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用荔枝當車費
【屏幕上播放著製作完成的動畫《面首》,寄奴第一次在青樓里見到白訣時,他正從紅木雕的旋轉樓梯上走下,一雙桃花眼微眯,眸子里泛著柔光,眉眼如畫,長身鶴立,如雲煙似的墨黑長發披散而下,白衣勝雪,一塵不染。
寄奴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男人,優雅入畫。
白訣緩緩走到老鴇面前,看了一眼寄奴,目光落在她頭髮也掩不住的紅色胎記上。
寄奴注意到白訣在看自己,連忙把臉往下垂,有些慌亂。
「留下她吧,我正好缺一個貼身丫鬟。」白訣對老鴇說道。
「這麼多標緻的丫頭你不選,為何偏偏選一個殘缺的?」老鴇有些不滿。
「我就認定她了。」白訣斬釘截鐵地道。他覺得自己和寄奴很像,都因為外貌而吃了不少苦。從小他因為這張好看的臉遭遇了不少騷擾,以至於沒法平靜地活著。
寄奴的心裡泛起漣漪,如擲石入水。
「洛音,這句話的氣息再長一些。」若不是玻璃窗外控制室里的賀傳雨喊了一聲,艾蜜都沒回過神來。
她剛剛注視著畫面,完全進入寄奴的角色,而洛音說的那句「我認定她了」彷彿就是說給她聽的,她的心倏地一動。
艾蜜看向洛音,他站在話筒前,又試了一遍,這次的語氣更加溫柔:「我認定她了。」
說這話時,他的眉眼裡全是溫柔。
艾蜜的心臟就這樣漏跳了一拍。
動畫里的寄奴是近乎沉默的,也沒有任何心理語言,這幾場戲艾蜜沒有任何台詞,但賀傳雨還是讓她在現場看著,多感受一下白訣和寄奴之間的互動和微妙的情感變化。
寄奴於白訣而言,就像影子,需要時存在,不需要時化為透明,卻不離不棄。寄奴總是低著頭跟在洛音的身後,因為這張帶有胎記的臉讓她深深地自卑著,她怕自己的容貌嚇到其他人。
她為白訣梳洗化妝,摸著他雲煙般的墨發時,覺得自己彷彿捧著世界上最漂亮的珍寶;她為他更衣,每次將他的衣服褪到只剩下一件單衣時,她的臉會發紅,紅得和她臉上的胎記一樣。
有次青樓里來了一個刁蠻無理的客人,想要搶佔白訣,寄奴逾越了青樓里的規矩,衝進包廂替白訣挨了打。被打的寄奴強忍著疼痛,但還是因無法承受這疼痛而發出聲音。
艾蜜模擬寄奴被打時憋著不喊的聲音十分真實,洛音有些詫異,微微轉頭看了一眼艾蜜,看到她的一隻手正在掐另一隻手,表情痛苦。
「口型沒有對好,再來一次!」賀傳雨的聲音傳進配音室。
艾蜜點點頭,吸氣吐氣,然後繼續掐著自己的手,發出咬牙忍痛的聲音。
等到錄完這一段,她鬆開手時,洛音看見她剛剛掐著的那一塊皮膚已經發紫了,不禁皺了皺眉頭。
中途休息,艾蜜喝了一口水。洛音看了看她的胳膊:「沒事吧?」
艾蜜樂觀地晃了晃手:「沒事啊,只有真的疼時發出的聲音才自然嘛。這個方法我也是無意間學來的,很實用哦。」
當時麻姐掐著艾蜜的腰迫使她發出呻吟,她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這個方法能派上用場。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情總以巧妙的方式聯繫起來。
洛音的心好像莫名被刺了一下。
艾蜜笑著跑到控制室里去看剛剛配好的那部分動畫。
其實,寄奴這個角色,一般有點兒名氣的配音演員是不願意接的。雖然人物貫穿始終,但整部動畫下來,台詞少之又少,有時候一集下來只有一個「是」字。而之前敲定的配音演員突然病了,這才讓艾蜜撿了個漏。
艾蜜將這個機會視若珍寶。她一直希望自己能夠進入VOICE工作,雖然這次為寄奴配音簽的僅僅是角色合約,而不是公司簽約演員的合約,但至少離夢想近了一步。
配音繼續,下一場便是艾蜜之前試音的片段。
「主人,若您不要寄奴了,那麼寄奴只有一死。是您給了寄奴容身之處,寄奴沒了您,還有哪裡可以去呢?」
白訣長嘆了一口氣:「一入宮門深似海,你確定要跟著我?」
「嗯,生死相依。」寄奴一字一句道,語氣十分堅定。
「我未必能護你周全。」白訣又嘆了一口氣。其實他早就知道自己在青樓的好日子不多了,之前老鴇看在他名氣大的份上,才由著他賣藝不賣身。但再美的人,客人們也有看膩的時候。
青樓一年年進來更好的姑娘,競爭也激烈起來,白訣賺的銀兩便不如從前多了,他只能勉強守著頭牌的位置,稍有不慎,便會從頭牌的位置掉下來。
