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轉塘莊園建設規劃
「子才,你還有何話說?」宋初冷言道。
「元平兄,你認定我是謀反作亂,可焉知我不是從龍之臣?」
「就憑你?憑你帶的這些無知匪民?」宋初不屑道。
潘平哈哈笑了起來,「元平兄,你何必明知故問,你難道真覺得我光明聖教,就只有我潘平一人,只有這密州一地?不瞞元平兄,大周二百六十七個州府,都有我光明教眾,我教聖主振臂一呼,從者幾十萬。吾不才,在聖教中添居一百單八天官之位,教內僅象我這樣本朝遺才便有百名之多。憑我等之力量,可問鼎之輕重乎?」
「斯文敗類,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吾以君父之憂為憂,而子才卻想著欺君犯上,道不同,不相為謀。速速離去,你我血戰到底。」
「錯矣!錯矣!元平兄大錯矣!」潘平嘆道。
「何錯之有?」宋初冷哼道。
「後梁朱溫滅唐代之,後唐李存勖滅梁代之,後晉石敬瑭滅唐代之,後漢劉知遠滅晉代之,後周郭威滅漢代之,大周世祖柴榮為郭威養子,繼承皇位,始稱大周。前後不足五十年,而經六朝十三帝,試問元平兄,君在何處?何以為君憂?」
「前朝往事何足道哉?我朝世祖皇帝登基之後,勵精圖治,一統天下,十年開拓天下,十年養百姓,十年致太平。神武雄略,乃一代英主也。故才開啟我大周一百一十三載亘古未有之盛世,此不為明君?此不為明主?」
「六朝十三帝,均以勢強者奪之,勢弱者失之。而今之世,西夏、遼國日強,我大周卻民生疲弊,將不知兵,兵不知將,皆因君主與將帥相嫉,流官不及三年,皆因君主與撫臣相防,遺才計以千數,皆因君主與士人相猜。論軍、論臣、論士,本朝均無必勝之理。倘若蠻夷再度入主華夏,試問這孔孟之地,皆成塗炭,斯文又何以存?」
「國朝有難,吾自當振作,豈能輕言放棄。如子才所言,本朝無必勝之理,難道憑爾等鄉野村夫、村婦反而有必勝之理了?」
「我聖教自然必勝。聖教有言:「眾生平等,無有高下,均田免糧,天下太平,光明聖教,救苦救難,一家有難,千家支應。此乃我聖教橫掃天下,無有不從之竅訣,此竅訣非大善者不能行,非大智慧者不能行,非大德望者不能行,既使元平兄將之獻於君上,也沒有任何助益。大周沒有此大勇、大智、大善、大德之君王!」
「狂妄如斯!」宋初氣急道,「此等愚弄村夫之妄語也敢在此丟人現眼?眾生平等,我等聖人之學有何意義?天地君親師,倫理綱常將何以存?均田免糧,懶惰刁滑之輩豈能與士紳相提並論?無有糧賦,何以保護家國?救苦救難,如你聖教合用,還要佛陀醫師何用?千家支應,人心憊懶,豈能齊心如斯?」
潘平笑了笑,繼續道,「所謂夏蟲不可以語冰,元平兄認為做不到的事,恰恰也正是我聖教可以做到的。本次起事,我聖教根本沒有費吹灰之力,余之才幹,與元平兄相差甚遠矣,然僅因一草民無法繳納糧稅,須臾間便聚起千餘教眾,頃刻間便毀一顯州望縣,依此不能彰顯我聖教之威德於?」
「不以成敗論英雄!聖人固有聖人堅守之道也!」
「錯了!正是以成敗論英雄!死人是不會說話的!」潘平激動地說,「為我華夏子民故,為我儒學士子故,為我文明傳承故,這個國家必須改變,否則億兆生靈塗炭,誰又能獨善其身?!」
「子才,你這言之鑿鑿,看似雄辨無匹,可行得卻是殘暴不仁之事,今日禍起,多少無辜之輩慘死於你們刀下,你還妄言什麼救苦救難,豈不惹人笑哉?」
「幾人之生死,與滅族滅國之慘狀相比,又何足道哉?」
「那我之生死,又何足道哉?」宋初激憤道,「休要再言,速出與我死戰!」
「若非元平兄一念可以決千萬人生死,潘某又何需置喙?」
宋初愣了一下,但仔細一想,還是決然道,「吾食君之俸,深受皇恩,無以為報,一死了之。」
「元平兄莫不是顧及吉州家人?」
宋初一驚,厲聲道,「君子之讎隙,禍不及家人,爾等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辱我家人?」
「元平兄誤解潘某了。為解元平兄後顧之憂,上月,宋家老小二十三口已遷往教中秘壇,如元平兄失了密州,官家勝怒之下,怕少不得禍及家人,為元平兄全家性命計,在下不得不越俎代庖。」
