠在一張艦船廉價艙的長椅上。

由於要低調不張揚，所以他們把這個不死族的男孩裹得比較嚴實，尤其是頭髮，完全用斗篷的帽子蓋住，不讓人看到那是黑色的。

雖然男孩看上去像是已經睡成了一具屍體，但身體有溫度，脈搏會跳動，顯然是個活的。沒有辦法，也許是被人注射了什麼藥劑才會這麼一直睡？

大概，藥效過了的話，就會醒了吧……

雲煌蹙眉，這麼想著。

原本他很期待能和自己的同族說幾句話的，就算是個小孩子，但只要能正常的交談，他也很滿足。

然而，事實上，他的願望總是那樣的，難以實現。

艦船在做短途的空間跳躍時，出現了多次震動，這讓很多原本都懶洋洋蜷在艙室角落裡睡覺的偷渡客們紛紛醒了過來，嘴裡不約而同的吐著藏話。有些語言不是通用語，而是各自的種族俚語，雲煌也聽不懂。

但有兩個人的對話，卻很清晰傳入里雲煌了耳中。

「喂，你有聽說嗎？要出大事了。」

同伴不以為然，「現在這樣的亂世道，究竟什麼事才算是大事？」

「真的。」那人說，「有人見到神之帝國的艦船出現在我們德雷剋星系，而且不是普通的遠航艦船，是皇家軍用艦船，你說算不算大事？」

「呃……」同伴聽了果然神色一駭，「你是說，星系遠征戰艦？」

「是的。據說還不止一艘。是有母艦的，所以，上面起碼會是一套整編艦隊吧。」

星系遠征戰艦可不同於一般的艦船。它上面搭載的動力系統，使用的燃料和產生的動能都是天文數字運算級別的，無視星系間巨大的引力場，可以自由來去各個星系，實現中長度甚至極其遙遠距離的空間跳躍。

這種級別的艦船，因為技術複雜且耗資巨大，所以也只有強大帝國的遠征軍隊才會使用。而用途也比較單一，無非就是——戰爭侵略。

「這種事情……不大可能的吧……」旁邊一人聽了，呵呵乾笑幾聲，「德雷剋星系地處這麼偏僻，又是個貧瘠的小星系，資源不豐富，人口也不多，開發程度低得全宇宙墊底。神之帝國疆域都那麼大了，身邊就有挺多礦產豐饒的大星系可以用來擴充版圖他們都沒有下手，會跑到我們這種三流星系來滿足征服欲？說出來會有人信嗎？」

「也許吧，這種事兒，誰知道呢！」那位散播謠言的德雷克族雙手枕著頭，要困不困的哼哼道，「神的心思，我們這些升斗小民又怎麼能夠猜的出來。」

旁邊聽八卦的群眾也湊起了熱鬧「如果他們真的來了，恐怕連武器都不用動一下，我們的元首大人八成就要跪了吧……」

「跪了？難道不是尿了才對嗎啊哈哈哈哈……」

人民群眾紛紛設想了一下德雷剋星系的未來，然而討論起他們那個對人民十分苛政的元首大人，不遺餘力的開起了玩笑，反正這種事情，不需要擔憂了，因為他們一致得出的結論是，元首大人不會抵抗的。大不了就被殖民統治好了，反正生活水平不會比現在更糟的。

傳說，神之帝國征伐過的疆土，最終都會歸順，沒有例外。

不抵抗的星系，最後會成為殖民地，划入帝國版圖。

而堅持不肯臣服的地方，最後都會成為荒涼的廢棄墳場，整個星繫上再無生命。同樣划入帝國的版圖。

兩種結局，二選其一。

傻子都能明白，這道題該要怎麼取捨。

整個船艙里討論得挺熱鬧，雖說話題起初聽起來還有點沉重，但聊得熱鬧了，就聽起來都像是傳說，沒有誰親眼見過，就總覺得離自己非常的遙遠。根本不像是真的。

沉悶的宇宙偷渡之旅中，忽然八卦的熱情持續高漲。

其中，不知道有誰忽然說了一句：很久以前，我曾經見過魔神族的。

雖然那人反覆強調，就只是遠距離的看到過，但仍被群眾一起關注後來了全套的「十萬個為什麼」。

眾所皆知，神之帝國的統治者，是魔神族。

他們是傳說中宇宙食物鏈的至高點，神一般的存在。征服過無數的宇宙疆域，統治版圖多達一百七十多個星系，每一個星系之中，至少七千萬的行星，數十萬計的宇宙種族都在他們的統治之下。

