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時候便是個手藝人
《太上老君養生功》功法簡單,習者無數,但很少有人可以將此功法持之以恆地練習,很多人不喜其簡單,轉而追求其它功法繁複、奧妙難懂的武功寶典,結果也很難登堂入室,成為絕代高手。既使是張天端,也是在拜訪各路高人、研習各派功法后,才發現《太上老君養生功》與其它功法實無本質區別,或者說,能夠成就絕代高人的功法都有共同之處,都離不開呼吸和導引之術。
沈方在修習《太上老君養生功》時,雖然可以很輕易地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但始終沒有達到入定的狀態。修練各種功法,都追求死中求生、無中生有,各種功法不過是為不同的根器的修行者提供可以達到心如止水、極致安靜的不同方法。只有一片寂靜如淵湖之水,眾息皆滅如無垠之虛空,才有可能於永恆的沉寂中爆發出最本源的光明,至於每個人得到的是什麼,卻並無一人相同,所謂各有各的機緣造化。張天端、付蕙娘都能達到入定的境界,也從定中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感悟,練就了屬於自己的神通絕活。可是沈方可以輕而易舉地達到心如止水、極致安靜,然後就沒了,彷彿停留在永恆的黑暗。
這或許還是因為沈方缺少了爽靈之魂、伏矢之魄的原因,張天端無奈地想。張無端在幼時曾在一隱士處見到一本《太上老君養生功》手抄本,對魂魄有詳細的記載,只因這本源自於北魏的手抄本,經過了多次傳抄,已非原始的版本,他並不想把無法印證的內容傳諸於文字或弟子。那本手抄本說的清楚,三魂,分別是胎光、爽靈、幽精。七魄,分別是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至於為什麼會有魂魄,以及魂魄究竟是什麼,那本手抄本也作了註解。每個人的精神都有三種狀態,昏沉,雜亂,清明。人從睡覺到醒來時,會有片刻的清明,此時人的精神不受身體和情緒的影響,顯示出最符合自身需要的判斷,這刻便是清明的狀態。人只要醒來后,人的精神便會處於無休止的雜亂中,只因人會受到各種外界干擾,包括自己過去經驗、記憶的干擾,所謂心猿意馬,即是如此。雜亂的狀態,耗費了大量的精力和能量,精神便進入了昏沉狀態,此時便會打盹、迷糊,直到進入睡眠。
而睡眠的主要作用就是精神和肉體進行修復,手抄本云:魂者,神之滋養也,魄者,體之滋養也。這種精神修復的過程就是三魂滋養的過程,身體修復的過程也正是七魄在發生作用。
手抄本云:胎光者,人之根本也,缺之則命亡;爽靈者,人與萬物感知之途也,缺之則痴傻;幽精者,陰陽和合之根也,缺之則無欲也。
手抄本云:吞賊者,肉體之免賊也。人的疫病源自於陰邪的入侵,一魄吞賊的作用就是自動清除外來陰邪的入侵。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白細胞的免疫功能,將入侵體內的異物消滅掉。古人在寫手抄本時,雖然通過入定知道了免疫的機理,但並不可能使用今天的語言來進行描述。
手抄本云:屍狗者,肉體之自警也。人即使睡著了,也會對周圍環境有感知,這也就是身體在睡眠之中的預警能力。大多數人在睡覺時候,翻身都到翻不到床下,那時人根本沒有意識,人的精神也在修復,自動進行調整的就是二魄屍狗。
手抄本云:除穢者,肉體之代謝也。人身體的代謝同樣無需精神、意識的參與,負責自動運行的就是三魄除穢。
手抄本云:臭肺者,肉體之呼息也。四魄臭肺主管人的呼息,人休息的目的就是為了調整呼息,休是人的肉身躺倒;息,即是呼吸之間的停頓。人壽命的長短取決於息的長短,各家功法調整呼吸的目的也只有一個,達到止息入定。
