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浮生舊夢〖7〗花落，陌上，花開成殤（1）
神界，禁忌之地，靜宮、靈宮:
遠處山霧繚繞，隱隱約約可見一座小小亭子立於山巒之間，眺望過去感覺似是仙境一般美妙；近處的拱橋之上一位白衣女子正撐著一把淡藍色紙傘緩緩而去，淡紗的衣裙擺在地上畫出長長的痕迹；女子遠去的背影漸漸融進這虛幻飄渺的仙境里，只有眼前的丁香花開的正艷。
背影總是給人一些離別的憂傷，就算眼前的景緻再好，也不能停住遠去的腳步。
「這一切，是那麼美好，可是平靜如水，只是風暴前的蟄伏！想見我的，或亦是我想見的人，終於還是要再見面了！」女子立於亭前小築之上，看著遠山，眼底竟沒有一絲波動，依舊純凈淡漠，手中百無聊賴地翻轉著玉簫，始終不肯吹起！
鍾靈毓秀，靜世絕塵！又有誰能想到在這小小的靜宮之中，竟然隱藏著鳳凝曦這樣的絕世美人！
長發低垂，髮飾只是簡簡單單的琉璃月白簪而已，月白的髮帶隨細細的微風飄揚而起，面容精緻絕美，朱唇小巧玲瓏，一雙絕美的眼，眼中儘是淡淡琉璃色，純凈，聖潔！額間眉心綴的著一點硃砂痣最是出色！
「雁過留痕，水幕漣漪漸淡，還會有人記得風曾吹過？」鳳凝曦淡淡轉身，親啟朱唇，道:「阿墨，許久未見，可好？」
風吹拂長發，搖起了亭角的鈴，叮叮噹噹響，花，隨風而逝……
亭子之外，一男子立於山間小路之上！
也是白衣飄飄，長發微挽，玉簪獨秀於墨發之上，平添幾分光彩；深邃的淺藍色眸子里儘是婉轉的流光，劍眉中間也是一抹硃砂痣，淺陌花謝，白衣少年，溫潤如玉，遠遠看去，那容貌竟是比女子還要美上三分！真真是天下無雙的美男子！
這世間，若只論容貌，恐怕能與之平分秋色的只有鳳凝曦了吧！
不過轉瞬一念，那負手而立的白衣謫仙少年，已經在亭中了。
抬手，輕輕拂去女子鬢角的幾瓣兒殘花，溫聲道:「還好！許久未見，你，清瘦了許多！」
他們並肩而立，拂去衣上雪夢花，看世事繁華滄桑！
以前他們最愜意的生活就是望著滿院子的花，梨香飄飄，丁香薤白，落英滿地，幾壺清酒，幾碟點心，就覺得這是最美好的日子了。
人生萬事總是不能落得很圓滿，鳳凝曦，她已經，孤獨了千年之久了！
一生歡喜，不為世俗所及，有誰能做到？即使身為神，也不能獨享清歡！生在喧鬧嘈雜的世間，又有幾個能做到不為世俗所及呢？
他們是將黑暗埋葬於黑夜的光明，也是這世間最為尊貴的神明，可是那又怎樣？他們，還是無法掙脫紅塵世俗的束縛！
遙遙依稀記得那天盛會過後，他們去拜見母親：
「墨羽，凝曦，你們可知錯？」媧皇神殿內，母親媧皇身著淡綠色衣衫，滿臉嚴肅道！
「孩兒不知，還請母上大人賜教！」龍墨羽一臉正色，眼眸低垂看不出喜怒。
媧皇看著這兩個跪在地上的孩子，眼裡儘是無奈！
靜默，偌大的宮殿里，沒有人言語！
許久……
「算了吧！師傅也是擔心你們的安危，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起來，不用行此大禮！」媧皇娘娘身邊的嫡傳首席大弟子——白曬溫和道。