此次進宮對他來說是契機,卻也蘊藏著未知的危險。他總覺得女皇不可能這樣隨隨便便買一個青樓男子入宮,一定別有所圖。可是那又如何?這宮外未必不比皇宮複雜。
「主人說反了,應該是寄奴守護您才對。」
「很好,我們再錄一遍。」賀傳雨這句話給了艾蜜莫大的鼓勵,她開心地瞥了一眼洛音。
跟洛音對戲的時候,她總不自覺地把自己代入情節,跟隨著動畫里的人悲傷、吁嘆。
艾蜜和洛音陸陸續續地將後面幾場戲錄完,直到賀傳雨說了句「收工」,艾蜜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竟然已經晚上七點了。
賀傳雨留下洛音,說晚上有個聚會他必須參加。他神色不悅,賀傳雨看得出他有些不情願。賀傳雨苦口婆心地跟他列舉了一堆這場聚會的重要性,他緊鎖的眉頭才漸漸舒展開來。
看來今天沒有車可以蹭了,艾蜜只好自己坐公交車回家。
晚上十點,艾蜜趴在陽台上研讀《面首》的台詞,時不時探頭往五樓的陽台看。
陽台上黑漆漆一片,洛音應該還沒回來。
天空中突然劃過一道閃電,將黑夜照得亮如白晝,一片黛色中積壓著烏雲,像一堵隱於黑暗中的深灰色的牆,不留縫隙,吞噬著浩渺的天穹,彷彿末日大片即將上演。
艾蜜有些擔心洛音,不知道他帶傘了沒。
到了晚上十二點,那片烏雲終於落了下來,如同被風扯碎成珠子,化為滂沱大雨,閃電時不時地劃過天空,像巨人拿了一把明晃晃的大刀,轟隆隆的雷聲彷彿巨人在咆哮。
艾蜜連忙關了卧室和廚房的窗,正要關陽台的窗時,看到五樓的燈突然亮了,雨水猛地灌進五樓的陽台。
一片大雨中,艾蜜看到洛音彎著身子急匆匆地將盆栽搬到客廳里。
「我來幫你!」艾蜜朝樓下的洛音大聲喊道。
說罷,她將自己陽台的窗戶關好,拿了鑰匙便往五樓跑去。她按響門鈴,洛音很快來開門,又迅速地回到陽台上。
艾蜜麻利地換好拖鞋,跑到陽台上,搬一些比較輕的盆栽。
兩人折騰了近十分鐘,陽台上的植物終於搬完了。兩人關上窗子,氣喘吁吁地坐在盆栽旁邊。
洛音的身上已經濕透了,頭髮濕漉漉的,滴著水,俊美白皙的臉上沾著雨水,讓艾蜜一瞬間想到「出水芙蓉」這個成語,雖然這個詞一般是用來形容美女的。
洛音看了艾蜜一眼,突然低下頭,臉倏地一下紅了。
艾蜜對於洛音的反應感到奇怪,看看自己,才意識到自己的睡裙是白色的,濕了之後幾乎透明,裡面的肌膚若隱若現。
她連忙伸出手捂住自己身體,有些尷尬,結巴道:「那……那個,我先回去了。」
艾蜜走到玄關處,正要換鞋,洛音卻叫住了她:「等等。」
艾蜜轉頭,見洛音正跪著,雙手撐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盆栽上翹起的花筒:「曇花要開了。」他的聲音很溫柔,說完他屏著呼吸,安靜且專註地等候花開。
艾蜜的心倏地動了一下,她退了回去,蹲在洛音的身旁,和他一起靜靜地看著花筒。
兩人大概守了十分鐘,曇花終於輕輕地顫動起來,先是花筒慢慢捲起,隨後絳紫色的花瓣緩緩綻開,彷彿電影里的慢鏡頭。又過了一會兒,它終於開得熱烈了些,驀地完全打開來,花開的一剎那散發出沁人心脾的香味,清香逐漸瀰漫開來。
「哇,好美!」艾蜜看呆了,薄如紙、輕如雲的花瓣彷彿琉璃一般透明,神秘而高雅。
艾蜜又看了看身邊的洛音,見他注視著這朵綻開的曇花,嘴角還帶著滿是柔情的笑,這股柔情甚至蔓延到了眼裡,讓人光是看著就覺得天都亮了起來似的。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屋內的兩個人守著曇花開。
曇花只開三個小時,三個小時在人類漫長的一生里不過是短暫一瞬,可對曇花來說彌足珍貴。
艾蜜停留了一會兒,雖然不舍,還是得回去換身衣服睡覺了。她盡量不去打擾洛音,慢慢站起身,離開了屋子。
洛音被曇花深深地吸引住了,等回過神才發現艾蜜早已回去。他看著身旁空了的位置,心裡突然也空了。
艾蜜伴著雨聲入睡,半夜卻被「滴滴答答」的滴水聲給吵醒了。
這聲音過於真實,彷彿近在咫尺,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開了床頭燈坐起來,發現天花板濕了一大片,雨水正從天花板與牆銜接的角落裡流下來,一滴一滴落在床頭與牆中間的空道。
房租便宜的另外一個原因便是頂層漏水,但中介在她入住的那天已經找人來補過了,沒想到還是漏得這麼厲害。
