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繚繞霧中已經能夠看到那熟悉的屋子了。還是那樣沒什麼人煙氣息，林影重重間矗立的石碑上刻著筆鋒洒脫的葯谷兩個大字。
顧沉衍從來都笑意融融的俊臉上多出了些許複雜，兩年了……這裡還是一點變化都沒有，安靜的就像是墳墓一樣。
「顧大哥，這裡就是葯谷了嗎？」此時詢問的女孩穿著一身紅衣，張揚濃烈，如火焰般耀眼，人群中必然是被第一個關注到的人，赫然便是江湖美人榜第一的季琳琅。
「嗯。」顧沉衍只是看著眼前女孩一副好奇不已的樣子都柔和了眉眼，即便臉色因為傷而有些蒼白卻還是對女孩笑著點頭道，「我們進去吧，師妹這個時候應當是在葯爐。」
跟在季琳琅身邊沉默不語的季懷瑾點了點頭。
他懷中抱著一把劍，氣息雖有些不均，腳步卻十分沉穩，鋒銳如刀的輪廓讓男人看上去幾近不近人情，眼尾狹長卻又分明是好看的鳳眼，此刻薄唇微微抿著。
三個人結伴一腳踏入了這隱匿在深山中的葯谷，顧沉衍徑直帶著人去往了葯爐。
雖然面上不顯，但他仍是在心中嘆了口氣，
一別兩年他也該回來祭拜師傅了，師妹也該長大了。其實顧沉衍並不是很想見到那個渾身冷冰冰乃至如死物般的師妹，師傅生前一直希望他們可以在一起，甚至臨終前的遺願也是如此。
但他們早已經不是孩童了，該有自己的主見。
然而師妹仍是沒有一絲猶豫的點頭應下，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始終不見任何遲疑動容，好像無論今天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誰，只要是師傅開口她就會毫無疑義的同意，就像那不是他們的終身大事，只是明天結伴去山上採藥而已。
這樣的結果是顧沉衍不願意看到的。所以師傅逝去之後，他便離開了葯谷外出闖蕩，只是不想讓自己被束縛在那小小一方天地里。他離開前，師妹送他到谷口，顧沉衍回頭的時候師妹仍是無甚表情的站在那裡。
那時候顧沉衍就想著，他的妻子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是這般冰冷的樣子。
就該是……他垂眸掃了身邊的姑娘，在心裡默默想著，該是如琳琅一般的女孩才對。難過時從不遮掩，高興時笑得開懷，好奇的時候眼睛一轉又可愛又機靈，見不平事仗劍直言，從不矯揉造作但同時也不失女子嬌柔的一面。
這次回來是該與師妹說清楚了，自己心中已經有了鍾情之人，顧沉衍自然是希望師妹也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的。
沒過多久，那一叢綠蔭中正俯身澆水的白色身影終於進入了他們的視線中，不知何處而來的淺淺霧氣乖順無比的繚繞在她的腳邊，似乎正在和地上的藥草一起祈求她的垂憐。
如雲煙般烏黑長發一瀉而下，深谷中幽蘭蝴蝶落在她的發上成了那烏黑中唯一一點的點綴，那被拈在白皙指間正滴落的剔透水珠。長發垂落，掩住了她的臉，朦朦朧朧中能看到影影綽綽的輪廓。
不盈一握的腰間纏著一條天青色的腰帶，直到她察覺到了來人的動靜，好似是立即猜到了來人是誰便立即回眸望了過來。那雙純黑色的眸如月夜清溪里的那剪秋光，如風拂煙柳，春浸素雲，她淡色的唇稍稍開啟了些又似乎想到了什麼而下意識咬了咬唇。
那彷彿從天邊而來的一聲『師兄』猛然把顧沉衍驚醒了，
兩年未見，那張在記憶中從來都面無表情的臉突然被現在這個眉目如畫的女子取代了。然而只屬於眼前女子盛極的風景似乎只綻放了一瞬間，在意識到自己的師兄似乎還帶了兩個外人來到葯谷之內的時候，立時收斂了起來，如仙般的臉上波瀾不生。
她烏黑的眼睛里多了一點疑惑，「這兩位。」
「這兩位……是我朋友。」
顧沉衍介紹道，「兩位是當今武林盟主的兒女，季琳琅和季懷瑾。」他走上前幾步，表情複雜莫測的開口，往日里爽朗的聲音不知為何多了些拘謹，「這是我師妹，臨優曇。」
還未等顧沉衍多說什麼，季琳琅已經提起裙擺飛奔過去挽住了臨優曇的手臂，「你……你好漂亮啊！」
臨優曇小退了一步，似乎被來人的熱情給驚嚇到了，顧沉衍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站到她身後虛虛扶住了她的腰，一股葯香如蔓藤般纏繞了上來，還是那熟悉的味道。
她微微仰頭，目之所及正巧對上身後人那雙瀰漫著欲言又止的眼睛，臨優曇烏黑的眼睛在陽光下覆上了一層瑰麗的淺金色，柔軟的身體似乎只要他一低頭就可以輕易擁抱進懷裡。
顧沉衍從未如此意識到已經事情。
師妹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被師傅撿回來的小女孩了，
她長大了，在自己離開的兩年裡，已經蛻變成了亭亭玉立的蝴蝶。無論他心裡的目標多麼偉大，無論他離開時的初衷是多麼冠冕堂皇，但他確實是拋下了師妹，以至於讓她一個人在這葯谷里孤孤單單的度過了這麼多個日日夜夜。