時光流轉千年，母親那日的警告還在龍墨羽耳畔遲遲揮之不去:「墨羽，你要知道，你們雖貴為神界至尊之神，不受任何約束的自由自在之神，但是你們無論如何也不可相愛，我既為你們母親，就該提醒你，你們雖是沒有任何血親關係，但是世人皆知，你們是雙生的命定天賜之子，她是你妹妹，這是不可更改的事實！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凝曦動情！況且，這只是你單方面的心意罷了！凝曦呢？她是怎樣想的！你有沒有為凝曦想過，你們在一起，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你們當著可以不顧世人眼光地在一起？要知道你們的一舉一動都是受諸仙萬神眾生矚目的！更何況，凝曦雖聰明，可是她心性單純，你要讓她和你一起承受不被世人所接納、不受眾生所祝福的痛苦嗎？墨羽，你不可以這樣自私啊！」
龍墨羽看著眼前的人兒，心裡的憂傷，又多了幾分，他當時是怎樣回答的呢？
「母親，我可以守護好她的！她的一切，皆由我來守護，我會給她完美，給予她幸福的！」龍墨羽當時信誓旦旦地說著！
那麼，我的阿凝，你是何心意呢？你又是否願意同我一起榮辱與共、生生死死不離不棄呢！
那日，母親退避了眾人，連凝曦也打發了出去，只和他談了許久！最後，不歡而散……
「阿凝！」龍墨羽顫抖著聲音！看著她的笑容，龍墨羽不忍心開口！
「嗯？怎麼啦？你這是不願意見到我呢？還是怎樣？幹嘛整天苦著一張臉，多笑笑不好嗎！」鳳凝曦轉身笑道，眼裡是不盡的光彩，笑的開心，絲毫沒有剛才的淡漠憂愁！
看來，只有在龍墨羽面前，鳳凝曦才是她真正的自己，可以自由的笑，放肆的哭！
唉！真是個沒心眼兒的傻丫頭啊！要是沒有我在你身邊，你可怎麼辦才好呢！龍墨羽心道！
「你……你……你我……」龍墨羽還是沒有那個決心！「無事，風大了些，回去吧！」
「你這是怎麼了？吞吞吐吐的，支支吾吾半天也不吭聲？」鳳凝曦疑惑不已！
「無事！你……可願陪我看這世事浮華，不論歲月燃盡、流年滄桑……」龍墨羽終於問出了自己心中埋藏了許久的心聲。
「願意啊！你是我最最重要的人，是誰也無可比擬的，只要是你想要或是想做的，我都願意陪你一起！」鳳凝曦笑的明媚，沒有絲絲毫毫的猶豫。
這個誓言，是他們只間最為美好的承諾，只是，承諾終究只是承諾，沒有實踐過，誰也不知道，它會延續多久，又何時會被……毀滅！
風輕輕揚起，不過一瞬，到處便是霜華滿地，白雪皚皚飄飛，落在地上，也落在心上最冷的角落！
「白矖大人，若是來宣旨，那就不必了，請回吧！難道這三千年的禁閉還不夠嗎？墨羽雖不才，但是我這靈、靜宮兩不是你媧皇神殿，是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話已至此，還請白曬大人好自為之！」龍墨羽負手而立，泠泠的冰雪，落在他的手中，漸漸化無，他沒有回頭，甚至沒有絲毫觸動，只是低垂了眼眸，淡漠直言！
白矖站在雪中，看著不遠處的他們，無言，任憑雪沒過她的腳底直上羅裙，劃過指尖，刺痛心房。
「白矖大人，您雖是我母親的使者，又是我師叔，但是恕凝曦直言，不管怎樣，我們自己的事，還是不要插手過多好！」鳳凝曦知道龍墨羽心中有氣，但是礙於情面，不能直說，她只好親自動手趕人了！
白矖明白，鳳凝曦這話，是忠告，也是警告！
他們師傅九天玄母金尊是曾是神界第一武神，號玄母娘娘，尊為九天玄陽女帝，執掌兵法！手持玄天戈，素喜身著黑衣。玄天戈原本是占卜用的，後來被她師妹用來判定勝負和殺伐。
而白矖騰蛇九天玄母金尊的小師妹九幽素女曾是神界第一醫神，號後土娘娘，尊為九幽素陰女帝，是現任醫藥之神——玳玥的師傅，九幽素女手掌生死簿，素喜身著白衣。生死簿原本是錄譜用的，後來被用來判定生死和轉生。