艾蜜連忙爬下床,將床挪開,拿了一個盆放到牆下面接著,然後繼續睡。但不止一處漏水,其他地方也開始漏。艾蜜又拿了一個桶過來,連便當盒也被她拿來接水,一直折騰到凌晨四點才睡去。
第二天早上八點,洛音端坐在自家的沙發上,等著門鈴響起,可是到了八點一刻,還是沒有人按門鈴。他仔細回想了一下,昨天確實跟艾蜜約定好以後八點一起出門,坐車去公司。
艾蜜躺在床上,手機「嗡嗡」的振動聲終於將她吵醒,她眯著眼睛看到來電顯示「洛音」兩個字,連忙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按下接聽鍵:「喂?」
「今天不坐車嗎?」電話那頭傳來洛音的詢問聲,聲音很溫柔,竟沒有一絲怒意。
「啊啊啊!坐坐坐!但是我起晚了!」艾蜜看了一眼時間,從床上跳下來,跑到門口的貓眼一看,果不其然,洛音正在門口給她打電話。
艾蜜衝進廁所,匆匆忙忙擠了牙膏刷牙,打開手機免提:「你要不先走吧!我還沒收拾好!」
她的嘴裡含著泡沫,聲音含混不清,但洛音還是聽清楚了。他耐心地問:「大概需要多久呢?」
「十……啊不,五分鐘吧。」艾蜜漱完口,又用毛巾隨意地抹了一把臉。
兩人明明只隔著一道門,卻用手機說著話。裡面的人手忙腳亂,外面的人耐心等待,像電影里的雙面鏡頭。
「那我等你吧。」洛音的聲音彷彿黑白鋼琴鍵敲出的聲音,飽滿而富有磁性,卻又悠揚婉轉。
「啊,好,謝謝啊。」艾蜜回到卧室換衣服,忘了掛電話,但電話那頭的洛音也沒有要掛的意思。
他聽著手機里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能想象到她火急火燎的樣子,不由得揚了揚嘴角。
很快,艾蜜出現在洛音的面前。她鎖門的時候,洛音看著她翹起來的一撮頭髮,強迫症犯了,想要將它捋平。
艾蜜也注意到翹著的頭髮,下樓梯時還用手壓著。洛音跟在她身後,看著她壓在腦袋上的手,嘴角又浮現一絲笑容。
車上,艾蜜仍然手忙腳亂。她先往臉上貼了一片早安面膜,然後擦了隔離霜和BB霜,再拿出口紅提提氣色。
前方是紅綠燈路口,司機突然急剎車,正塗口紅的艾蜜猝不及防,身體往前傾去,本以為額頭會直接撞到椅背上,撞出一個大包,沒想到腦門貼上的卻是柔軟而溫熱的東西。
艾蜜抬眼,見洛音的手及時放在自己前方,讓她這才沒有撞上硬邦邦的椅背。
「謝謝啊。」艾蜜朝洛音咧嘴一笑,卻不想洛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盯著她的臉看。
「怎麼了?」艾蜜不解。
洛音指了指她的臉。
艾蜜拿起鏡子照了照,見臉上畫了很長一條口紅印。
啊啊啊!艾蜜內心咆哮不已。她連忙拿出紙巾擦著,但口紅沒法擦乾淨,殘留的紅色印記就像腮紅。
等車子抵達后,艾蜜和洛音果然遲到了,但賀傳雨並沒有責怪,畢竟昨天聚餐那麼晚才讓洛音回去,他覺得有些抱歉。
江靜昭很早就在配音室里等候了,臉上掛著不悅的表情。她板著臉看艾蜜:「新人能麻煩守時點嗎?」
艾蜜沒想到今天江靜昭也參與配音,連連道歉。
「你們先把狀態調整好再開始錄吧。」賀傳雨對艾蜜和洛音說道。
洛音和江靜昭兩人開始錄白訣和女皇的配音,戲份是從入宮開始:女皇將白訣安置在花容殿,白天處理朝政,與大臣議事,幾天才來看他一次。兩人每次相處,也不過是坐著聊聊天、喝喝茶。
白訣在宮裡一開始也算平安無事,跟著嬤嬤學習宮中的規矩,女皇還專門為他請了一位能歌善舞的樂師。他本來底子就不錯,經樂師一調教,更是珠纓炫轉星宿搖,花鬘斗藪龍蛇動。
可是女皇始終不滿意,處處挑白訣的毛病。白訣想她是一朝天子,眼光自然高,於是他朝乾夕惕,不敢有一刻怠慢,為了一首《白紵舞》,甘願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練習。這一切辛苦,寄奴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艾蜜看著動畫里的白訣和女皇,又看了看正在配音的洛音和江靜昭,戲里戲外,兩人都似才子佳人般配。艾蜜心裡微微一酸,有些嫉妒,又有些吃醋。
艾蜜覺得自己終於能明白動畫里寄奴的心情了,寄奴是愛白訣的,可是她的愛只能止於唇齒,不見天日。
寄奴知道女皇才是能給白訣幸福的人,白訣也深深地仰慕著女皇,可是寄奴不明白女皇為何一直遲遲沒給白訣名分,又為何將他藏於花容殿中,處處挑剔他的歌和舞,明明他已經這麼完美。
