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蘭堂走在昏暗的巷子里,神色倦怠。
好冷。
頭頂的建築傳來細碎的響聲,那是樓上的人緊閉門窗的聲音。
身前雜物的陰影之中,也有細碎的呢喃聲響起。
蘭堂一臉平靜,彷彿什麼都沒有察覺一般。
誰死在那裡,都與他無關。
在橫濱,當港口Mafia的成員,不夠謹慎,可活不過一個月。
而且,現在他們的首領瘋了。想要趁機除掉他們的組織不計其數。
他還有自己的目標,送死暫時不在考慮範圍。
「………Danger……」
「……Courez……」
蘭堂腳步更快,走過巷子最黑暗的部分。
「……Laisse-moitranquille.……」這話語含混不清,難以分辨。
但是……
這是他的母語。
蘭堂站在巷子口,腳下是被巷子牆壁分割出來的明暗界限。
在橫濱,看到一個同國籍的人可不容易。
他慢慢轉過身,盯著巷子中那個陰暗的角落。
走過去,那裡等著他的可能是一把匕首,一柄抵在他胸口的槍,甚至會驚動監視他的人。
但是,他走過去了。
總之,把人丟到一個淋不到雨的地方,就算他仁至義盡了。
踏——踏——,腳下皮鞋踩著水,慢慢走近。
蘭堂小心接近受傷的野獸,低聲開口「喂。」
陰影之中,男人背靠在牆壁,坐在地上,抬頭看了一眼蘭堂。
沒什麼反應。
蘭堂俯身,抬起他的下巴,男人被迫抬起頭,眼神朦朧而黯淡。
他皺眉「聽得到嗎?」
他的臉被積水反射的光芒照亮,朦朧的光線搖曳,金色的光線與他鎏金的眼瞳混合,美麗的像是一場無知覺的幻夢。
紀德的眼神凝在蘭堂的臉上,太過混沌的腦海讓他無法快速的找出對應的信息。
但是,他認識這個人。
受傷,現在的狀態看來也並不算好,故意吸引人過來的可能性不高。
久未得到應有的回饋,蘭堂開始檢查他身上的傷勢。
燈光照亮男人的小半張臉,五官深邃英挺,但是眼神渙散。
掀開黏在男人身上的披風。腰腹位置衣服有明顯的破損。
蘭堂掀開男人的上衣。
冰冷的雨水落在肌理分明的腹肌上,一道傷翻卷開,傷口的邊緣被雨水泡的發白,只有中間還帶著一絲血色。也不知道是在這雨水之中浸泡了多久。
是刀傷,身上還有其他的老舊傷痕,像是久經戰鬥的人,傭兵?
他的敵人又是誰?
算了。都已經決定好要幫忙了。
蘭堂放棄思考這個人身上代表的意義,開始思索如何把這人帶走。
看樣子抗走或者是抱著恐怕都不行,只能選擇背著了。
可是他身上實在太濕了,找不到乾燥的地方。
蘭堂剛準備轉過身將雨傘放到一邊,直勾勾盯著蘭堂的男人,忽然之間,模模糊糊的吐出了音節。
「Rimbaud。」
蘭堂的眼睛瞪大。
他伸手抓住了男人的領口。
「你認識我!」
Rimbaud是他帽子上的標記,是他與過去記憶的唯一交叉點,也是他現在名字的起源。
如果不是這個詞,他可能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曉。
可是這個男人,毫無預兆的,只是盯著他片刻就說了出來。
他認識我??
然而,男人緩緩閉上了眼睛,失去了後續的動作。
意外之喜。
但是要得到信息,恐怕只能先把他帶到我的地盤去了。
蘭堂伸手將人背了起來,向著他大踏步的向著自己的居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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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德醒來的時候,明顯的感覺到了身上的束縛感。
他的心頭一緊。
是被抓了嗎?其他人的情況如何?
雖然心頭焦急,不過他畢竟身經百戰,不會因為驟然的情況改變而失去理智。
他沉默的低著頭,保持著之前的動作,安靜的傾聽身邊的聲音。
淅瀝瀝的雨聲模糊而遙遠,近處一片安靜,只前方有隱約的呼吸聲。
房間里有淡淡的血腥味道,還有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這……似乎不像是拷問的地方。
那麼就是,他被人救了?
