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吱呀——

昏暗的燭光下,牢房的鐵門被牢頭打開,他朝裡面喊道:「俞官人,聖上宣你去上朝呢,出來吧。」

晨曦的薄光從天窗透了些進來,落在簡陋的床鋪上,聞聲鼓著的棉被動了動,傳出一道氣若遊絲的聲音:「我身體不舒服,可否給我杯水。」

牢役抱怨了聲,被牢頭一瞪,只好縮著脖子去取水了。

俞禮從被子里起身,一束晨光照在他身上,昏暗的牢房都因他的美貌而熠熠生輝,又美又慘,牢役們一個個看得移不開眼。

俞禮接過水喝完,身上勉強沒那麼熱,也有氣力思考了,問道:「你可知聖上叫我作何?」

牢頭笑了笑道:「還能做什麼,自然是赦免俞官人,小的聽人說,俞家又進貢千匹絲綢以及好大幾箱的金銀珠寶,一路風風光光地送進京來,聖上自然不會跟官人多計較。」

俞禮站不穩,由牢役們扶著走,就跟扶了個財神爺似的小心翼翼,牢頭提點道:「俞官人只要跟聖上服個軟,跟往常一樣,這事就過了。」

「嗯。」黑紗后那雙眼眸光微動,若有所思的模樣。

到了金鑾殿,俞禮被眼前的富麗堂皇震撼了一把,氣氛死寂,他甚至不敢抬頭去看龍椅上的那人,低垂著頭被送進去大氣也不敢喘。

天子之威如凝實質地壓在他肩頭,無須多言,光是站在天子的腳下,就會讓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周圍的朝臣一個個打量著俞禮,千人千面各有各的心緒,俞禮跪伏在地一聲不吭,目光卻偷偷辨認著站在前排的這些個官員,將他們的人名一一對應上。

孫尚書、傅丞相、恭親王......目光往前移,瞅見一截金邊蟒紋的衣擺,瞳孔微縮間,俞禮收回目光不再亂瞟。

商熾垂下眼瞼,嘴角露出個冷笑來。

九重台階上,一聲冷哼道:「俞明寂你可知錯!」

「臣有罪。」俞禮毫不遲疑地回道,昭興帝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些,正要說話,俞禮又道:「臣不該擅自離京,此舉過於不將聖上放在眼裡,臣回神細思后尤覺慚愧。」

昭興帝皺了皺眉,目光落在面前的那封摺子上,片刻后才道:「朕諒你真心悔改,此事便揭過吧。」

「聖上仁德,臣受之有愧,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今臣已無顏再面見聖上,望聖上削去臣的官職,將臣逐出京城。」俞禮俯身一拜,義正言辭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臣願為自己的錯過承擔責任!」

「......」昭興帝被一哽,手指氣得哆嗦,一拍扶手道:「放肆!」

天子一怒血染萬里,朝臣們紛紛跪倒在地,俞禮被嚇得也一哆嗦,鵪鶉似地低下頭。

在場唯一站著的只有那一身蟒龍紋的黑衣少年,彷彿周遭的事都與他無關,嘴角始終掛著一抹嘲諷的笑意。

昭興帝一看他,更糟心了,扶著頭道:「明寂啊,朕知你受了委屈,如今還敢以死為諫的也不多了,朕也非是什麼庸君,自不會貶罰為朕殫精竭慮的臣子。」

俞禮越聽心底越涼,心裡一個小人正揪著昭興帝的耳朵大喊:我不是我沒有!

昭興帝目光再一次落在案前那封奏摺上,說道:「既然你說朕教子無方,那太子便交由你代為朕教導,即日起,升為太子少師吧。」

猶如一道晴天霹靂砸下,俞禮傻了眼,不知道皇帝這腦迴路到底是怎麼想的,他不就是想辭個職,怎麼還撞火坑裡去了。

就連一直置身事外高高掛起的商熾嘴角的笑也散了去,臉黑得如鍋底。

散朝後,官員們一個個圍上前,拱手道賀:「恭喜少師大人,賀喜少師大人,因禍得福,又陞官了!」

俞禮敢說,在場沒哪個是來真心道賀的,但他實在沒力氣懟回去,跪得太久,現在不止頭疼,腿還疼,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昏昏沉沉地過了殿門,一眼就看見站在外面的商熾,俞禮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想假裝沒看見錯身離開,小暴君偏不如他意,開口叫住他道:「師父。」

