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光明聖境中的覺醒

王壽光一行三百餘人是在勝吉十一年冬月初二抵達轉塘鎮的，抵達轉塘，給里長鄉老看過路引后，便分散住在鎮里的客棧和沈家佃戶家裡。

沈家隨行過來一個管事，將王壽光引到一依山傍水之所，指著一望無際的千畝良田說，「王匠首請看，這就是二少爺購買的田產，二少爺還為咱沈家建設轉塘莊園留下兩萬貫工錢，明日就派家丁給王匠首送來，現在民工好尋，十里八鄉的農戶早就聽說咱沈家要建大作坊，等著建作坊作工呢。」

王壽光眯著眼睛看著遠處的錢塘江，暗嘆果然是風水寶地，要山有山，要水有水，依著山脈建莊園，傍著江邊建工廠作坊，兩處相距也不足里許。

錢塘江自二浦鎮流向西北，到了轉塘鎮再轉向東北流去，經過杭州城后抵達東海，水流舒緩適合建設內河碼頭，一旦碼頭建成，轉塘生產的布匹、鐵器、工具便可以源源不斷地運往杭州，然後通過運河運往全國。

冬月初三，在轉塘鎮一戶大宅院里，王壽光召集匠頭骨幹們進行分工動員。在蕪湖縣時，這些人便用著順手，各自的特點優勢他心裡很清楚，所以各項工作很快就可以安排。

「劉四，你負責召工，一個工人三貫工錢，臘月二十前完工，一日三餐，每五日加葷菜。你和沈家張管事聯繫，三天之內招足一千人，可能做到？」

「請匠首放心，肯定做到。」

「李老黑，你手下分一半帶著徒工做合用的鐵件，另一半帶半大孩子們一天三班倒看好這座宅院。兩萬貫數目不小，難免會有賊人惦記，一有風吹草動，留在鎮里的，不管男女老幼，操傢伙上。」

「得令！」

「張小五，你帶著咱三十個兄弟，分你二百個工人，沿小之江往百子尖方向伐木，清出建莊園的場地」王壽光指著桌子前的地圖，地圖上面畫了一個標記，那片建莊園的山地是隨良田一起買下的，價格便宜，幾乎相當於附送。這個時代，人少地多，到處是森林，也沒有森林保護法，只要是買下的林地，可以隨意折騰。「然後在十日內在江邊建設二十個五丈水力車機，每個相距一百步。然後全力供應莊園及工坊所需。」

「遵命！」

千畝良田與錢塘江之間的灘涂屬於原土地的附著物，隨地契一起由沈括買下，對一般農戶無用的灘涂，對轉塘莊園卻有大用，通過壘磚石、夯沙土加固后，所有的廠房都將建在錢塘江邊，以利用錢塘江充沛的水力和航運能力。

「王總頭，分你五百個工人，負責莊園、作坊的泥瓦施工建設。」王壽光指了指圖紙，上面有一片住宅群，計有宅院近百座，南北向正街一條，東西向道路三條，只在莊子南邊有庄門一座，周遭一丈高的院牆圍繞，莊園四角各設一個兩丈高的塔樓以備匪情。

「李申，分你一百個工人，在百子尖山下建窯場，五日以內先建五座磚廠，供應工程所需，隨後按沈老爺的圖紙建瓷窯五座，琉璃窯五座，鐵窯五座。」

「胡喜兒，分你二百個工人，架橋鋪路，連接各工地，並負責各種物資材料的轉運。」

「張船首，你陸續開始招聘船匠水手，在小之江入江口修建船塢碼頭，先造十艘漕運船，交付給胡喜兒，通過小之江走船，倒是能省不少工夫。」

「其餘各匠頭，現在就開始在附近州縣招收徒工，每月五百文錢，包吃住，一季一身衣裳。明年開春后，各工坊正式開工。」

眾人紛紛應諾。

從蕪湖到錢塘走了月余，王壽光少不得和各匠頭商議章程，擬訂計劃，所以眾人早已大致知道幹什麼，也有了心理準備。這次王匠首借著兩萬貫到位，將各自任務派發下去，轉塘莊園的建設工作就算正式啟動了。