手抄本云:雀陰者,肉體之慾望也。五魄主管人的慾望,人的慾望產生往往來勢洶湧,但精神和意識並不能及時發現,為了消滅人的慾望,往往會消耗更多的精神,從而導致昏沉。
手抄本云:非毒者,肉體之排毒也。人在睡眠時,六魄非毒會自動將寒毒,熱毒等驅散,擴散掉。
手抄本云:伏矢者,肉體之意識也。七魄伏矢可以自動感知七魄的存在,缺乏七魄,將會降低對肉體的感知。
七魄的名字用了屍、伏、陰、賊、毒、穢、臭等「壞」字眼,據手抄本記載,是因為人體本身就是一個包羅萬象的整體,除了代表積極向上、自強不息的陽氣之外,自然為也有消極陰沉、狡詐多疑的陰氣存在。而在夢中這個無法控制的世界,陰氣在與陽氣做抗爭,所謂孤陽不長、孤陰不生,陽氣過旺會燃燒掉精神,陰氣過旺將永遠臣服於非人意志所控制的黑暗世界。只有陰陽和合,才能維持一個健康的身心,《太上老君養生功》便是通過溝通陰陽,通過體驗死而達到生的妙法,當真是奧妙無窮、難以言表。
張天端也並不能完全理解手抄本所描述的世界,但是他起碼確認了一點,魂魄之說確實解釋清楚人為什麼需要睡覺,以及人為什麼會有那麼多自動運作的器官。人們習慣了修身養息,但為什麼會這樣,卻很少有人能講清楚。或許只有寫下《太上老君養生功》及其手抄本註解的前輩們才能講清楚吧。
說起來,他現在教給沈方的《太上老君養生功》把這些複雜的理論、註解全部捨棄,只要練到入定的境界,便可以在定中溝通魂魄,有意識地進行魂魄的滋養修練,遠遠超越了無意識地修復。而魂魄的修練會直接反饋到肉體,比如張天端便可以在定中讓心臟停止跳動、讓呼吸停止,進入假死的狀態,然後在他願意的時候恢復機能。據他所知,只有達到他這種程度的小天師才可以被稱為「張天師」,而他的弟弟還遠遠沒有達到這種境界。老天師閉生死關前的安排,還真是讓人頭疼啊。
難道僅僅是為了讓他把《太上老君養生功》傳給沈方用來滋補魂魄?難道老天師不知道,就算《太上老君養生功》再高明也只能是錦上添花,對三魂七魄進行滋養增強,如果缺少了一魂一魄,又如何增強?難道這沈方值得父親讓他放棄天師之位?張天端實在想不通,對外宣稱的無後之說純屬無稽之談,以天師的功參造化,想生個一兒半女,還不是隨心所欲?可老天師在祖師殿里偏偏讓他放棄天師之位,為了蒼生、為了道統,離開龍虎山,去江湖中尋找機緣,沈方就是老天師透露的機緣之一。
而被認為缺少一魂一魄,絕了修練之路的沈方,失去了外部世界的敏感,從而更容易達到修養生息,心無雜念的地步,同時因缺乏肉體的敏感,沈方能夠保持他人難以堅持的跏趺坐。冥冥中的氣運在默默地改變著他的氣質和體質,雖然他仍然缺乏正常人所擁有的感知,但一旦機緣成熟,他將獲得比他人更加敏銳的感知、更加和諧的身體。
此時的沈方依然堅持著每日雷打不動的修練,既使勝吉十二年正月初一,也沒有例外。
正月初一午初初刻,沈方練完了弓箭,將三斗弓放了下來。張茹頗有些不服氣,因為二十天前,她和沈方都是拉滿兩斗弓,可是五天前,沈方非得要練三斗弓,原因很簡單,拉滿兩斗弓已經不會讓他感到吃力。她可是做師姐的,而且她跟隨父親練武也有兩年了,為什麼拉不滿三斗弓呢?她越想越氣,把兩斗弓扔到地上,扭頭就走。
「師姐,你怎麼了?」沈方不明所以,撿起兩斗弓放到弓架上,追上張茹,小心地問。
正從他拜師學藝后,不僅多了一個比自己年齡小的師姐,還成了一個活動沙袋兼陪練。每天下午,他們在一起玩耍時,張茹經常與他「切磋」武功,所謂「切磋」其實就是在沈方身上試驗各種新學的招式。好在沈方皮糙肉厚,而張茹的氣力也不足,沒有在沈方的身上留下什麼罪證,否則,一直以為張茹是個乖乖女的張天端、付蕙娘一定會好好地教訓張茹。而沈方倒是識相,不僅沒有告狀,連告狀的意思也沒有。
這個傻子!