女皇常常來花容殿,引得女皇的男寵們吃醋,其中一個仗著女皇寵愛的男寵故意來花容殿找碴,讓白訣平白無故挨了板子。可是女皇知道后,非但沒有替白訣討回公道,反而來花容殿的次數變少了。寄奴替白訣感到不公,白訣卻笑著說沒事。
到了女皇的生日大典那天,白訣身著一襲白袍獻上了《白紵舞》,寄奴看到國師臉上驚艷的表情時,終於明白了女皇的用意。
……
艾蜜等了一個上午,終於有幾句寄奴的配音了,她等得嗓子有些倦,這段配音錄了七遍才通過,也因此耽擱了大家的午飯時間,偏偏還是跟江靜昭的對戲。
江靜昭的喜怒全表現在臉上,她不滿道:「現在聲優可不是會說話就能當上的。」這明顯是在諷刺艾蜜不專業。
艾蜜不敢反駁,只好小聲地道歉。
賀傳雨笑著解圍:「午飯已經到了,大家快吃吧,別涼了。」
聲優們和工作人員的午餐完全不同,極其清淡,淡到艾蜜有些懷疑這裡面連鹽都沒放,反觀洛音和江靜昭,倒是吃得很自在。
艾蜜撇撇嘴,不敢挑剔,吃了幾口,實在難以下咽。
她正吃著,出去了一趟的賀傳雨回來,向大家宣佈道:「《面首》下個月會在漫展上進行宣傳,請各位主要配音演員務必參加。服裝已經送到化妝間了,大家吃完飯去試試看。」
艾蜜眼睛一亮,但又想到主要配音演員肯定不包括自己,便泄下氣來,繼續扒拉著飯菜。
沒想到賀傳雨輕輕拍了拍艾蜜的肩膀:「艾蜜,你也要參加哦。」
「我也能參加嗎?」艾蜜又驚又喜地抬起頭。
「嗯,寄奴這個角色也很重要,你吃完飯就去試衣服吧。」賀傳雨笑了笑。
艾蜜隨意地扒了幾口飯,便迫不及待地扔下飯盒往化妝間去了。
洛音看著艾蜜投胎似的樣子,抿嘴笑了笑。
化妝間里,艾蜜拿到了寄奴的衣裳,這套服飾完全還原了漫畫里的裝扮:軟灰色,外罩一層薄薄的輕紗,沒有任何圖案,素雅潔凈。她抱著衣裳走進試衣間,但領口雙襟的地方她不知道怎麼擺弄,只好求教服裝師。
服裝師小姐姐正幫艾蜜弄著,洛音和江靜昭都過來了,兩人很快就換好了衣裳。
洛音穿著一襲白袍,纖塵不染,衣襟和袖口處有銀色桃花鑲邊,腰系銀色玉帶,彷彿水中琉璃。
江靜昭的服飾則十分大氣,黃袍加身,一條若隱若現的巨龍刺繡從肩上蜿蜒至裙擺,腰帶上繡的是萬里山河,每一個細節都十分到位。
艾蜜看呆了,一旁的服裝師也顧不得幫艾蜜弄衣領,拿著手機過去一連「咔嚓咔嚓」地拍了好幾張,嘴上還稱讚道:「哇,正好合適哎,都不用改了。」
艾蜜被晾在一旁,只好拿起手機自拍了幾張,本來打算髮朋友圈,但想想還是算了,怕顯得自己太張揚,也怕別人覺得她在炫耀。
這年頭,發朋友圈是一件需要再三斟酌的事情。
洛音掃了一眼艾蜜,見她站在一個角落裡盯著手機。她的氣質跟寄奴很像,她們都像河邊的韌草,頑強生長著,眼裡有光,心裡有不甘的勁兒,雖然不起眼,但讓人無法忽視。
洛音和江靜昭換回原來的衣服,服裝師這才回到艾蜜那裡。
艾蜜的個子太小,而寄奴的衣裳是按照之前的配音演員定做的,穿在艾蜜身上明顯有些大。
服裝師給艾蜜量著尺寸,連連搖頭感嘆要改的地方太多,弄得艾蜜有些不好意思,臉上帶著尷尬的笑容。
下午,洛音和艾蜜配完音,在馬路邊上等著車。
艾蜜看著街邊的麻辣燙直咽口水,舔了舔嘴唇。洛音看出她的心思,提醒道:「你是個配音演員。」
艾蜜倔強地仰起頭,噘嘴道:「我當然知道我是個配音演員。我不吃,看看總行了吧?」
洛音「嗯」了一聲,竟無言以對。
「你是不是從來都不碰這些東西?」艾蜜問。
「不吃,除了公司安排的餐,我基本是自己做。」洛音本身就是一個對食物極為挑剔的人,當了配音演員后,對一日三餐更嚴苛,平時做菜有時候還會拿秤測量,精確到克。
「唉,對我這樣愛吃辣的人來說,這簡直是一種折磨。就熬三個月,等寄奴的配音結束后,我就去吃頓又麻又辣的!」艾蜜下了決心。
洛音瞥了她一眼:「你還想不想要嗓子了?」
「沒關係的,大不了上火一星期就緩過來了。」以前艾蜜便是這樣,偶爾會獎勵自己一頓麻辣大餐,之後就開始狂喝涼茶和吃潤喉片,試圖把火降下去。她覺得人生不必處處太壓抑,偶爾也要讓自己放縱一把—雖然放縱的代價很慘烈。
洛音叫的車堵在紅綠燈路口,遲遲不過來。艾蜜徑直走到麻辣燙店,買了一瓶酸奶,美滋滋地喝著,又問他:「你每天打車費那麼高,攢下來都可以買輛車了。」
洛音頓了一會兒,然後回道:「我不會開車。」
「你沒考駕照?」艾蜜有些吃驚。
「沒有。」洛音反問道,「你有?」
「也沒有。」艾蜜如實回答。
呃……洛音無語。那她剛剛反應那麼大幹嗎?