那場大戰，天柱倒塌，天河水蔓延，媧皇娘娘鍊石補天，他們師兄妹四人奉命下凡拯救蒼生！
只是，後來，一切都平定后！她和騰蛇因留戀凡塵，借故留在凡塵，后幸得師傅相救，才得以醒悟重新位列仙班修行！期間，九幽素女也為了蒼生，留存世間，至今未歸！只有九天玄女仍舊跟隨師傅修行，這才有了後來的九天玄母金尊娘娘！
因為她們的執念與私自介入，差點兒導致萬物生存法則大亂！
現在，鳳凝曦以此來警醒提示她，不要過多干涉，否則，後果可能會比上次更加嚴重！
罷了，自己終究只是個路人而已，插手過多，反而不好！
靜宮之外，戰神殿……
「師兄，那你是怎麼認識神尊大人的啊！看你們關係很好的樣子！」紫嵐星一身素紫色衣衫，坐於席上！氣宇軒昂，他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那個稚氣未脫的小小少年了！
「大約是吧！」洛晞感嘆，韶光微逝，三千年花開花落，他們……已許久未見了！
「我們認識的時候，還沒那時你那麼大呢，但是當時他們就已經十分優秀了，有著普通常人無法企及的高度！」洛晞像是回憶起了什麼不好的事兒一樣，滿目冷峻！
紫嵐星:「……」
「不是我自誇，雖然我是神界萬年難得一見的司戰之神，但是聽我的幾位兄長提起，他們初生時，就以極強的源靈力封印了魔皇——魔羅！」看著紫嵐星一臉的痴迷樣，洛晞嘆言！
「好厲害啊！」紫嵐星滿臉的崇拜！「你們不是好朋友嗎？為什麼你們這幾千年來從未見過面呢，說起來，自從拜師那天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們了！」
「談不上，亦師亦友！有時候，還可能是對手，小時候，我總把他們當做競爭對手，一直想打敗他們！可後來發現，他們其實也挺可憐！差不多和我一樣年紀，卻有這不為人知的高深法力和超脫世俗的認知！沒見過……大約是忙吧！也是時候了，見見罷！」洛晞起身。
「可憐？怎麼會？」洛晞的這個小師弟不解，纏著洛晞問！
「對啊！生而無父無母，小時候，我曾經也嘲笑過他們，後來才漸漸明白:他們很羨慕我雙親俱全，他們也同現在你一樣，沒有家人朋友！所謂的外在華麗不過是表象罷了！他們，其實也和我們一樣是普通神靈，他們也有自己的無奈與悲歡啊！」洛晞頓住了腳步！
永恆，是一個多麼奢侈的詞啊！對人來說不可能，對神來說，只是一種孤獨的折磨，孤獨地活著，活在這世間！表面上風光無限，站在所有一切都巔峰，但實際上，他們才是最可憐無助孤獨的一個，除了自己，他們一無所有，所有榮耀地位光環，只不過是付諸在他們身上的奢侈品而已！他們，或許早就一無所有了！
有些事情，看似光明，實則只是外表鍍金罷了！不是看到了有希望才去堅持，而是堅持了才會有創造希望的機會！
「所以，星兒，你要笑，笑著活下去！像他們一樣，成為優秀的人！不要哭，你若不勇敢，沒有人會替你堅強，沒有人是你擦乾眼淚的抹布！把悲傷咽回肚子里，留下堅強勇敢給世人吧！紫珠閣的未來，還需靠你！他人，終究只是局外人！」洛晞正在冥想，突然一道甜美的聲音傳來！
「見過長公主殿下！」紫嵐星正襟危坐，行禮道！
「什麼嘛！叫師姐，師姐，懂了嗎？」墨染一身雪青色綾羅長衫，直接進了殿內。順手敲了敲下紫嵐星的腦袋！
「我們去凡間玩一會吧！太無聊啦！師傅他老人家閉關不見人影，我們的任務也完成了！」墨染抱怨道。