那一聲陰惻惻的,俞禮有種被死神盯上的錯覺,回頭看向商熾,卻見他眯著眼笑盈盈的,腰身沒弧度地微微前傾了下,作了個揖,便拂袖而去。

俞禮腿一軟,差點跪下。

-

新任太子少師被抬回去整整躺了五日高燒才褪下去,這期間灌了多少壇葯都數不清了,但絲毫也沒讓他心裡對商熾的恐懼散去絲毫,導致就算褪了燒,也卧病了大半個月才恢復些活氣。

原文中,暴君商熾發明過十大酷刑,每一樣都能讓犯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且這每一樣,都是從帝師俞明寂身上實踐得出的。

俞禮只要一回想起商熾最後看他時的眼神,晚上睡覺都會做噩夢。

劉管家端著葯進來,瞧見主子氣息又懨了些,著急道:「剛還好好的,這又怎地了?」

「我覺得悶,想出去走走。」房間里滿是經久不散的藥味,俞禮不想再窩著了,他得打起精神來,既然沒能逃離京城,就必須面對之後將會發生的一系列事,商熾登位是不可逆改的,他必須讓俞家從皇權爭鬥中脫離出來。

「主子要不再躺幾天吧。」劉管家目光閃躲,遲疑道:「現下外面對主子的評價不太中聽。」

俞禮剛想說並不在意,可想起原主人設,只好浮出怒容道:「他們說什麼了!」

「說......說主子你買官。」

俞禮本家在江南,是商王朝的第一富豪,每年捐給朝廷的銀子占國庫的一半,當年這個嬌生慣養的草包少爺貪圖好玩跟著朋友一起上京趕考,沒想到莫名其妙就中了個三甲,從而入朝當起了官,還每年都會升一級。

一個草包,還是個瞎子,原本並沒有做官的可能,可昭興帝不知怎麼想的,生生將人留了下來。

這官,俞家還真買的光明正大,走的是合法正規的途徑。

俞禮總覺這其中有貓膩,可原文對這一角色的描寫並不多,一時也想不出是哪的問題,一想就頭疼。

被劉管家逼著把葯喝完,外面小廝拿進來一封信柬,道:「主子,有個奇怪的人送來封信,上面蓋著皇親國戚的印泥,奴才不敢耽擱,趕緊給您送來了。」

俞禮若有所思地接過信,問道:「送信那人可還說了什麼?」

「別的倒是沒說什麼,就留了句,恭親王妃很想您。」

-

十五的月亮是每月里最圓的,碩大一輪玉盤映在船坊后,倒影在河面也是一出美景。

商王朝襲了前朝的禮節,每到十五,晚上就最為熱鬧,無論大人小孩都會上街遊玩,點個花燈猜會兒燈謎,再聽聽戲曲喝盞小茶,頗為快活。

所有人都快活,除了俞禮,今日便是跟恭親王約定之日,他由執書領著一路到了西湖邊,剛下馬車,就有一艘小船駛過來,載著他們往湖中心的小樓去。

恭親王名義上邀請他個瞎子去賞月,實則估計是想試探他的立場,成了太子少師,是否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被拂過湖面的涼風一吹,俞禮又連連咳嗽起來,執書替他加上外衣披著,道:「主子切莫憂心,只當是尋常會面,恭親王怎麼說也是主子的姐夫,不會過於為難我們。」

