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小四爺挨罰記(終)
小四爺可憐兮兮的撇著嘴將手好不容易撐在玉石桌面上的時候,蘇蕭煥揚起手中的戒尺,還沒打呢,小四爺已偷偷向後一瞥,繼而高聲「哎呦」了一聲!
男人愣愣,下意識皺眉,繼而看著他沒好氣道:「做什麼?!」
「師父我都這麼久沒見您和師娘了,如今船還沒下呢,您可好,您這一見面就打我……」游小真嘟嘟囔囔的繼續說,蘇蕭煥一時又氣又笑,手中的戒尺「啪」的一聲就甩了下來,男人說道:
「事關修羅道死士之事,你心裡必須要給為師掂量清楚了。老四,為師今日打你是輕的!往後若當真發生了這等大逆不道之事,為師當年就已跟老五先說過,今日也不妨跟你再說一遍,為師非先打死你們兩個兔崽子再自裁以向列祖列宗謝罪!」
身後的戒規直敲在肉上,小真一時疼的狠咬牙,但在聽到了師父這般話語后卻不再吭聲了。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常言道捷徑窘步,正道滄桑。在那什麼大名鼎鼎的游商首之前,你首先還是我曉白山上的弟子,是我蘇蕭煥坐下的四徒兒。過往已罷,現在以及將來,你游小真未來無論身居何地,無論身處何時,你的一切所行之事,都該捫心自問,以圖無愧己心!」
蘇蕭煥說到這兒,揚起手來朝著游小真的身後狠狠,狠狠就是一下,男人道:
「這一下,打的就是你忘了本了!」
小四爺叫這一戒尺掄在身上,直接激出了淚花,但並不同於先前面對男人時的插科打諢,這明明生疼生疼,明明遠勝之前任何時候的一記戒規,小四爺生咬著牙一個字也沒喊。
「上位者孤,位高而權重,權重而任遠,任遠而必如臨淵之危。老四,這條路當年是你自己梗著脖子擇來的,打一開始為師就告誡過你,這條路不是什麼尋常之路,稍有不慎便是萬丈深淵!」
蘇蕭煥說到這兒,又是狠狠一下甩了下來。小四爺疼的「唔」的一聲,整個身子險些就像只大蝦般彈起來,在好不容易才剋制住了自己后,四爺發現自己頭上的冷汗珠子已經冒的快把眼睛迷住了,便聽:
「常言道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更遑論你如今的身份,自該晝警夕惕,居安而思危,敢不盡慮力行,乃思天地亭育之恩。」
蘇蕭煥說到這兒,「啪」的一聲又抽了下來,這幾下戒規實是極狠,眼瞅著小四爺的身後好幾個駭人血稜子已然冒了起來。小四爺此刻全身都在顫抖,他拿手狠狠捏著桌邊,比起身後來說,手心裡的疼似乎不值一提的很了。而眼淚珠子完全是控住不住的在一個勁地自個兒往外涌,小四爺下意識抽噎了幾聲,緩了好久好久才含著哽咽一字一句道:
「是……是……師父教訓的是。」
事關這修羅冷蠶衣一事,假以時日倘若真是鬧出了波瀾,最終還是會落到身為三司之一的師父手中,屆時的眾目睽睽下,師父蘇蕭煥若是幫自己擋了,那便論以同罪處之。若是不幫自己擋……可以師父的性子……又怎會真的眼睜睜瞅著自己這麼多年來的心血盡數付之一炬,從而不幫自己擋呢?
一想到這兒,小四爺突然覺得揪心般的疼,他師徒二人如今身份一個比一個尊貴,倘若抬出去個個都是嚇死人不償命的尊諱:
仙道的刑罰之司意味著仙道里最高判官,主掌仙道一切刑罰審判。
而他……他如今是仙凡二道的商首,仙凡二道中大半的經濟命脈不過全在他的隻言片語間。
而也正因如此——
實在有太多太多的忌憚而羨妒的目光環繞在他們的身上!
游四爺突然就讀懂了先前師父務必要自己保密此次行程是何緣由——敢問堂堂仙道里的刑罰之司,和仙凡二道的商首大人如今不經三司通稟便私下會晤,即便……他游小真曾是曉白山的四弟子,是師父的徒弟……又如何?
