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十八
裴硯淮多混球,她一清二楚。
跟他算是徹底攤牌。什麼話都撂下了,也把秦施楊給拖進去了,而姜瑜到家就開始後悔。
太衝動。
倒是真的怕他做出點什麼事情,杞人憂天的把各種可能性都想了一遍,沒結果,反而胃疼的不行,這種疼痛連著腦子裡的某根弦一起不對勁,她嘆了口氣。
學校的論壇如今好比熱鍋上的螞蟻,每個閑人都在指手畫腳秦施楊的情況,她們印象里的他柔如三月風,暖如五月陽,走到哪裡都謙虛低調,從不以「受歡迎」三個字為榮,別人覺得他會和一個同樣溫柔的人在一起(論壇上有磕他和賀沁姿的CP),就算他們沒有美滿的結果,起碼是最適合的,最相配的,最招人羨慕的。
可他偏偏把名聲砸在她身上。
砸在活的稀巴爛,從小學就沒再開心過的她身上。
好人永遠對壞人情有獨鍾,就像裝懵懂的鄭凝白愛裴硯淮愛的死去活來不求回應。他們骨子裡缺乏的東西,會通過一見鍾情的方式在某個人身上找到。秦施楊缺的是瘋狂的膽量,這些恰好姜瑜有,所以他被吸引,被誘惑,都是正常的現象。
然而無人理解。
……
姜瑜過完論壇上的帖子,關手機,去廚房倒了杯溫水,情緒的低迷持續到次日中午下課。
裴硯淮沒挑著早上來造作。
他最近忙得很,俱樂部得簽新人,得盯,市裡籃球賽下周六開比,老趙抓他比親兒子還猛,逃不開。其次,各科的繁多作業限制住他的自由,所以他根本沒空來搞事。
「吃太少了。」秦施楊坐在她旁邊,把自己餐盤裡的雞蛋和咕咾肉挑到她盤裡,又將食堂另送的芒果插上牙籤,放到她空出的位置上,「下午有數學課,廢腦,多吃點,芒果
「不餓,」姜瑜停下搗騰米粒的動作,垂眸盯著芒果數秒,才補充道:「這周要去拍雜誌,得減肥。」
「什麼時候去啊?周六還是周日?」賀沁姿將阻礙吃飯的長發撩到身後,邊夾著喜歡的絲瓜,邊問一句。
「周日。」
「周日幾點?我送你去吧。」
「哎呦——秦施楊你這麼空啊?」食堂的就餐同學離他們遠遠的,沒了說話的顧忌,程風昀放開心扉立刻揶揄。他這個人精從昨天就品到一絲不尋常,眼裡不光促狹味道重,聲音還抑揚頓挫,「你忘了咋們下周得比賽?周末不被裴硯淮拎著加訓,可能嗎?」
姜瑜默不作聲的戳雞蛋。
「老趙這次又要去監督你們吧?」賀沁姿接話,「前幾周也沒這麼嚴格啊?」
「那是因為裴硯淮前幾周總說自個兒有要緊事來不了。」程風昀手肘搭著桌面,「老趙本來最看重他,完了他非說自己家裡的貓鬧事,事挺大,趕著去處理,沒空練習,所以老趙對我們鬆懈了點。」
「他家裡養貓了?」賀沁姿疑惑問,問完,像是突然閃過細碎的片段,「奧」一聲,講:「鄭凝白之前發動態說裴硯淮后耳根那兒被貓抓了來著。」
姜瑜看她一眼。
「那貓是他朋友的。」程風昀和裴硯淮關係不錯,對他的情況略有所聞,「他朋友養了只波斯貓,邵旭晨說挺高冷的,不經逗,抓人也正常。」
「他好像手臂也被抓過吧?」秦施楊閑聊似的加入討論,語氣平淡,「上次打球換衣服,後背上也有。」
姜瑜倒吸一口氣。
真是,沒料到有這出等著她。
「那貓這麼厲害?」
賀沁姿沒往別處想,聽的心驚肉跳,當即打消要養貓的念頭,得虧程風昀懂她,他攬住她的肩膀,慢悠悠的安慰:「也就那貓厲害,貓你養你的,過幾天我去給你挑只好的,喜歡什麼樣的?折耳貓怎麼樣?」
「唔……我考慮考慮。」
「行。」
之後,程風昀意味深長的看向秦施楊,繼續說自己感興趣的:「什麼貓會抓他後背啊,我覺得不像。」
秦施楊心知肚明的笑了笑。
賀沁姿顧著吃自己愛吃的菜,沒注意到他樣子的變化。
程風昀把打的絲瓜全給出去,勾著唇角,一點不掩藏對朋友的某種小心思:「我記得他有段時間跟我打籃球一直有這種痕迹,偶爾喉結和脖子那塊也有,我剛開始懷疑是鄭凝白弄的,不過這不太可能。」
「不是她還有別人?」賀沁姿不避諱這個話題,顯然被男友帶歪,稍許好奇的發問。
「說不準啊。」程風昀說,「鄭凝白可不是他喜歡的款兒,他倆怎麼在一起的我都沒搞明白,再說了他喜歡烈的,烈的程度起碼要像我妹這樣……」
姜瑜拿筷尖點了點他。
讓他閉上嘴的話還沒說出口,四周突然傳來低低的起鬨聲,夾雜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燥,是一種不刻意體會都能感知到的燥,酥癢的感覺撲面而來,一群姑娘從沉默中走出來,失言的激動覆蓋到每一個角落。姜瑜坐懷不亂,頭都沒別一個,還是程風昀熟念的向門口抬了記手,她才有那麼點心情轉頭看向那處。