所過之處，萬物俯首。

然而在廣闊浩瀚的宇宙之中，星系之間的距離，最近的也要達到十幾萬光年。

於是，在很多偏僻遙遠未被列入帝國版圖的星系裡，魔神族則更像神話里的存在，絕大多數人都僅僅只是聽說。如果有人親見過，那麼，就一定會被迅速圍觀。

然而那人說來說去，卻只有幾句有用的訊息。

「魔神族的頭髮是銀色的，銀亮如水的那種視覺效果，在宇宙之中，絕對獨一無二。他們的皮膚很白，眼睛是深藍的，就是看上去非常冰冷沒有溫度的那種顏色，不知道他們的血液什麼顏色，沒準是冷血物種也說不定，而且他們既不說話也沒有表情。所以，如果他們要是面對面的用目光盯著你的話，那種感覺一定非常非常恐怖。反正就是不敢直視。」

「不說話也沒表情？那他們怎麼交流？」

「不知道。我從遠處看著，覺得他們根本就不像是那種活著的人，如果連動都不動的話，那簡直就是假的一樣。很可怕。」

眾人想象著，一個容貌特徵原本看起來就冷冰冰的人，然後再加上沒有表情也不說話。

那麼如果他一直看著你的話……想著想著，還真是渾身冷嗖嗖的。

別人尚在興緻勃勃，議論紛紛，一旁的雲煌卻在聽見「神之帝國」幾個字后，變得沉默異常。

沉默的聽著他們討論「魔神族」，然後，又不可避免的談論到了「不死族」。

無論在哪裡，只要有關於魔神族的話題，就一定也會有不死族的。

這兩個種族，彷彿已經成了談論時，不可分割的整體。

「人人都說魔神族是以不死族為食物的。只是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吃的……如果是生吃的話，那真是太噁心太恐怖了。」這個人說到最後，腦補了一下鮮血淋漓的畫面，簡直也被自己不著邊際的假想畫面給嚇到了。

「不可能是那樣的。你們沒聽說那叫不死族嗎？據說就是被剖心挖肺了過幾天都會再長出來的。如果真像是你說的那種吃法，那他們怎麼會被弄的幾乎瀕臨滅族。」

「我看過一本書，上面寫到過，大約三百年前，魔神族為了得到不死族，全面侵略他們所在的星系，虜獲全部的不死族。除了極少的一部分逃亡成功之外，所有的不死族都成為了神之帝國的俘虜，直至今日。然後非常神奇的，不死族的母星，就是那個叫綠洲的行星，整個消失不見了，不知道是不是沉入宇宙黑洞中去了，反正星際探測也無法找到位置。就是從那之後，就很少再見到不死族的小孩降生了，死一個少一個的情況下，也只有在神之帝國的疆域內才能見到不死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快要絕種了。」

雲煌聽著他們說的話，內心是複雜的。

其實他們所說的這些，很多，甚至是他從來都不知道的。

他雖然也是一個不死族，但卻對自己的種族歷史一無所知。他不知道不死族所居住過的地方叫綠洲，也不知道他的母星長得什麼樣子。不知道這個星球曾經是否有過繁榮強盛得過去，也不知道它究竟是經歷了怎樣的摧殘才成為了現在的眾人口中的神秘消失之地……

無聲的站起身，他想推開艙門走出去，出去透口氣。這裡的話題，實在是讓他覺得太過沉重，再多聽一個字，都要負擔不起。

然而才剛剛站起身來，就險些一個趔趄絆倒在薄霧身邊。不止雲煌，船艙里其他的那些人也都一下子東倒西歪。

原本以為又是空間跳躍產生的震動波，然而很快的發現，並不是這樣。

他們的這艘偷渡船，就這樣忽然靜止不動了。

既不前進，也不後退，靜靜的停在了德雷剋星系的太空中，靜止在了一顆名叫德雷克k1314號小行星的引力場邊緣。

怎麼了？剛剛發生了什麼？艦船出故障了嗎？

整個艦船上的人像開了鍋了一樣的七嘴八舌，又過了幾分鐘，飛船依然沒有繼續起航的意思，這次不止廉價艙，高等艙和偷渡公司的內部人員艙里也都開始慌亂了，幾個艙室的人亂成了一鍋粥。夾雜著各種負面的揣測和賠錢退票的叫嚷。