「各位匠頭，各位兄弟。」王壽光目光灼灼地看著一屋的匠人說，「過去我們過的是什麼生活？這兩年過的是什麼生活？在場的兄弟都是經歷萬春圩工程的老人，多餘的廢話我就不說了。」

「我王壽光真心實意給沈老爺辦事，不是因為沈老爺能讓我們更賺錢，也不是因為沈老爺給了我們更好的生活，更好的念想，而是沈老爺對我們匠人平等對待，甚至沈老爺自己就和我們一起做工活兒。」

「這次建設轉塘莊園，沈家沒有安排一個人過來，兩萬貫一文不少就在地窯里屯著，我王壽光不想說士為知己者死的大話，我只想在這裡和各位兄弟交個心，為了我們自己，我們不能浪費時間，浪費機會。這裡的莊園是給我們住的，這裡的工坊是給我們用的，出了缺工少料，偷奸耍滑的事兒，我王壽光答應，眾位兄弟可否答應？！」

匠人們大多不擅言辭，聽著王匠首一番話，個個心潮澎湃，恨不得當下就把轉塘莊園建起來。

此時蓋一座莊園，怎麼也得三五個月，大部分時間都浪費在計劃和籌措物資方面，可是匠人們在一起就好辦多了，都是經年干工活兒的老手，燒磚制瓦，打鐵造車，做門制梁，畫坊塗漆，這些匠人們就能通通搞定。加上統一規劃，錢財到位，三天後在錢塘江西側的土地上，上千名工匠工人有條不紊地行動起來。

張小五帶著三十名木匠，五十個民工用了三天時間造了第一台水力車機，並立在錢塘江上。隨著江水的流動，五丈高的水力車機緩慢而有力地轉動起來，通過皮帶、齒輪和連接桿，水力車機帶動精鋼圓鋸飛快的旋轉，一根二尺粗的圓木放在車床上，兩邊用鋼釘固定好，兩個鐵勾勾住圓木的一頭，扳下機關，圓木便緩緩地向鋼鋸移動，在周圍民工的驚嘆聲中，圓木被整齊的鋸開，然後整個車床橫向移動了兩寸，過了片刻，一個兩寸厚的木板便切割下來。

通過車床加工的木板、木條遠比手工加工的更加順直，而且根本不需要用墨斗畫線，不需要耗費人力。木工車床的順利動轉，使得水力車機的製作效率大幅提高，第二台水力車機用了一天半，隨著一台台水力車機帶動木工車床順利運轉，總共用了九天時間，二十台水力車機便整齊地矗立在錢塘江西側。

十台水力車機連接了木工機床不停地加工建築莊園和工坊所需要的木料。

三台水力車機連接了鐵匠機床，不斷地把巨大鐵鎚通過絞輪抬起，抬到一人多高，觸發卡扣后，重重地落下，把燒紅的鐵塊砸成鐵片，所謂百鍊成鋼，在爐火溫度不足的情況下，只能通過不段地錘鍊，才可以把生鐵中的雜質慢慢地清除。通過反覆錘鍊得到的精鐵，更加地堅硬，韌性也優於一般的鋼鐵。而生產這些鋼鐵原材只需要普通的學徒工即可，人員節省下來后，便可以輪番上陣，鋼鐵原材源源不斷地生產出來，有經驗的匠人們便可以從容地進行鐵件和鐵器的打造。

三台水力車機連接衝壓機床，用巨大的鐵鎚進行標準鐵件的衝壓，鐵匠通過精鋼打制出各種鐵范，鋪好加工過的生鐵板，鐵鎚落下，一個個標準件便製造出來。

四台水力車機連接磨壓機床，和破碎機床，巨大的石塊放進去，片刻間就可以被粉碎成石子或石粉。無論是鋪路還是蓋房都有廣泛的使用。

無數的鐵礦石和石料、圓木，通過漕運船運到各機床加工現場，再把加工好的成品、半成品運到各個工地。小之江將莊園和工坊區南北分隔，通過漕運船進行運輸，比通過牛車運輸更加方便。

解放出來的木匠們開始製作各種門、窗、各式床、桌、椅、櫃，堆滿了莊園旁邊的臨時倉庫，只待上漆后便可由匠人們簽字領取、按需使用。絕大多數木製品都省掉了打磨、上膩子的環節，畢竟是匠人、工人日常使用，根本不需要很精細。