「嗯。」俞禮漫不經心地應了句,如果是原主或許會被哄著,但看過原著的他才不信野心勃勃的恭親王會念及親情,其人就如陰冷的毒蛇,掩藏在黑暗中吐著杏子。

西湖是京城裡最大、風景也最美的湖,湖中心的摘月樓美姬俊少不知凡幾,是文人墨客的溫柔鄉,被稱之為湖中天堂。

小船從一座座船坊下駛過,下了船,有人引著他們入到最上層的雅閣里,執書正要跟著進去,那僕役卻伸手將他攔住,道:「除了少師大人,其餘人等不得入內。」

執書討好道:「我家主子目不能視,我不在身旁怕驚擾了貴人。」

「說了不能進就不能進!」僕役直接伸手將執書推倒在地,俞禮壓下心裡燃起的火氣,對執書道:「無妨,你在外等著吧。」

房門被人從外關上,俞禮裝作看不見得摸索著往裡走,出聲喊道:「王爺?」

沒有人應他,可恭親王分明就端坐在桌前好整以暇地瞧著俞禮,而離飯桌的這段距離,放滿了各種障礙,不僅有倒刺,還有捕獸夾。

這是要考驗他是不是真的看不見,金鑾殿上那一撞果然給這些人留下了疑心。

俞禮沒再往前走,嘀咕道:「難不成房裡沒人。」他轉身開門想走,房門卻怎麼也拉不開,身後紫衣人這才出聲道:「聽聞明寂卧病多日,本王與王妃實在太忙,沒能前去探望,明寂該不會生姐夫的氣了?」

「怎敢啊,您是我親姐夫,皇城裡最親的人。」俞禮笑吟吟地轉過身,道:「好姐夫,您就別打趣我了,這一路我都瞧不見心底甚是不安,可否請你扶我一把。」

「我還當你升了官,忘了我這姐夫了。」紫衣人這才起了身,牽著俞禮到了桌前。

入座后,俞禮問道:「不是說一家人聚在一起賞月嘛,我阿姐呢?」

「你姐昨日病倒了,改日再讓你們聚。」恭親王夾了一筷菜放在俞禮碗中,說道:「摘月樓新出的菜品,快嘗嘗。」

俞禮一看,被噁心地快要吐了,臉上的笑也快要支撐不下去,轉移話題道:「我剛上來時特地數了數,這裡是第八層,摘月樓不是有九層,頂層難道來了比姐夫還要尊貴的人?」

聞言,恭親王的臉色沉了下來,卻見俞禮一副無知的表情,忍著心裡憋悶道:「自然,上面那位,不就是明寂你的新弟子么。」

商熾也來了?

俞禮手指微顫,原只是想激一激這位不甘人下的王爺,現下反倒讓自己坐立不安起來。恭親王又給他夾了一筷子菜,道:「別說無乾的人了,明寂快吃菜,涼了可就不好吃了,這東西就是要趁熱吃。」

確實得吃新鮮的,那碗里滿滿都是一節一節三分熟的黃鱔,有的甚至還在動彈。

「怎麼,難道要本王親自喂你?」恭親王捏著俞禮下頜強迫他抬起頭,一手直接扯開了俞禮縛在眼前的黑紗,那雙美眸被燭光刺得微微收縮,纖長濃密的睫毛立刻垂落擋住異常,恭親王細細欣賞這張仙姿玉貌的臉,惋惜道:「貌冠京都,卻非要遮著,明寂啊,你看得見吧?」

俞禮心臟狂跳,他睜著眼空洞地盯著前方,勉強笑道:「姐夫,你掐疼我了。」因恭親王的手勁太大,疼得眸子里浮出淺淺的水波。

「吃吧。」恭親王放開他,將碗推到他面前。

俞禮頭皮發麻地端著碗吃了一點,胃裡頓時一陣翻滾,他捂著嘴強忍著不吐道:「摘月樓新出的什麼菜,姐夫我吃不慣。」

「吃不慣就對了,少有人吃得慣,若是人人都能吃,那就未必是我所求的。」恭親王慢條斯理地又給俞禮夾了一筷喂到他嘴裡,卻見俞禮並不下咽。

恭親王冷冷命令道:「咽下去。」

風姿卓絕的矜貴少師面色隱忍,眼睫濡濕,清透的眼眸中水光瀲灧,彷彿擁有勾魂攝魄的魔力,看得恭親王心神晃蕩陷於其中,等回過神,才驚覺自己竟因這雙眼而失了神。

房門彭地一聲被人撞開,撞門的侍衛退下,外面站著臉黑如碳的黑衣少年,他冷冷看著裡面這幅景象,深沉得辨不出情緒。

恭親王轉頭瞧見,眯了眯狐狸眼,假笑道:「太子殿下?」

座上俞禮一聽到這稱呼,驚嚇之下沒忍住,連著將這幾日來喝的葯全吐了出來,還有不少吐在了恭親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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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記標註了,第二章阿禮辭官那段話有部分出自蔡邕的《陳太丘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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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病美人帝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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