「要不……我們一起報個駕校吧?」艾蜜提議道。她媽媽一直在催促她儘快把駕照考下來,這樣她每次回老家就可以幫忙送貨了。
「我懶。」洛音淡淡地回應。
好吧,果然有錢就是任性,可是每個月砸幾千塊錢用來打車,為什麼不租離公司近點的房子呢?艾蜜問出心中的疑惑。
「我喜歡那裡。」洛音平靜地說道。這時車開了過來,艾蜜盯著他的背影愣了愣,也跟著上了車。
回到小區,艾蜜謊稱自己要去門口買點東西,卻在洛音上樓后偷偷地找到在涼亭里嘮嗑的牛奶奶、潘姨和戚姨,熱絡地跟她們聊起來。
「原來你跟小音一樣是配音演員啊,靠聲音吃飯,不得了喲!」牛奶奶連連稱讚。
戚姨卻一眼看出了艾蜜的來意,直接將了解的關於洛音的信息全部告訴艾蜜:「小音之前是跟他外婆一起住的,後來外婆走了,他就一個人住,也不願意搬走。他跟家裡的關係不太好,他爸爸出軌了,家裡的那個是后媽,後來添了個妹妹,他感覺自己像多餘的,所以很少回家。」
「那他媽媽呢?」艾蜜又問。
戚姨停頓了一下,然後回道:「他媽媽在他高中的時候就走了。」
艾蜜心裡頓時「咯噔」了一下,沒想到原來洛音的身世這麼不幸,難怪他明明不缺錢卻一直住在這裡。
「小音是個孝順的孩子,心眼好,也很有禮貌,他若做你男朋友的話,你肯定不會吃虧的。」抱著孩子的潘姨補充道,「再說,他看著也像個專一的孩子,人那麼溫柔,一定很會照顧人。」
艾蜜的小臉倏地一下紅了。
「對啊,我們算是看著他長大的。追小音的女孩子其實有不少,但他比較木訥。不過聽說他以前喜歡過一個女的,好像被對方拒絕了還是出了什麼事,他挺受傷的,這些年來他一直沒談過戀愛。」戚姨說道。
「不是吧,他還會被女生拒絕?」艾蜜十分驚訝。
「唉,具體是怎麼樣的我們也不知道,青春期的小孩畢竟都比較敏感,我們那時候也不好追問。他外婆走後,他雖然還是正常地生活,但感覺整個人更內向了,不怎麼與人交流,也沒見他有什麼朋友。」
「哦哦哦。」艾蜜連連點頭,收集著洛音的信息,連他最愛吃的水果是荔枝、最喜歡的顏色是白色、最中意的一道菜是外婆做的紅燒肉都打聽清楚了。就像小時候用同學錄或者問題接龍打聽喜歡的人的喜好,每一個問題都幼稚而別出心裁。
「這是我從洛音外婆那裡拿來的,很可愛。」戚姨贈送了艾蜜一張洛音的「裸照」—他八歲時在游泳池邊玩耍的照片。
照片上的洛音光著上半身,下半身穿著一條碎花的游泳褲,看上去可愛極了。
艾蜜美滋滋地拿著「裸照」,又跑到小區門口買了一袋荔枝回來,回到屋裡后,像上次一樣將荔枝放在籃子里,吊到五樓的陽台上。
前有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今有艾蜜掛荔枝於陽台,靜候美男子洛音。
洛音睡覺之前走到陽台上準備看看花花草草,跟它們道一聲晚安,卻見盆栽間有一籃外殼紅而艷的荔枝。
他探頭看了看樓上,見樓上黑著燈。
洛音收回視線,看著這籃荔枝不覺笑了起來。
他將荔枝拿回屋裡,突然發現上面擺著一張小卡片,字跡潦草,龍飛鳳舞,他看了半天才認出上面的字:今日車費。
用荔枝當車費,洛音還是第一次見。
他微眯起桃花眼,嘴角邊浮現一抹淺淺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洛音打開門,看見艾蜜已經等在門口了,笑容燦爛:「昨天的荔枝很甜吧?」
洛音點點頭,出門后回頭鎖門,突然覺得這種感覺很奇妙。
他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年,跟鄰里關係也就那樣,最多是見面的時候打個招呼問好,如果不是因為外婆,他其實不會主動認識他們。但是他跟這個女孩子不過認識了短短几天,兩人已經熱絡到「她用水果作為車費蹭他的車」的關係。不僅如此,他們還一起在家裡吃了火鍋,一起看了曇花……一起做了那麼多事情。
「你最喜歡吃的水果是荔枝吧?」艾蜜面對著洛音,一步一步倒退著下樓梯,笑得很甜。
「嗯。」洛音點頭。
「最喜歡的顏色是白色?」艾蜜笑得更甜了。
洛音再次點頭。
「最喜歡的菜是紅燒肉?」
洛音繼續點頭,突然猛地看向艾蜜。
她是怎麼知道他的喜好的呢?這些都是極其無聊和細小的問題,所以平時他接受採訪時也不會有人問,她不太可能是從網上搜來的。
「很好奇我怎麼知道的,是吧?」艾蜜歪頭一笑,「我不僅知道你的喜好,還有你的黑歷史。」
「黑歷史?」洛音一頭霧水。
艾蜜從口袋裡掏出昨天戚姨給她的洛音的「裸照」。
洛音看到這張照片,頓時臉一黑,心想,她怎麼會有他的這張照片?
雖然這是他七八歲的時候拍的,但是光著身子還穿著女士的碎花內褲,已經稱得上是他不想再看見的黑照了。
他連忙伸手要去搶那張照片。艾蜜故意將照片擺到身後,又往後退了一步。突然,她踩了個空,眼看著就要朝後摔去,洛音下意識地拉住她的手。
艾蜜拽著洛音往後退了幾步,身子靠到牆上,洛音另一隻手則撐在了牆上,就這樣毫無預兆地來了個「壁咚」。
兩個人同時呆住。
艾蜜眨了眨眼睛,睫毛撲閃,靈動而俏皮。洛音的氣息近在咫尺,她只要再往前傾一點,就可以靠在他的胸膛上。
她微微抬起頭去看洛音,他在反應過來后連忙後退了一步,臉已經漲成了紅柿子。緊接著,他又想起自己沒戴口罩,忙從背包的側邊掏出一個慌亂地戴上。
剛剛差點兩人就親上了,好險,洛音心跳不止。
艾蜜定了定神,將照片收進兜里,咧嘴一笑,往樓下走去。
「等等。」洛音叫住她。
「照片我是不會給你的。」艾蜜得意揚揚地說道,沒有轉過頭。
「我說的不是那個。」洛音指了指她的後背,「你的背上都是灰。」
最近居住樓進行全面翻新,裡面的牆壁都重新刷了一層石灰,剛剛艾蜜貼在牆上時便蹭了一大片,偏巧她今天穿的襯衫還是黑色的,因此格外明顯。
「是嗎?」艾蜜扭著身子伸手拍後背,但不能完全將背上的灰清理乾淨。
洛音看著她笨手笨腳的樣子,覺得好笑。她背中央的那塊白色灰,她摸了半天還是沒能拍掉。
「我來吧。」洛音終於看不下去了,走到她身旁。
艾蜜停下手忙腳亂的動作,雙手乖乖地垂在身體兩側。
洛音伸出手,動作很輕,但艾蜜能感受到透過衣服傳來的溫度。他輕輕地拍著,像是用雞毛撣子溫柔地拂去寶物上的灰塵。
艾蜜轉頭看著洛音,陽光從樓道高高的窗戶外灑了進來,照耀在他的身上,他半垂著的雙眸魅惑至極,迷離如同霧裡氤氳的桃花,好看得讓人心動。
「好了。」洛音收回手,艾蜜還獃獃地看著他。
洛音不解地皺了皺眉:「怎麼了?」
艾蜜回過神來,如撥浪鼓般地搖頭,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她繼續往前走,忍不住回頭問了洛音一句:「你覺得你自己長得怎麼樣啊?」
「一般吧。」她聽到身後的人這樣說。
一般?如果他這長相都算一般的話,那普通人豈不是都丑得跟癩蛤蟆似的,還怎麼活啊!