宋初終於放棄了,「你有此要挾,還何必多言?你知我純孝,何必再戲耍於我?」
「不然,是非對錯,還是需要辨個清楚的。」潘平笑道,笑得很燦爛。
在王老五等得幾乎要瘋狂,準備下令強攻之際,密州府衙中門大開,潘平陪著一個素衣方臉男子走出了府衙,密州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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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吉十五年十月十五日大朝會,柴勐把一疊急報奏摺扔在地上。文彥博一年前已守制期滿,回京復相,不過精神已大不如前,他閉著眼睛沒有說話,富弼只好撿起奏摺,等皇帝將火氣繼續發完。
「說說吧!潞州民反,密州民反,均州民反,德州民反,一月之間,四州皆反,而且你們選的好知州,全降了叛民!奇恥大辱,奇恥大辱!」
富弼把延安府的奏摺翻到最上面,開口言道,「陛下息怒,四州雖反,是癬疥之疾,西夏北遼,乃心腹之患。」
「荒謬!」柴勐怒道。「四州之地,民眾逾百萬,將士上萬人,居然一月不到便盡墨,這都是癬疥之疾?那是不是要等到這開封被這幫賊人佔了,爾等才需要重視呢?!」
呼拉跪倒一片,眾人齊聲道,「陛下息怒!」
富弼繼續道,「四州之刁民,卒無稱手之兵刃,將無行伍之良材,一幫土雞瓦狗之輩,全因文官貪生怕死,才僥倖佔得城池,等天兵伐至,須臾間便可令匪類土崩瓦解。」
「何人為將,平此逆賊?」
「臣舉薦青州兵馬都監姚戈。」
「臣舉薦京東路兵馬副都監邵明。」
「臣舉薦河東路兵馬副都監彭泳。」
「臣舉薦襄州兵馬都監鄧益。」
「……」
眾臣紛紛獻言薦將。柴勐氣色稍微好看點,沖著文彥博說,「文相,你以為呢?」
文彥博睜開眼睛,施了一禮道,「諸位大臣心懷國事,所舉薦之武將均為英勇善戰,胸有韜略之能將,老臣以為可以就近選將以方便征討,不過,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老臣以為需有一近臣統御群將,並擇一能臣提點各部兵馬糧草。」
「文相所言甚是。」柴勐想了想,「內侍省常侍李安仁忠誠可靠、老成持重,朕命其為兵馬制置使,節制各路討逆大軍;沈括擢升三司度支副使兼隨軍轉運使,節制各路轉運使。邵明為河北路招討使負責剿滅德州反叛,姚戈為京東路招討使負責剿滅密州反叛,彭泳為河東路招討使,負責剿滅潞州反叛,鄧益為京西路招討使,負責剿滅均州反叛。」
「皇上聖明!」眾臣跪拜道。
沈括被擢升為中侍大夫不到一年,便被提拔為正四品的三司副使,併兼了隨軍轉運的差事,可見深得皇帝柴勐寵信,饒是他練就多年的養氣功夫,此刻也不免心潮澎湃,跪在地上,心臟劇烈跳動,彷彿要跳到嗓子眼。
「那麼現在議一下潞州、密州、均州、德州原知州的處置,此四子罔負朕恩,依附叛逆,著各路拘其家人入京審問。吏部尚書秦源,此四子皆是你任上所遴選,你該當何罪?」
秦源噗通跪倒在地泣道,「臣死罪,臣監察不力,致使未將此等奸佞小人繩之以法,四州淪陷,臣死罪啊!臣之家人已被亂民砍死,臣之家產為亂民所掠,臣懇請陛下開恩,允許臣隨李中官征討匪逆,以贖臣之罪過。」
「愛卿平身。」柴勐有些同情道,「密州之變,實屬突然,愛卿家遭此大難,朕倒不好過於責難,然獎罰不明,國之不興。」
柴勐想了想,繼續說道,「那就罰你半年俸祿吧。」
「臣謝過陛下不殺之恩!」秦源泣道,然後抬起頭,手裡捧著一張紙片,「然臣有緊急軍情,需呈獻陛下。」
柴勐命吳成將紙片接過,草草略了一眼道,」此是何意?!「
「臣之家僕冒死從密州帶來消息,這密州作反之人卻不是普通刁民,此乃所謂光明聖教餘孽。」
「光明聖教?此為何,眾愛卿可曾聽說?」柴勐奇道。
眾大臣皆不可言,秦源繼續道,「臣聽聞這光明匪教在我大周二百六十七個州府均有信眾,是近兩三年才興起的匪教,此次四州反叛,皆是光明匪教從中挑唆指揮。據臣之家僕打探,光明匪教主持密州匪務的名叫潘平,是仁德二十三年殿試落第之舉人,此人與密州知州宋初乃是同年。其餘三州的匪務主持也是我大周有功名之人,他們與各地州縣主官多有故舊,實乃我朝心腹巨患。」