可等到他再一次回到這個地方，優曇的眼裡卻從來沒有過任何怨恨，她仍如昔年那般，澄澈的眼睛里是從未改變過的純粹簡單。
被他扶著的女子似乎微微一愣，轉瞬間在季琳琅的襯托下卻仍然沒被遮掩掉任何光芒的人的唇角稍稍上揚了些，那一點點的弧度映襯在她如玉一般清冷疏遠的面上讓顧沉衍幾近失神。
「歡迎回家，師兄。」
顧沉衍的眼裡有這麼一瞬間的失神，是啊，對他來說，葯谷就是他的家，師妹則是跟他一起長大的家人，從來都不該是他想逃離的存在才對。
原來兩年來在外闖蕩時從來都無法安定下來的心，以及從來沒想過在哪個地方長久停駐的理由，只是因為外面的世界都不是他的歸處罷了。
他垂眸對她露出一個笑容，琥珀色的眼睛里有著絨絨暖意，俊朗陽光的樣子分明像是在外迷路的大型犬終於回到了家，有點迫不及待的高興可卻很柔軟。
可事到如今才露出這樣親近人的樣子又有什麼用呢？
——發現人渣目標：顧沉衍。
——人渣評定等級：骨灰都給你揚了。
——人渣能量等級：10000
——發現人渣目標：季懷瑾。
——人渣評定等級：需儘早螺旋升天。
——人渣能量等級：1000-4999
裟欏看著這些數據心底平靜如水，他表現出的態度一如他心底所思所想，是真實的。
她對人類的情緒感知敏銳到不需要任何外物的輔助，畢竟她生來就以那些東西為食。此刻越是感覺到這個被她稱為師兄的人的微妙愧疚和親近，就越是為原主覺得可笑而已。
顧沉衍甚至不知道這具軀殼下早就已經不是臨優曇真正的靈魂了，只是對著一副空蕩蕩的皮囊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罷了。
然而實際上她原本還算得上柔和的表情幾乎在轉瞬間又恢復成了那冷若冰霜的模樣，臨優曇伸手搭上顧沉衍的脈搏，掌心抬起時白色衣袖滑落露出了細膩紋理的肌膚，籠罩在那層欲遮未遮的白紗下沾染了幾分如妖鬼般的誘惑。
「你騙我。」
她歪了歪頭，秀美微蹙，烏黑的眸里是稱得上堅信的光，這種情緒在冷淡的師妹身上很是少見，至少顧沉衍和她相處的這麼多年來幾乎不曾出現過。
顧沉衍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說的僵硬了下來，他幾乎是立即下意識的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哪裡欺騙了師妹，那張俊朗的臉上居然在思考一會兒之後有了幾分委屈焦慮。
倒是季琳琅看到男人那副模樣眼神里沒了笑，那可是一路走來最是陽光的顧沉衍啊，在她面前從來都如同小太陽一樣笑起來滿室生輝的顧沉衍，可不是她兄長那樣一絲不苟的獃子。
紅妝佳人鬆開了挽住臨優曇的手，「臨姑娘，你是不是哪裡誤會顧大哥了？」
臨優曇的表情已經完全沒了剛才重逢時的軟和，
她表情淡淡的掃了一眼一臉不贊同的季琳琅和那個面無表情的季懷瑾，只是抿唇對顧沉衍開口，「你從未在信中言明，你受傷了。師兄。」
「只是小傷而已。」
顧沉衍不知為何在她如此鄭重的眼神里不敢對上她的眼睛，
回到葯谷的一路上他和季懷瑾都明確表示只是小傷，也是為了不想讓琳琅擔憂。
可事到如今，一邊是忍著尚未痊癒的內傷陪伴著琳琅頗有些遊玩似的一路輕鬆回來，和另一邊師妹只是搭脈一探就如此鄭重其事的對比之下，顧沉衍連自己都沒發現心底一瞬間起的微妙傾斜。
「這樣啊，臨姑娘別擔心。我可是一路跟著他們過來的，江湖兒女只是受些小傷又怎會如此脆弱呢？」
季琳琅覺得這位冷冰冰的姑娘有點大驚小怪，大大咧咧的就為他們下了保證。她甚至拉著自己兄長晃了晃想證明自己的話。「是不是，大哥？」
季懷瑾冷淡的表情只有在跟妹妹對話的時候才軟了幾分，一雙如冰一般的鳳眼就這麼直直的看著臨優曇，「如舍妹所言，早已無礙。」
顧沉衍看到季琳琅小得意的樣子時已經笑開了，他抬手揉了揉紅衣姑娘的發頂，在她俏皮的眨眼示意里開口安慰起來，「琳琅說的是，你莫要擔心，師妹。」
臨優曇幾近僵硬的對上了季懷瑾那雙可稱華美的鳳目，又掃過分明說著安慰自己的話卻又甚至沒有把眼神放在她身上的顧沉衍。
片刻后，她烏黑的眼睛輕輕垂下，把所有委屈和心疼都揉回了那顆剛剛燃起了一點點溫度的心臟，只能迫自己點頭，「我知道了。」
季懷瑾看了看自家妹子那笑嘻嘻的樣子，目光卻不受控制的落在沉默的白衣女子身上，有這麼一瞬間眉間幾不可見的蹙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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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機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