艾蜜無語,扯了扯嘴角,心想,果然真正好看的人都是美而不自知的啊。
洛音和艾蜜在小區門口等著車,一個男生突然衝到了他們面前,艾蜜認出對方正是開鎖小弟:「郝遠?」
郝遠手上拿著厚厚的一沓傳單,他笑著抽了兩張分別遞給艾蜜和洛音,但洛音沒接,似乎還對之前撬鎖的事情耿耿於懷,他只好把兩張傳單都塞給了艾蜜。
「兩位需要學車嗎?這附近有個駕校,我就是那裡的教練。如果兩人組團報名的話,可以給你們優惠一千元哦。」郝遠笑嘻嘻地說道。
「教練?你不是開鎖師傅嗎?」艾蜜看了一眼傳單上的學費,一人三千五,如果兩人報的話,就只要三千元,確實很划算,和在老家學的價格差不多。
「對啊,我其實是教練,當然也兼職開鎖、修下水管道、遛狗什麼的。總之,只要你能想到的活兒,我都能做到。」郝遠笑著拍了拍胸脯。為了生存,他學了很多技能。
「哇,你好拼啊!」艾蜜不禁對郝遠刮目相看。
「所以麻煩兩位支持下我的事業唄,學費可以分期付款,一年下來其實每個月只要兩百五。而且我這兒是包過的,要是你實在考不過的話,可以退錢,所以特別保險!」
郝遠的一番話說得艾蜜心動極了,但洛音似乎不大感興趣的樣子。這時,車正好開了過來,洛音邁開大長腿朝車走去:「車來了。」
艾蜜連忙跟郝遠互加了微信,然後坐到車上。
「像你這樣每天一百多的打車費,一個月下來已經不止三千了,用這筆錢來學車多好。」車上,艾蜜不停地慫恿洛音報名學車。
「我不想開車。」洛音仍舊很固執。他並不覺得每天這樣打車很浪費錢。
「為什麼啊?」艾蜜覺得奇怪,猜想他是不是對開車有什麼陰影,卻不想他的回答只有一個字:「累。」
「呃……」艾蜜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眼睛又一亮,「那可以我幫你開啊,你就當作雇我做你的司機,而且我不收錢,免費的!」
「那我為什麼還要學車?」
洛音這句話徹底把艾蜜給問住了,她停頓了半天,然後擠出一個笑容:「以防萬一嘛,萬一我沒被VOICE選中呢……啊呸呸呸,我肯定會被選中的。」
她自我否定的模樣可愛至極,洛音的嘴角忍不住扯出一抹笑容。
是啊,就算以後不開車,但是買輛車,請個專屬司機似乎也不錯,這樣就不用每天在軟體上打車了。洛音突然有些動搖。
寄奴的衣服已經改好了,艾蜜再一次試穿,覺得腰部那裡還是有些寬鬆。她扯了扯,問服裝師小姐姐:「請問,能不能再弄緊一點啊?」
服裝師瞥了艾蜜一眼,十分不耐煩:「再改的話就趕不上拍照了。」
艾蜜撇撇嘴,縱然知道對方看不起她,也不好說什麼,誰讓自己沒名氣呢。
下午是漫展定妝照的拍攝,拍攝地點就在VOICE的攝影棚里,大家都換上了各自的衣服。艾蜜穿著寄奴的服裝,仍覺得很彆扭,不只腰部大了一圈,就連裙子也拖地,她走路的時候十分不方便,只能用手提著。
眾人來到攝影棚里,兩個化妝師還在忙前忙后給洛音和江靜昭補妝。艾蜜看了一眼自己的妝容,還是她早上自己在家化的,剛剛化妝師只幫她拍了點粉。
大神和小蝦米的待遇真是天差地別啊!艾蜜忍不住感慨,看著眾星捧月的洛音和江靜昭,心裡有些失落,心想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像他們一樣的有名氣有身份呢?