即便得到了暫時安全的結論,紀德也並沒有輕易的放鬆下來。
之前他也不是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被人俘虜,然後用各種方法拷問,裝作救了他來試圖讓他打開心扉的人並不在少數。
不動手,未必是什麼好預兆。
紀德小心提防。
蘭堂視線穿過面前的人,凝視著虛空。
他知道還是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話,會直接告訴他,還是用來交換條件?如果不認識的話,他之前的行為可以稱得上一句自找麻煩。
不過,蘭堂並不是一個會為了自己過去的行為後悔的人。
而且,他已經聽到了呼吸的變化。
這個人醒了。
只有兩個人的房間里響起了話語聲。
「醒了就不要裝睡了。」
那邊的男人低垂著頭,沒有開口。
「我沒有惡意,只是想要問你一些問題。」蘭堂的視線凝固在了還在偽裝的傢伙身上。
如果不是他五官敏銳,聽到了他呼吸的變化,說不定都會把這些忽略過去。
紀德低著頭,安靜的等待著後續。
蘭堂毫不猶豫的問了出來。
「你認識我,認識Rimbaud?」
緊張感稍稍消散,新的疑惑又上心頭。
Rimbaud?誰?他認識的Rimbaud只有上官,以及上官的兒子,ArthurRimbaud。
上官死在他的面前,遺物還是他親手收斂。而上官的妻子和女兒也在上官之前死去了,他還參加過葬禮……
唯一一個不能確定的只有ArthurRimbaud。
但是,這個ArthurRimbaud,也在兩年之前宣告死去。
帶著遲疑抬頭,看到蘭堂的一瞬間,紀德之前的猜測全部化為了須有,只剩下愕然,「你居然還活著?」
一個活著的超越者可是國家的重要力量保障,整個歐洲也不過只有二十多個。
所以,誤報死亡這種事情,在超越者身上幾乎不存在。
而且超越者的身份即便是對國內的人也是機密,如果不是當初他在阿蒂爾·蘭波的父親死後,替他收斂了遺物,也不會認出面前這人。
蘭堂看著面前被自己捆在凳子上的人,片刻之後,收回自己搭在膝頭的手,身體微微前傾,「你認識我。」
雖然是早就猜到的可能,蘭堂的心情依然愉快了起來。
排除了一個最壞的可能,就算對方不配合,他也有辦法讓對方把知道的事情說出來,尤其,現在的他處在掌控者的位置上。
不過,露出太多的情緒可不是什麼好事。
他將自己的唇角壓下,但是眼神還是無法控制的明亮了起來。
紀德遲疑。
就長相來看,他確實是阿蒂爾·蘭波。
但是,有人會這麼詢問關於自己的事情嗎?
而且國內的情況……
氣氛一時安靜。
明亮的光線閃過,緊接著而來的就是轟隆隆的落雷聲。
室內的兩個人眼前都有一瞬間的失焦,然而兩人彼此之間都沒有轉開視線的打算。
蘭堂先一步開口,「你現在負傷,發熱,如果沒有人的幫助,很有可能就會直接死在這場高燒里。我幫你度過這場危機,你也幫我一把,如何?」
紀德看著對面的人。
他為什麼沒有死?又為什麼對著他說出這樣的話?難道連自己的事情都不清楚嗎
出於超越者身份保護的緣故,能夠查到阿蒂爾·蘭堂長相的人,可沒有必要偽裝成他的樣子,來他的面前騙取情報。
雖然可能性很低,但是也只有一個解釋。
面前的人,確實是蘭波沒錯。
紀德搖了搖頭,「你失蹤兩年,國內都說你已經死了……你身上的麻煩應當不會比我小,比起幫我,不如直接讓我離開。」
蘭堂偏頭,看著對面的紀德,「你猜,我帶你回來的時候,那些盯著我的人有沒有發現?」
盯著蘭波?盯著一個超越者?是什麼人敢盯著他,又讓蘭波這樣的人都無法脫身?
意料之外的回答令紀德瞳孔縮小又放大,看著面前的蘭堂,「是什麼人,能讓你都如此忌憚?」
而且,還是在這如同異能力者的蠻荒之地的霓虹。
看樣子,我失憶之前應該是個強大的人。不過也在預料之內。
蘭堂並不介意紀德在想什麼,畢竟他只需要知道,面前的人確實知道他的身份就可以了。
其餘的,他並不關心。
「在說起這個之前,先告訴我一些事情如何?」
「你想要我說什麼?」
蘭堂微微提起了唇角。
「這三年來,國內發生了什麼?我的家人朋友情況如何?」
比起這個,他更想知道一直以來都攫著他的心臟,讓他時時刻刻掛心,無法安枕的人,到底是誰。
不過,即便他問了,對面的人也未必知道他在乎的人是誰。
紀德看著蘭波片刻。
這是他曾經濡慕的人。
而現在,這人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他的面前,身陷險境,需要他的幫助。
他的幫助!