這時候，終於有駕駛室的人在用通訊設備對著各個船艙里的乘客說話。

「抱歉各位……我們的這次航行，恐怕會被迫終止。至於原因，你們也很快就會看到。我們的接收器已經接收到前方指令，有軍用艦船發出警告信號要求我們停在他們的母艦上。否則，就會執行攻擊命令。而我們只是商用艦船，幾乎沒有反抗能力，所以，只能如此了。」

「這下完了，這是被德雷克的星際空間巡邏隊發現了吧，我們是非法偷渡，被抓住要坐牢的。」

「不是坐牢，就是遣返。反正都不是什麼好下場。」星際偷渡客和非法商人們同時哀嚎起來。他們這種人被抓住，大概會先被送到空間巡警局關押，然後無論怎麼處理，最後是統統都要沒收財物並且判刑的。

眾人又開始議論紛紛，這次和談論八卦的輕鬆心情完全不同，因為關係到自身前途命運，於是整個船艙里彷彿被籠罩了一片陰霾。

雲煌在聽見這通廣播的瞬間，就已經預感到事情不妙。

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慌亂叫罵，而是在到艙室外的空間里走動了一圈。

「薄霧，跟我走。」雲煌轉回來，對正抱著沉睡男孩對薄霧說，「我們去這邊。」

「這種時候去那邊做什麼？」薄霧不解，抱著一個孩子從人群中擠過去十分費力。

「我看到，走廊盡頭有個緊急救生門。」雲煌低聲耳語，「我們從那裡進入救生艙，把獨立艙室彈射出去，或者就可以避開巡邏隊的抓捕。」

「別開玩笑了，緊急救生艙上又沒有動力裝置，離開艦船內部的模擬重力場，它只能在失重狀態下飄著，要是沒有其他艦船接收我們，又沒有補給的話，也只會像太空垃圾一樣繞著不知名的引力場一直漂浮到死。」

「就算如此，我也必須要嘗試一下。無論如何，我不想也不能在這裡被抓住。」雲煌對薄霧的說辭完全聽不進去，一心只想逃離的他開口說道，「你不願意我不勉強，畢竟對你來說，被巡邏隊抓住，不過就是遣返和判刑，所以，我帶這個孩子自己走就好了。你多保重。」

他飛快跑到船艙盡頭，找到緊急救生艙門，接過薄霧懷裡那個始終沉睡的男孩，正打算跳到救生艙上，然後和薄霧道別說再見……

然後薄霧之後到行為，卻讓他徹底怔住。

薄霧在雲煌尚未進入到救生艙內到瞬間，把救生艙門用力關上，然後，他按下了門口的彈射開關。

隔著密封玻璃，只看見小型的救生艙被啟動了的彈射裝置發射了出去，遠遠的在失重狀態下飄向太空。很快沉入寧靜廣博的黑暗之中，不見蹤跡。

艦船上唯一的一個緊急救生艙被發射走了，再也沒有其他的路可以逃。

「薄霧，你……」

「雲煌，對不起。」

薄霧看著雲煌，神色複雜。

就在那個瞬間，雲煌聽見船艙那邊，混亂的聲音里傳出了一聲叫嚷：

「我的天——攔截我們的不是德雷剋星際巡邏艦，是神之帝國的軍用遠征艦！他們的母艦要接收我們的艦船，我們只是一個小偷渡船啊，這究竟是為什麼？！」

「我看到了，那艘母艦艦船上的標記！那是——無往城之月！」

一聲驚呼，讓整個偷渡艦船上的所有人徹底驚呆，這五個字帶給他們的震撼，甚至可以說是晴天霹靂般的……既不科學又不真實。

無往城之月

洛彼山之風

陰森嶺之骨

血紅海之鷹

這四個標記，普天之下，宇宙之中，除非是矇昧尚未進化出高等智慧的原始種族和低智商族群。

否則，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四個標記，代表著宇宙里的四個地方，四處風景。

它或許不是什麼景色絕佳的旅遊勝地，你也可能沒有去過，沒有見過，但一定一定，都會聽說過。也會在很多書籍上，讀到過。

它們所代表的是神之帝國四位至高無上的貴族統治者。

而這其中，「無往城之月」所代表的，正是大領主——藍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