眾臣一聽到光明聖教居然流毒大周所有州府,不禁惶然,文彥博、富弼更是相視一眼,面如土色。有此巨患,兩位相公沒能及時發現提醒,還誤以為是癬疥之疾,這無論如何也是為相者的失職。
柴勐此刻倒是冷靜了不少,他狠狠地盯了兩位相國一眼,冷聲道,「仁德二十三年,朕記得王安石正是那年的進士。」
「陛下聖見。」秦源回道。
「著江南西路轉運使林崇達速召王安石進京,情勢危急,王安石卻仍在臨川治學,虧他還有這個心情,這天下都怕是要完了。」
文彥博、富弼站不住了,跪倒在地,文彥博惶恐道,「老臣有罪!老臣腆為機樞,卻不能為陛下分憂,致使匪教橫行,臣請辭同平章事。」
富弼也言道,「臣年老體衰,足疾纏身,日不能行走,夜不能稍寐,懇請陛下允老臣還鄉養疾。」
「文相、富相起來吧!富相這些年也多有辛勞,且暫歸西京休養。」柴勐想了想,「富弼勞苦功高,朕不得不賞,特加封鄭國公。」
富弼大喜,泣謝道,「老臣謝陛下隆恩,臣必肝腦塗地,以謝聖恩。」
柴勐擺擺手,吳成忙上前將文彥博、富弼扶起,請了兩個方凳來,讓這兩位國公坐下議事。
「諸位愛卿對滅此匪教可有良策?」
見眾臣皆無言語,秦源繼續言道,「微臣以為,欲滅此賊需行釜底抽薪之計。匪教有蠱惑教眾之詞:眾生平等,無有高下,均田免糧,天下太平。此荒悖言論出現時日無多,臣細細查看,卻也查得一些端倪。」
莫要說皇帝柴勐,就是眾臣也都有些好奇,眾人皆知,秦源乃趨炎附勢幸進之輩,一貫以討官家歡心為進身之路,哪曾想在這滿朝文武不知所措之際,秦源卻可以挺身而出,侃侃而言。
「自勝吉十年,沈披、沈括修萬春圩治水始,水車便漸漸風行我大周各州府。」
秦源一開口,紫宸殿靠殿門附近站立的沈括便心知不妙,他早知秦源是睚眥必報之輩,勝吉十一年在大相國寺惹了秦氏父子后,他就時時提防,沒曾想,秦源卻將這謀逆之事與自己攀扯上了,後面的套路他不聽也知道,現在就思量一下如何應對吧。
「水車之利,路人皆知,但水車之害,卻甚少聞之。其害一,奪人之的良田,水車一興,我大周土地兼并之勢大起,錢塘縣轉塘鎮之田地,非沈即王,各州縣亦是如此,多少良民淪為佃農,日夜勞作而收穫可堪,實乃國之隱憂也;其害二,使人改糧為棉,織機、紡機興起,使得棉利數十倍於稻穀,自兩浙路起,江南兩路、淮南路、京東路、河東路、京西路,處處皆是棉田占糧田,今年我大周產糧較往年下降一成,較勝吉十年下降兩成有餘,此即水車之害也;其害三,使人心機巧,男耕女織是我華夏文明之源,如今坊工興起,農戶逐利,皆舍田而務工,其心狂亂,始有「眾生平等」之無稽之言。」
「而四州之患,皆由改糧種棉,土地兼并而起。倘使農戶勞作于田畝,困頓於鄉里,何有匪教之亂?臣請定興農之國策,嚴令各州縣清退兼并之土地,毀水車紡機于田野,振我朝國綱於阡陌。則匪教均田之詞便無從談起,此乃臣釜底抽薪之計。臣心蒙蔽,諸誠購置機械,兼并土地,致使滅門之禍。痛定思痛,臣日夜思之,此乃貪心作崇,臣願將諸誠兼并之田產全部獻於官家,銷毀所有水車、織機,以示臣決然之心。」
無論秦源為官名聲如何,此言一出,倒也震聾發聵,柴勐聽了也不住點頭。但柴勐近些年因內侍省大量收購土地,引進轉塘技術並加以改進推廣,獲利以百萬計,此時讓他清退土地、放棄織機那是萬萬不肯,但如果藉此機會……,一念至此,柴勐不禁心頭一熱。
「愛卿所言甚是,民以食為天,國以農為重。棉占糧田之事,沈括也屢次上書言明,其在轉塘土地也儘是糧田,沈括之忠心與愛卿無二。但天下之大,其地各異,斷不可各處皆改棉田,沈括何在?」柴勐頓了一頓。
「微臣在!」沈括聽到柴勐為自己開脫,知道往日的進言起了效果,倒沒有惶恐之心。
「今日簡拔你為三司度支副使,也正是看中你經濟農事之才幹,朕嘗記起癸卯科殿試時,愛卿《平西齊民論》論及農事之精妙,今時今日,西邊告緊,北遼入侵,可見愛卿深謀遠慮、洞若觀火,此次平叛,事關重大,你好生伺候著,多向文相、富相請教,改棉為糧,歸平土地之事,朕就託付於愛卿了。」
「微臣遵旨,微臣謝陛下恩典。」
秦源沒想到陛下不但沒有怪罪沈括,反而大加讚賞,心中不禁惶恐,擔心自己體會錯了皇帝陛下的心思,那就萬劫不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