負責莊園、工坊土木建設的王總頭將五百民工分成二十個小隊，各由一名工匠充當隊長，民工中選了二十五個有建房經驗的老手當隊副，在莊園和工坊的工地同時開始施工。

沿著錢塘江西岸，安排了五個工隊，各負責建設兩個工坊，每個工坊都預留了兩台水力車機的位置，按兩百步的間距用籬笆做簡單的分隔。

工坊內沿江的灘涂地面用青石打底、砂石泥槳澆築鞏固，鋪上沙土找平后，用磚石為基、圓木為骨在工坊內建起五十丈長，兩丈寬的房屋骨架。工坊絕大多數材料是各種規格的木材，大量兩寸板、一寸板、五分木條、鐵釘，鐵卯源源不斷地從附近的木工機床、衝壓機房生產、運輸過來，然後拼接、組裝、固定。搭梁鋪瓦后，在房屋裡面鋪了一層五分厚、浸過漆料的木地板，結實堅固，也容易維修更換。

莊園位於百子尖東側的谷地（今梵村花苑附近），庄面南邊便是東西走向的小之江，小之江寬四十米，將莊園與工坊天然地分隔開。在沈括原先的計劃中，明后兩年在小之江上建一座橋下可通漕運船的石拱橋。當下時間緊迫，就只建了兩座臨時的浮橋供人員往來。建設莊園、工坊所用的材料物資大多用漕運船運輸，浮橋倒也暫時夠用。

莊園的工程要比工坊大的多，自冬月初六起，王壽光和王總頭便扎在工地，催促進度。冬日天短也只有五個時辰可供勞作，卯正開飯，辰初開工，午時每個民工發兩個干餅，抽空食用，酉初收工吃晚飯，全天都有薑湯、開水供應，匠人的婆娘們全部動員起來，吃住在工地，倒也省了不少時間。

好在天公作美，只下了兩場小雨，到了臘月下小雪時，工程已接近了尾聲。

臘月十五，工坊已施工完畢，莊園的工程大體告一段落，王總頭的二十個工隊開始進行莊園內各院落的修整，臘月二十三之前完工看來已成定局，王壽光的放下心來，沿著莊園的主街進行巡視。莊園長三百步，寬一百五十步，一丈高的圍牆，除了留有幾處進出材料的缺口，都已修建成。

莊園有一條十步寬的主街、六條六步寬的輔路，將莊園分為八個區域，主街盡頭的莊主府，是個兩進的院落，前院議事，後院居住，全部是紅磚青瓦房。

一進庄門的左右兩片區域是一排排簡易木房，可供四百個學徒、工坊工人居住，另外六個區域各有四排，每排四個小院暫時以籬笆相隔，每個小院佔地四分，寬十五步，進深十八步，均有三間面南磚瓦房，兩間耳房，預留了足夠的空間供匠戶自行擴建，臨主街的二十四個小院還在臨街一側建起門面以供商賈之用。

工匠區每戶建一個茅房，四戶共用一個化糞池，茅房通過掩埋在地下的陶管將糞便流向建在莊園外面的化糞池。工人區有兩個公廁，各有一個化糞池。

掏糞工不需進莊園便可從莊園周圍近三十個化糞池掏糞，整個莊園便沒了一般城池都有的屎尿味兒。不要說轉塘鎮這樣的小鄉鎮，就是杭州、汴梁這樣的大城市，隨地大小便、污水沒有妥善的處理，導致一到夏天空氣中便瀰漫著淡淡的尿騷味。

臘月二十二，所有工程全部竣工，匠戶也紛紛搬進了新居，除了二十四個臨街院落分配給匠頭、骨幹外，其餘小院根據抽籤順序自行挑選，還余著二十多套留著作為新來工匠的居所。

每個工人領到三貫工錢，滿意而去，其中有二百個工人看到水力車機的威力，便決定加入轉塘莊園，作新技術工人。加上其他匠人這段時間在附近州縣召收的徒工，工人區也入住了八成。工人徒工們與各自的主管匠人約好明年開春後上工的時日，便開開心心置辦年貨回家了。

臘月二十三開始，轉塘莊園開始張燈結綵迎接春節，各位匠人難得輕鬆一段時間，少不得喝酒割肉，著實瀟洒。

待到臘月三十，轉塘莊園來了一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