張茹氣呼呼地離開練武場,對跟在後面的沈方說,「空有一身蠻力有什麼用,你就是有一身蠻力也打不過我。」
「師姐,我不打你。」
「你倒是想打,你也打不過我啊!」
「我不想打。」
「哎!」張茹翻了個白眼,自己這個師弟,除了做做木匠活兒,其它還真是一無是處。
說起木匠活兒,沈方又收穫了一個小粉絲。王寅的獨生女兒英娘自從見了沈方做的印染機模型后,開心的不得了,手搖著齒輪,看著印染機自動的運行,越搖越快,直到把印染機搖得散了架,然後哈哈大笑起來。王寅心疼地直跺腳,但根本捨不得責備僅僅三歲的女兒。令他感到驚奇的是,沈方一點也沒有生氣,反而皺起眉頭想了想,過了三天又拿過一個模型來,這次不管英娘怎麼轉,印染機也不散架了。王寅更加開心,這新印染機明顯比前一個更加結實耐用,但是英娘卻哇得哭了起來,直到沈方給她掏出一個玩具,她才止住了哭聲,好奇地看著那個有三個輪子的模型。
一臉微笑的王寅在看仔細那個模型的運轉后,不禁臉色一變,因為他看到的是一輛可以騎的工具,如果放大幾十倍,人坐在那個騎子上,豈不是可以踩著那兩個踏板隨意地行動?
那實際是一台用齒輪驅動的三輪車模型,是沈方送給英娘的小禮物。
王寅找了個木匠,照著三輪車模型做了一個試驗品,結果英娘象是遇到了寶貝,每天一有時間便騎著三輪車在水磨地面上轉來轉去。除了沈方,她不允許任何人碰她的寶貝,連王寅都不可以。
作為設計出印染機的王寅,面對這麼一台三輪車,當然不可能僅僅當做玩具來對待,他安排木匠繼續放大到成人可以騎的程度,然後在後面連接了一輛平板車。果然可以,只不過騎起來有些費勁兒,而且只要三輪車在移動,齒輪就不會停,腳踏板會繼續轉動,此時,要麼腳跟著腳踏板一起轉動,要麼腳離開腳踏板,等需要移動時再去踩腳踏板。
沈方看到了王寅做的三輪車,只是笑了笑,彷彿根本不在意,又好象不知道王寅在抄襲他的創造。王寅老老實實地將這台三輪車送到沈括面前,並進行解釋時,沈括哈哈笑了起來。沈括告訴王寅,象這樣的模型,沈方早在宣州時便做了許多種,兩輪的,三輪的,四輪的,人騎的,馬拉的,手推的。但無一例外,沒有實際應用,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太容易損壞。偶爾玩玩還可以,如果用來載人拉貨,用不了三天便會散架。
果然,回到家中,發現英娘哭個不停,原來三輪車散了架,英娘也摔了一跤,既便如此,她也不允許別人動那個散架的三輪車,她要等著沈方來幫她修好。
沈方來了以後,沒有給英娘修三輪車,他送給英娘另一個新玩具,一個中間有個支點,兩頭一上一下可以動的無聊玩具,英娘卻很喜歡。第二天,王寅就讓工匠把這個玩具的擴大版做了出來,因為結構簡單,王寅直接把支點和長板換成了鋼管,並在兩頭做了兩把木頭椅子,配上了把手和靠背,並給椅子安裝了一個棉花墊。看起來很傻、很無聊的玩具,玩起來就很有意思,不僅沈方和英娘喜歡玩,連丫鬟們也玩得不亦樂乎。
王寅把這個玩具叫做翹翹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