小四爺一時淚如雨下,這淚水之中感動難過俱在,心道自己還是太年輕太年輕了,考慮事情還是遠不夠周全,自己原本不過只是想見恩師想見師娘想見小師弟他們而已……
可是,他們這兩個巨頭如此這般會晤之事,小四爺心道自己如今此身尚未入仙道三司,影響倒不太大,可師父呢……師父這不曾上報便趕來的舉動明明就是在以身犯戒,落人話柄啊!
知道眼前的這個孩子聰明非凡,也知道通過剛剛隻言片語間的提點這個孩子早已明白了什麼,然而會想到這兒去的事實非蘇蕭煥所願。
男人擰著眉在游小真看不見的地方輕輕嘆了口氣,但想已是想了,事關此事也實在沒什麼好說的,蘇蕭煥伸處手去按住了小四爺的身子道:
「怎的,就只許你想見為師,還不許為師想見你了不成?」
游小真在哭,他哭的答不出話來。
「做都做了,怕的什麼。還是你堂堂游商首連這點自信都沒有,就這麼個小事讓你安排下去要藏住也藏不住嗎?」
蘇蕭煥按著他沒什麼表情的繼續說,而小真眼淚,「噼里啪啦」間,全部砸碎在了玉石桌面上。
「再說了……」
蘇蕭煥說話間狠狠對著他的身後又是一下,小四爺疼的已經不知道到底是該好好的哭,還是該拿手去捂一下身後了,便聽:
「為師要不來見見你,怎麼能知道你個兔崽子自個兒一個人都快上天了!」
說話間,又是狠狠,狠狠的一下!
「哎呦師父……」
四爺哽咽著,在內心的難過前,到底還是身後的疼此刻顯得更劇烈一些,他抽出一隻手來淚流滿面間似擋非擋的用這隻手在身後晃了晃,然後可憐兮兮的說:
「那……那倒是不至於,這……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應該是確實被他給逗笑了,一抹笑意,在男人臉上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失了,正在小四爺懷疑剛剛自己是不是看錯了的時候:
「起來罷。」
蘇蕭煥早已撂下他,轉過身去將先前捲起的袖管邊放下來邊說:
「過去把衣服穿好,明兒到了『小寨離歌』好好去安排安排。」
小四爺眼睛都哭腫了,此刻疼的邊吸氣邊慢慢站起身,繼而睜著一大一小的眼睛納了悶的看,卻又聽:
「為師既然來都來了,今年不吃上你一口年夜飯,為師也不會走的。」
「嘿!」小四爺一時破涕為笑,張開懷抱一副衝過來就要抱男人的樣子,後者才剛剛把衣袖整理好,一轉頭見狀很是嫌棄道:「少過來,滾蛋,一臉的鼻涕眼淚,下去擦完了再說!」
小四爺才不管那麼多,該抱還是得抱,等一把撲過去,跪在地上結結實實抱住了男人,順便很自然的還把自己的鼻涕眼淚全都擦在了後者用料不俗的衣服上后……蘇蕭煥見狀,真是都懶得翻他白眼了。
「師父……」小四爺剛剛撲過來跪倒在地,看樣子可能像是因為疼的實在站不住,但他照舊該怎樣怎樣,此刻哈巴狗般抱著男人的大腿仰著腦袋道:「師父……我餓了,我來之前還沒吃飯呢!」
蘇蕭煥到底還是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最後低著頭很是無奈看他道:「你把褌袴穿好了再跟為師說話,這像個什麼話?!」
「我不!」小四爺義正言辭的,抱著男人的大腿仰著頭一本正經看著男人說:「那我小時候還穿著褲衩就滿山遍野的跑呢!」
蘇蕭煥:「……」不知怎的,突然就有種現世報好像來的實在有點快的感覺。
沒好氣的又長出了口氣,最後終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說:
「罷了,你先到床上去,要吃什麼為師下去給你做。」
「嘿……那我要吃的可多了,我要吃師父您做的蒸羊羔、蒸熊掌、蒸……」小四爺抱著男人給後者來了很長一段報菜名,起料菜名這才剛報到一半,蘇蕭煥黑了臉,揚起手來朝著他的身後就是狠狠一巴掌!
「哎呦!」
小四爺捂著屁股從原地跳了起來,這回好像也不會疼的站不起來了,徑直了沖著床上邊衝去邊吆喝:
「別打被打,師父我要求不高,吃口面就行,吃口面就……哎師父您息怒,您別打別打,這氣著您弟子罪過可大……哎呦!」
很多年以後,每每想起這個夜晚,游四爺的唇角就會下意識彎起一抹微笑,就好像——
這世間的一切一直都在改變。
但又好像——
其實什麼……都未曾變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