紀德有些激動,但是他還是壓下了自己的情緒,說出了自己的已知情況。
「在大約三年前,鐘塔侍從宣告了你的死訊,你的母親和妹妹沒多久就死去了,在此後,你的父親在去年死於心臟病,作為你父親的下屬,我替他收斂了他的遺物。只可惜現在不在我身上。」
紀德看著蘭堂,想要幫助他的心情蠢蠢欲動,「你到底遇到了什麼?」
蘭堂睫毛低垂,片刻之後他站起身。
父母,妹妹。
他們都死了。
聽到這樣的訊息,他本來應該激動,應該生出莫大的悲哀,但是沒有。
即便對面之人提起了他們的死亡,他也並沒有因此而感到太多的難過,甚至還在忍不住激動,想要將喉嚨中那個人的名字喊出來,問一句,xxx到底怎麼了。
可是他忘了。那個人的名字。
那個人,到底是誰?
「你先去洗個澡吧,不過我這裡一直有監視,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的吧。」
紀德的視線凝在他的臉上,片刻之後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我要去找我的同伴。」
「先養好你的傷吧。他們那邊,我去。」
紀德點頭。
「好,那我告訴你找到他們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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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蘭堂一如既往的出門工作。
隊伍里來了一個名為織田作之助的新人,聽說原本是個殺手,但是因為不肯殺人,才被一路降格到了他們這個隊伍之中。
蘭堂對他倒是有些興趣,但是可惜的是,他現在麻煩纏身,並不是接觸這人的機會。
比起這個,他更想去森鷗外那邊看看。
昨晚的戰鬥規模不大,但是傷員很有可能會去森鷗外那裡看診。
而以森鷗外的性格,很有可能為了套取情報,主動身陷險境,拒絕求救。
蘭堂站在馬路上,抬頭看著森鷗外的診所。
天色已經逐漸黑了下去,但是一樓和二樓的位置都沒有亮燈,屋裡靜悄悄的,好像裡面並沒有人。
蘭堂壓了一下自己的帽子,提著傘踏上台階,輕輕敲了敲門。
診所的門是鐵質的,鑲嵌著大塊的玻璃,後用白色的布簾遮擋著,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裡面傳來了細微的腳步聲。
他後退一步,讓開開門的距離。
然而,屋裡的人沒有開門,悶悶的聲音從裡面響起。
「醫生有事出診去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來。」
陌生人的聲音。
森鷗外這裡藏著的可不只是他的藥物,還有為數不少,光是說出去就能讓不少橫濱的人搶破頭的信息。所以,他出門的時候從來不會讓其他人在他的地盤久留。
看來所料不錯。
蘭堂捏著傘柄轉了轉,視線停留在門口的地墊上,聲音倒是不徐不疾,「既然這樣,那我明天再來。」
說完,他提著自己的傘,轉身離開。
門內人影扒開一點布簾,看著蘭堂的背影消失在轉角。
他鬆了口氣,轉回身,準備上樓繼續布置他的陷阱。
他的傷口剛剛處理好,副官還在接受治療,必須低調行事,不爆發衝突是最好的,首領也不允許他們傷害平民。
在昏暗的光線之中,他眯著眼將自己剛剛牽好的線頭插入到了插座之中。
匕首拔出,不過輕輕的觸碰,剛剛安裝好的不起眼細絲瞬間蹦起明亮的藍光,即便隔著護帶,握著匕首的手也因此而酥麻。
他甩了甩手,將手中的匕首插入鞘中,剛鬆口氣轉身,就看到了一半身體隱藏在黑暗之中的身影。
那身影纖細頎長,手上拿著個黑色條狀物,上半身隱沒在陰影之中,一雙彷彿鎏金的眼睛在暗影之中亮著灼灼的微光。
黑暗之中,那人摘下帽子,對著他微微點頭,「失禮了,剛剛看到你一直在忙,就沒有打擾。請問,你認識安德烈·紀德嗎?」
士兵的瞳孔驟然收縮。
來的好快!恐怕是追著他們找到這裡來的。
士兵手中的匕首毫不猶豫,向著那身影的方向揮去。
黑色條狀物阻攔住了士兵的匕首,兩者相觸,柔韌的手感讓他忍不住困惑,這是什麼武器?