雖然他們為同一部動畫配音,可就好比主演和群演的區別,她不過是紅花旁用來襯托的綠葉罷了,大家只會讚歎紅花的美麗,卻常常忽視了綠葉的功能。
定妝照開始拍攝,首先是合照,艾蜜被安排在角落。
「一、二、三—」攝影師按下快門,然後看了一眼照片,「最左邊的那個女生再往外站一點兒。」
站在最左邊的艾蜜往左邊挪了一些。
「不對,挪太多了,再回來些。」
於是艾蜜又往右邊挪了點,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子,踉蹌了一下。
旁邊站著的給皇妹配音的Pink被艾蜜推了一下,頓時不滿地瞪了她一眼:「能不能注意一點兒?」
艾蜜滿臉歉意地說了好幾聲對不起,提起裙子。
拍攝繼續。
「穿灰色衣服的女生閉眼了。」攝影師不滿地說道。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唯一一個穿著灰色衣裳的艾蜜,艾蜜臉上一陣尷尬。
洛音似有些擔憂地轉頭看了看艾蜜,欲言又止。
「再來一次,一、二、三—穿灰色衣服的女生裙子皺了。」攝影師又一次指出了艾蜜的問題。
因為服裝腰部寬鬆,艾蜜在身後別了一個夾子,衣服便多了幾道褶皺。她只好把夾子取下來,理了理衣服。
此時因為艾蜜一人又需要重拍,已是怨聲載道。
艾蜜愧疚得紅了臉,小聲地向大家道歉:「對不起啊。」她沒想到一個定妝照會將她的處境弄得這麼難堪。
「寄奴的這位配音演員是個新人,所以還請各位多多包涵。」站在一旁的賀傳雨突然出聲,替艾蜜解圍道。
艾蜜滿懷感激地看向賀傳雨。
賀傳雨微笑著沖她點頭,似乎在示意她不要緊張。
艾蜜頓時得到了不少鼓勵,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放鬆下來。
接下來的拍攝變得順利許多,合照拍完便輪到單人了,艾蜜排在最後。
洛音是第一個拍完的。他很上鏡,攝影師一邊拍一邊感嘆他這神仙顏值,一顰一笑都攝人心魂,完全不用後期修圖。
洛音拍完后正要回化妝間里換衣服,走到艾蜜身旁時突然停了下來,低頭看了一眼她的裙子。
剛剛服裝師再三囑咐艾蜜不能將裙子弄髒,她只能一直提著,雙手有些酸痛。
洛音轉頭朝身後的服裝師說道:「她的衣服好像看著有些大啊。」
服裝師聽洛音這麼一說,連忙換了一副和善的面容:「我這就幫她改。」
霎時間,彷彿有一束溫暖的光照進了艾蜜的心。
洛音若無其事地離開,艾蜜看著他的背影,心動不已。
之前,艾蜜對服裝師低聲下氣都不管用,現在因為洛音的一句話,服裝師的態度立馬改了。服裝師拿來針線給艾蜜這件裙子收了腰,裙擺也往上提了些,提到腳踝處,露出布鞋。
忙完這一切,服裝師說道:「等你換下來后我再幫你好好改。」
艾蜜點點頭,雖然她看得出服裝師仍然不情不願,完全是看在洛音的面子上才願意幫她改衣服,但她心裡美滋滋的。
跟著大神混就是有好果子吃啊!艾蜜更加堅定了要當洛音跟屁蟲的想法。她以後幸福快樂的日子可就指望他咯。
回家的車上,艾蜜終於找到和洛音單獨相處的時機,於是向他好好表示了自己的一番謝意:「今天衣服的事情,謝謝你啊。」
洛音一貫冷漠地淡淡地「嗯」了一聲。
「後面改的衣服很合身。」艾蜜又補充道。
洛音以為她是在自言自語,沒再接話,閉上眼睛小憩。
一腔熱情像被潑了冷水,不過艾蜜已經習慣洛音這種疏離而冷淡的性格了。她打開手機,發現今天拍攝的定妝照已經在《面首》的官方微博進行宣傳了。VOICE官博、江靜昭、Pink等人還特意轉發了。
美男子就是美男子,艾蜜第一眼就被洛音的顏值給吸引住了。他和江靜昭站在中央,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五官俊美,白皙的皮膚襯托著桃粉色的嘴唇,這份美竟超越了照片上所有的女生。
反觀艾蜜,則是一臉苦大仇深,好像有人欠了她五百萬似的,在江靜昭、Pink等美女的襯托下遜色極了。艾蜜抽了抽嘴角,好在自己的單人照並沒有很糟糕。
艾蜜將合照以及單人照保存了下來,又順手保存了洛音的照片。
她看了一眼評論,評論里清一色的洛音和江靜昭的粉絲。
—洛音大大真的太美了!
—洛音我可!!!
—哇,靜昭大大真是可攻可美啊!
—女皇霸氣,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還有站洛音和江靜昭這對CP(人物組合)的:
—配得上洛音的只有靜昭這等美女了吧?
—求求兩人在一起吧!民政局都給你們搬來了!
—洛音的女朋友我只認江靜昭!
……
艾蜜的神色漸漸黯淡了下來,都沒有人注意到她嗎?
終於,她刷到了有關自己的評論:
—給寄奴配音的是新人嗎?沒聽說過艾蜜這個名字哎。
—寄奴之前不是定了碧桐嗎,怎麼變成其他人了?
—這個叫艾蜜的配過什麼啊?
……
艾蜜不再往下看了。
回應質疑的最好辦法就是實力,寄奴這個角色,她一定會拼盡全力做到最好!