門口處零零散散進了幾個男生,長相標準,小帥,穿著南哲統一的校服,一看就是尖子班的料(全是裴硯淮那派的),他們正勾肩搭背的往這塊來,一副要跟同學暢聊的架子,其中有個和秦施楊玩的不錯的男生,也是籃球隊的,他同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就是——進來瞥見這桌的第三秒就將目光落在她臉上,含著打量和感嘆,臉上寫著「真厲害啊」四個大字。
隨著程風昀說「你們怎麼也來這兒吃了?平時這會兒不早在體育館等老趙來視察了嗎?」落下,她的目光先是觸及到喝著可樂的邵旭晨,跟著才是慢他一步,正在講電話的裴硯淮。
這層躁,是為他。
而他抬眼準確的掃到她的臉,兩秒時間都沒用到。
那一眼,情緒起伏不大,他眼睛本就招人,平時除了數學題和賽車就沒被什麼激起過波瀾,壞勁兒在裡面蘊著。所幸他藏著好,有什麼變化也不會被加以解讀。
他很平和。
看他的學生是這樣覺得,看他的友人是這樣覺得,只有姜瑜,只有她窺探到了他眼裡長久注入的一股子蠻力,完全散發著「爺倒想看看你有多牛」的痞子氣息。
憑他不按套路出牌選擇來這裡「吃飯」,就知道他窩了什麼壞水。
五區食堂。
從這一刻變的不再安靜,曾具有「寧和」的特點的地方,不復存在。
露台上幾隻麻雀在撲騰著翅膀亂飛,陽光透過玻璃門灑進來,她轉正頭,收視線。
「稀客啊,你倆也來五區吃了?」
程風昀社交杠把子樣,和一堆人聊完轉對象繼續寒暄,邵旭晨怒了努嘴,回:「可不,換個口味。」
他話是對程風昀說,眼睛卻定在姜瑜臉上,溢著「真巧啊」的三個問好的字,姜瑜撐著額,掠他一眼,火熱的氣氛讓人煩躁,她的指甲摳著桌沿,忽略耳邊漸大的雜亂動靜,別人顧著瞎七瞎八扯皮,秦施楊倒是很少接話,他和好友講完話,側頭看她,再看一眼她盤裡的飯菜,輕聲說:「飽了沒?沒飽的話我再幫你去弄點別的。」
「不用,我等會兒……」
話音停。
眼前無徵兆的落下陰影,太陽光照出他的輪廓,她的視野里進一隻右手食指戴了銀戒的手。
裴硯淮。
響動因他後來戳芒果進嘴的動作慢慢止住,一時之間,也只能聽見食堂阿姨用本地方言談天說地的聲音。
裴硯淮把她三塊芒果全吃了。
完了他極具挑釁意味的把牙籤丟進餐盤,嚼完水果,又從打完飯過來的友人那兒順了雙筷子,雷厲風行的挑走她盤裡的咕咾肉,專屬於男性的侵略氣息撲入她的鼻腔,又以示威的方式強烈的鑽進每個人的大腦。
所有人都寂靜無聲的當一個看客,他們準確無誤的看見了他臉上浮現的惡趣味,這樣的神色從未有過。無人知曉他和姜瑜的真正關係,一個是尖子生中的金字塔,一個是優良生中的壞孩子,完全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但他昭然若揭的欺負之意,偏偏讓人覺得有細微的電流聲覆在兩人之間,滋滋作響。
姜瑜那股子氣衝到心口,忍不了他的幼稚,啪」一聲重重放筷,偏頭殺過去的第二秒,邵旭晨特別正經的開口,表情滿是疑惑:「淮,你搶別人飯幹嘛?」
媽的。
「搶了嗎?」
裴硯淮不疾不徐的動著腮幫,反問一句。
姜瑜咬了咬牙,始終沒出聲。
他看出她的暴躁了。
可就是想要藉此機會發泄情緒,就是想讓她不高興還沒法正面的和他作對,氣她的慾望越發濃厚,壓根不在乎周圍人群對他怎麼看怎麼想。他的目的是讓秦施楊起異心,再通過這種行為讓論壇爆。
姜瑜直視他,他則是饒有興緻地欣賞她怒火衝天的模樣,拿捏她拿捏的恰到好處,對視片刻,他在她快要起身時懶洋洋的放下筷子,行雲流水的撈起她左手邊的酸奶轉了轉,一臉「這東西爺拿了」的該死樣。
裴硯淮將手插進位服口袋,目光直直的掃過秦施楊,眸里有燃著火的勝負欲,而後,他轉身,邊向門口慢悠悠的走,邊說:「十二點一刻,體育館。」
平時是十二點半訓練。
「混蛋。」他背影徹底消失后,她低聲念。
空氣上方瀰漫著濃濃的硝煙味,諸多隊員看完時間繼續站立不動,這會兒被這麼一折騰全懵。姜瑜冷著臉,程風昀動著腦子給這一系列的「互動」找理由,賀沁姿不動聲色的坐著,秦施楊則是叫她一聲名字,而邵旭晨捏扁易拉罐,先一步搶他的話好心的慰問她:「那什麼,我幫你再去重新打一份?」
「又不是你吃的幹嘛幫我重新打?讓那姓裴的來干啊。」
她態度不好的說完立馬起身走,火大的不得了,邵旭晨叫她名字,她壓著氣沒理。
「酸奶幫你再買一瓶?」邵旭晨裝瞅不見她的暴怒,仍然不受干擾的詢問。
「搞什麼啊!」她回頭沖他嚷,滋生的不爽從裴硯淮那裡傾刻轉到他身上,音量不自覺地提了一個度,這下不光學生盯著她,連聊在興頭上的阿姨都向她望,一干人等靜默無聲。
邵旭晨慫了慫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