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吾胸有凌雲志,吾手有屠龍技
驢車不緊不慢地在大興城的坊間穿行,路上,行人如梭。此時的大興城,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繁華所在。
李風安步當車,跟著羅剎一起東張西望,羅剎的大嘴還咬著一張蒸餅。李風剛才也吃了一張,味道還不錯。這時候的吃食,可都是純天然綠色食品啊,你想找帶農藥化肥的,都無處可尋。
他也知道了,現在隋煬帝剛剛繼位,來年就會把年號改為「大業」。還好,楊廣的統治,還能維持十幾年。李風覺得這個時間節點還不錯,起碼給了他發展壯大的時間,猥瑣發育嗎?
尤其是在遠征高句麗之前這幾年,雖然楊廣也搞了幾個大工程,但是老百姓還算富足。在這之後的李世民,當了皇帝之後,卯足勁兒要攆上隋煬帝,可是唐朝直到開元天寶年間,人口經濟等等,才能大致和隋煬帝的大業五年持平。從這一點來看,楊廣還是很厲害滴。
從行人的衣著和面色上都可以看出來。街市上,有寬袍大袖古風猶存的南人——南方初定,陳朝滅亡之後,南北的交往也日益密切。楊廣開鑿大運河,也是此意。
也有短衣窄袖的胡人,牽著駱駝,高鼻深目,卻一臉和氣。楊廣的父親楊堅曾經被稱為「聖人可汗」,而像楊廣這等胸懷大志之人,更是一門心思要超過父親呢。所以,極為重視對西域的經略。
路上也不乏一些拋頭露面的女子,一個個高挑著髮髻,穿著過胸的長裙,引得羅剎目光頻頻。這時候的風氣比較開放,宋代的程朱理學還沒有誕生,對婦女的束縛遠沒有那麼嚴重。
當然,一些權貴或者世家的女子,也會戴著面紗。準確的叫法應該是帷帽:高頂寬檐,檐下垂著絲網,將面容遮掩得朦朦朧朧,叫人心裡有一股衝動,想要撩開絲網瞧一瞧裡面的廬山真面——
路況一般般,還有些地方,根本就是土路。難怪隋唐時期,有時候下了大雨,道路泥濘,朝臣都無法上朝。
趕車的「賃驢小兒」其實是個中年漢子,在前面牽著驢車,走走停停。原來古代也會堵車啊,還是說,堵車歷來是都城的老大難問題?
李風也不著急,邊走邊觀察民風,也算樂在其中。要知道,作為一名現代人,能有機會行走在古代的街道上,這種感覺還是很奇妙的。
芸芸眾生,在這大興城中來來往往。此刻的李風,只不過是其中普通的一員。不知道,有一天他能不能一飛衝天,龍騰宇內……
「可是李丹心當面?」李風聽到後邊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不過他也沒理會:李丹心是誰,不認識。
「前面可是李風李丹心,某遼東李密。」後面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李風這次一愣,然後,身旁的蛤蟆精就一驚一乍的叫起來:「大郎,找你的!」
說完,這貨又使勁搔搔後腦勺;「李丹心,大郎,你何時取的字?」
古人都是成年之後,由父母或者師長來取字,李風還未到弱冠之年,所以只有名而沒有字。
李密?也是牛人啊,出身於四世三公的名門,當時最有希望一統天下的,就是二李,李淵和李密了。嗯,現在,他李風來到這個時代,不知道有沒有資格也成為逐鹿者呢?二李變三李,有意思。
想不到剛剛見過了楊廣,馬上就又見到李密這位傳說中的梟雄,都是當世人傑啊,不知道,啥時候能見見李淵和李二呢。哈哈,想起來了,現在的李家二郎,還是個八九歲的小屁孩兒呢,嗯,好像可以欺負欺負。
「原來是玄邃兄,久仰大名,小弟有禮了。」李風回身施禮,他知道,李密,字玄邃。
好奇的眼光,打量著李密,這位,以後也是不安分的主兒啊,先是隨著楊素的兒子楊玄感叛亂,事敗之後,又輾轉投入瓦崗軍,終於一飛衝天。
李密騎著一頭黃牛,此刻正從牛背上下來。這是一個容貌俊朗的青年,二十齣頭的樣子,寬額大耳,雄姿英發,顧盼之間,雙目爍爍,猶如星辰。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面色稍微黑了點。
他也躬身還禮:「小郎君神采飛揚,傲骨錚錚,密拜服。」
這是奉承還是奉承呢?李風可不敢當真,要說他寂寂無名還差不多,前身就是個書獃子,名不出巷裡。
只聽李密繼續說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此詩一出,李丹心之名,必傳於天下。」
原來如此,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出名趁早嗎?李風稍稍有些汗顏,當時什麼也沒想,順口引用文相公的兩句詩,想不到竟然有這麼大的反響。這才一兩個時辰,就傳播開了。
想想當時是大朝會,文武百官眾多,這種事情,又能完全迎合人們的八卦精神,肯定會被瘋傳的。而且,李密這人,心懷天下,朝堂上一舉一動,他都十分留意。
難道,真的只是偶遇?無奈之下,李風也只能連連拱手,口稱慚愧。他慚愧的,其實是愧對文相公的好詩了。
李密卻以為他是自謙呢,瞧著這個少年就更加順眼,從牛背上拎下來一個包袱,裡面嘩啦作響:「些許阿堵物,贈與李小郎,可為生計。」
阿堵物,錢啊!還沒等李風說話呢,蛤蟆精就咧著大嘴,眉開眼笑地將包袱抱在懷裡:「好重,少說也有五貫錢!」
五貫錢,好幾十斤呢,虧他硬撐抱著,你個見錢眼開的東西!李風真想在這貨的腦殼上敲一下。
於是朝李密拱拱手:「李兄高義,某謝過了。只是這錢卻不能要。吾胸有凌雲志,吾手有屠龍技,富貴可自取之。」
前面的驢車也早就停下了,車裡,坐著老祖母,還有夜叉抱著已經睡了的奴奴。聽到孫兒這擲地比銅錢還有聲的話語,老祖母臉上的笑容,無比欣慰。
李密也明顯一愣,不由得重新審視一番這個翩翩少年郎:「是某孟浪了,李丹心不愧丹心之名!」
說罷,從蛤蟆精懷裡取過錢袋,搭在肩上,又從牛角上摘下一卷書,然後笑道:「李小郎,這頭牛就送給你當腳力吧。此朋友相贈耳,莫要再辭。」
說罷,手持書卷,邊走邊琅琅而讀:「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引自漢書·東方朔傳)
牛角掛書,看來果然是真的。李風讀書的時候,曾經看過,李密年輕的時候,騎牛行路,把《漢書》掛在牛角上,邊走邊讀,這才流傳下牛角掛書的佳話。
朋友相贈嗎,那我就收下了。李風望著李密洒脫的背影,對古代這些盛名之士,又有了新的認識:果然沒有一個簡單的啊。
他的心中也暗暗警醒:如果仗著自己有一千多年的經歷就瞧不起古人,必將一敗塗地。今後還是要腳踏實地,打好基礎,才能順勢而為。
正沉吟間,就聽身旁的蛤蟆精嘿嘿傻笑:「還好得了一頭牛,也能值幾貫錢呢——」
李風瞪了這廝一眼:「羅剎,且為我牽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