車子緩慢地行駛著,從高架上下來時,艾蜜眼尖地看到了路邊的「通州駕校」,正是郝遠說的那個駕校:「師傅,在這裡停車!」
洛音睜開眼,有些疑惑,明明還沒到小區門口。
「我們去駕校看看吧。」艾蜜從車子上下來。洛音猶豫了一會兒,跟著下了車。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駕校。入口處有許多學員坐在教練車裡,正在練習出庫入庫,時不時地從車裡傳出來教練氣急敗壞的聲音:
「你擰那麼緊,是要把方向盤擰下來嗎?」
「加油!我讓你加油,不是那個讓你猛衝的加油,是讓你踩油門!」
「擋在哪裡?我問你擋在哪裡!」
……
洛音和艾蜜頓時感到了被學車支配的恐懼。果然,沒有在駕校里被教練罵過,不足以談人生。
駕校的工作人員看到他們,熱情地過來詢問:「請問兩位是想學車嗎?」
「我們來找郝遠教練。」艾蜜應答道。
「他正在上課呢。」工作人員將他們領到一個角落裡,那裡畫著停車位的線,一輛教練車正在緩緩地入庫停車。
還未走近,洛音和艾蜜便聽到一陣跟剛才的畫風完全不同的讚美之詞。
「哇,您開得真是好極了,已經比上次開得好太多了,有進步啊!不錯哦,以後就要這樣練習……」正是郝遠的聲音。
車子突然歪了一下,直接壓了線。
裡面繼續傳來郝遠的誇讚:「沒事兒,您一定是太緊張了。這也不是考試,只是一次小小的測試,錯了我們再來。今天您一定累了吧,那就先到這裡了……」
一名學員從車上下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郝遠側著身子打方向盤,將車穩當地停進車位。
郝遠看到洛音和艾蜜,有些驚喜,跑了過來。
「你好像跟其他教練的態度很不同啊。」艾蜜笑出聲來。
「唉,網上不是老吐槽駕校里的教練太凶嗎?上次我們駕校還有個教練因為罵髒話被學員舉報了呢,所以教練是個很看評價的行業啊!我這恰恰是反其道而行,用綿延不絕的讚賞給予學員們勇氣和信心。再說了,交錢的就是爸爸,哪兒能對爸爸那麼凶呢?」郝遠「嘿嘿」一笑,此刻臉上憨憨的笑容與他的大花臂格格不入。
艾蜜被郝遠的一番話感動了,立馬做了決定:「我決定學車了。跟我一起吧!」她又扯了扯洛音的袖子。
「艾蜜都報名了,你也報一個唄,就算學了不開,也總比沒學好啊。」郝遠看向洛音。
完全是趕鴨子上架,不懂得拒絕的洛音只能乖巧地點了點頭。
郝遠見兩人都同意學車了,十分欣喜:「我這就給你們辦理手續。」他領著他們來到辦公室里,拿出兩份合同。
洛音看了一眼付款方式:「我付全款就可以。」
洛音爽快地用支付寶將錢轉了過去,艾蜜則是按照分期付款的流程,註冊了一個手機APP(應用程序),然後綁定了自己的銀行卡。
「你不能全款付嗎?」洛音看著艾蜜一系列的操作,覺得很麻煩。
「我沒那麼多錢啊。」艾蜜雖然已經拿到寄奴配音工作的預付款,但還完之前欠下的信用卡的債,已經所剩無幾了。
駕校離他們住的小區並不遠,只有兩公里的距離。離開時,洛音正要打車,艾蜜一隻手伸過來擋在他的手機上:「就這麼點兒距離,不用打車吧?」
「哦。」洛音收起手機。
艾蜜看著瘦瘦弱弱的洛音,問:「你是不是平時都不怎麼運動啊?」
「嗯。」洛音點頭。
「不運動還這麼瘦?」艾蜜雖然也瘦,但都是餓出來的。她一日三餐很不規律,加上經常清湯寡水的,有些營養不良。
「你會不會被風一吹就跑了,被人一打就不行了?」艾蜜莫名地開始擔憂起洛音的身體來,「要不我們每天早上出來跑步,如何?」
艾蜜最近一直在琢磨晨跑這事兒,正愁著沒人陪呢。
洛音以為艾蜜說的跑步是去健身房的跑步機上跑,心想著艾蜜剛慫恿完他辦駕校的課程,現在又想讓他辦張健身卡,該不會是這些機構派來的托兒吧。
「你看,我們旁邊這個公園就有個湖,跑步正合適。」路過小區旁邊的公園時,艾蜜說道。
原來她說的是戶外跑,洛音打消了疑慮。然而,他對跑步真的沒什麼興趣,但他不知道如何開口拒絕,索性不說話了。
艾蜜以為他的沉默是默認,便說道:「正好明天是周末,我們都不上班,早上八點起來跑步,然後就去學車。」
「我……我們?」洛音頓了一下。她好像總是能隨意地把「我們」這兩個字掛在嘴邊。
「對啊,不然還有其他人嗎?」艾蜜玩笑一樣看了看四周。
「嗯……」洛音又沉默了。
說話的工夫,兩人已經走到了小區。小區里停了幾輛挖掘機,一些土被翻轉了過來,路面坑坑窪窪的。
「這裡要修路啊?」艾蜜險些踩到一個坑裡。
「本來去年就應該開始修的,但是拖到了現在。」洛音說道。他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前方的道路亮了起來—小區里沒有路燈,格外黑。
艾蜜看著洛音的背影,忽然間發起了呆。
照戚姨的說法,洛音的家裡應該挺有錢的,他本來應該住在大別墅里,但是現在一個人住在外婆留下的房子里,該有多孤獨啊。
想到這裡,艾蜜便心裡一酸。
她是因為貧窮而不得不住在這個破舊的小區,而他是因為家庭。那個沒有給過他半點溫情的冷漠的家讓他寧願待在這裡也不願意回去。
他像是在反抗,在逃避。
「洛音,你會感到孤獨嗎?」艾蜜問出口。
正在走路的洛音突然停下腳步,頓了頓,又繼續往前走,一個人在黑暗裡踽踽獨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