「你不是昨日才去過嗎？怎的今日又……」洛晞簡直是折服了，捏了捏眉心，無語道！
「那有什麼！昨天是昨天，今日是今日，昨天的和今天的能一樣嗎？」墨染撓撓頭，想了想反駁道。
一時之間，洛晞竟無言以對。
「不如我們去靜宮拜訪神尊大人吧！」紫嵐星提議。
「沒用的，別去了，這三千年來，我日日都去靜宮苦等，這靜宮的門啊！它就沒開過！」墨染垂頭喪氣道。唉！也不知道凝曦姐姐怎麼樣了，好久都沒見過她了！
「靜宮的門，是永遠也不會開的！」洛晞嘆言！「靜亦同禁，實乃為禁忌之意，這禁忌之地的門，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開的！」
「那要是門被打開了會怎樣？」紫嵐星問。
「沒有門，那怎麼進去嘛！」墨染不滿。
「除了墨羽和凝曦之外，沒有人知道禁忌之門裡面是什麼！，也沒有人會知道怎麼進去！傳說，那裡面是另外一個時空世界！」洛晞回答道。
「去試試吧！有這個東西，應該可以！」墨染笑著拿出了一枚玉佩！
「他們是萬物靈根之地的守護者，是不會輕易見客的，更何況，我們……」洛晞話還沒說完，就被墨染給驚呆了！
只見墨染身後跟著的一大堆宮人陸陸續續地將一個個盤子端了上來。
「師姐，這是什麼啊？」紫嵐星好奇道！
「紫嵐星，給我拿開你的爪子，這是我這幾千年來送給凝曦姐姐和墨羽大哥的一點兒心意！」
「嗯嗯！對了，就是這個味兒！」紫嵐星端著狗鼻子在到處聞著，許久:「等等師姐，這不會是你第一次學習做飯，三千年前做的桂花糕吧？還有這……一千五百年前中秋你在凡間買的流心月餅……」
洛晞:「這……」
「好鼻子，真是比狗鼻子還靈啊！」墨染不知是誇還是貶，「這可是我親自準備保存了許久了的，凝曦姐姐見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師姐……這……」紫嵐星吞了吞口水，「這……恐怕會吃死人的吧！還有，這能吃嗎？保存了幾千年的月餅，，都長毛了！會有人敢吃嗎？」紫嵐星抄起神行步就跑！
遠遠傳來:「師兄，改天找你！我先走了，你……自求多福！」
洛晞:「……」
靜宮……
冰雪紛紛揚揚地落在靜宮的每一個角落，且愈下愈大……
白矖仍舊不肯離開，她的使命還未完成……
「白矖，我敬你是我母親的首徒大弟子，又是我師叔，但是，在這裡，靜宮，我便是這神界至尊之神，所以，給你個機會，」龍墨羽似乎不耐煩了，皺著眉冷聲道「只要你能在我眼皮底下完好無損地從靜宮一步一步走到靈宮門口，母親的要求，我會考慮的！」
「你……」白矖終於怒了！
呵！終於撐不住了嗎？你的憤怒，可是不能阻止靜宮瀰漫的大雪的！龍墨羽的手緊緊握成了拳，不斷顫抖！
「敢於折腰的樹枝，就不怕被冰雪欺壓！」鳳凝曦邪魅一笑，眼角儘是冷漠！「還是說，你怕了？」
白矖咬了咬牙，直面龍墨羽和鳳凝曦的挑戰！
「放心！我們……絕不食言！」龍鳳二人齊齊道！
白矖只是定定地看著他們！不語……
「以神之名在此起誓，絕不背棄我的承諾！」龍墨羽和鳳凝曦對天起誓！
抱歉！白矖，別怪我心狠！將來的你和所有人，總有一天會明白我們今日所做的一切！鳳凝曦心道。
……
雪，終於停了！
當洛晞帶著墨染趕到的時候，就只看見了手持衡笛跪在靜宮門口的白矖，鮮血染紅了她的白衣，浸透了她的手掌，嘴角的血，不停的落下！暈開在地上，濺出朵朵血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