匕首適合近戰,而他身後剛剛布置好的陷阱,也讓他在交戰之中不得不束手束腳。
而故意引對方過去也不大可能,剛剛他嘗試威力的時候,以他的位置,應該可以看到電火花。
為了布置陷阱,其他的武器也沒有帶上來。
恐怕要弄出一點動靜,讓樓下的同伴聽到才可以了。
士兵握著匕首,向著那人的方向沖了過去。
蘭堂嘆了口氣。
他已經猜到了,被追殺的人會成為驚弓之鳥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是他等待了那麼久,不就是想告知對方他沒有惡意嗎?
如果不是他看到了安德烈·紀德展示給他看的,屬於他同伴的標記,直接在他沒注意的時候出手不是更簡單?
速戰速決吧,如果鬧出來動靜太大,森鷗外那邊說不定也會有危險。
鏗鏘的聲音在室內響起,匕首似乎無法借力,接觸到對方的武器,甚至會順著對方手裡的東西向著別的方向滑去。
力量被削減,匕首的刀口被磨損。
他深深吸了口氣,腳步後退,一手握住了黑色的棍狀物。
武器被人控制,蘭堂沒有絲毫的驚慌,他的手指在傘柄的按鈕上按下。
傘面撐開成巨大的圓弧,彈起飛出,一直隱藏在傘中的劍刃顯現人前。
面前的人手上抓了個空,驟然的失利讓他身形不穩,向著身後的方向倒去。
這可不行,他還沒有來得及問出自己想要的情報。
蘭堂提劍,向著一邊的金屬細絲用力斬下。
明亮的火花在室內亮起。
身形不穩后倒的時候,士兵就已經想到了自己被電焦的未來,但是剛剛還在戰鬥的人忽然之間救了他一命。
腳腕接觸到金屬絲,他的腳步踉蹌的後退了幾步,徹底的靠在了窗戶邊緣,向著那邊的人看去。
然而,他的命,可換不來隊伍其他人的性命。
士兵手裡的匕首毫不猶豫再次刺去。
然而,纖細到秀氣的傘中劍已經抵在了額頭正中,阻止了他向前一步的動作。
士兵絲毫不顧這因為被抵著額頭而傳來的危機感,一個側頭轉身,再次向著蘭堂的身上刺去。
而蘭堂早已有所防備。隨著展開而從兩人手中脫出的傘面此刻已經被他握在手中,抵住了士兵的匕首。
「……防彈材料。」士兵喃喃。
「你打不過我。」蘭堂溫和的點出了事實。
「那你就試試。」驟然聽到母語,士兵並沒有收斂惡意,反而欺身貼到蘭堂的面前,繼續攻擊。
黑色的傘面再次彈起,落在了一邊的地面上。
貼身搏鬥,纖細修長的傘中劍遠不如匕首靈活。
兩個武器相接的瞬間,蘭堂鬆開手。
怎麼會有人在戰鬥的時候將手上的武器放下?士兵錯愕。
下一秒,蘭堂已經以手成拳,毫不猶豫的擊打在了他的鼻樑之上。
巨大的酸脹感讓士兵眼淚和鼻水一同落下,他下意識眨了一下自己模糊的眼睛,用力的向著面前的方向刺下去。
而這時。
蘭堂已經錯身到了他的背後,曲肘勾住了他的脖頸。
看來,單純的武力是不能讓他停止攻擊了,那就用紀德的消息試試好了。
「安德烈·紀德在我這裡。」
士兵的掙扎忽然停止。
「你想做什麼。」
看來賭對了。
蘭堂他鬆開手臂,後退一步,看著那士兵警惕的樣子。
「需要你們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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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一下感想。
三次元的蘭波是「羈風之人」,是「盜火者」,雖然家庭不幸,但是他把自己寵上天,活的純粹而野性。
三次元的紀德因為家庭和教育的緣故,處在慾望與道德的兩難境地而無法解脫。渴望著自我和放縱,可是他自己又偏偏做不到。
一個人狂放不羈,活成了另一個人渴望而不可及的樣子。如果真的能產生交集,想來會產生愛慕之類的情緒也是理所當然。
三次元的蘭波比紀德大十幾歲,他出生那年蘭波和魏爾倫在一起了,等他成年的時候,蘭波已經死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死】【連老都不是老,是直接死了】【好慘】
但是文豪野犬不是,文野設定蘭堂比紀德大五歲,我寫森醫生的時候查資料查到他們兩個,忽然就生出了種感覺。
可到了文豪野犬里,年齡不是問題了,偏偏又陰差陽錯,彼此甚至沒有同框過。
好,摩拳擦掌,我產生了想要讓他們在一起的想法,於是,這篇文出現了。
【強行拉郎注意,不論文野還是三次元他們其實都沒見過面(紀德應該聽過蘭波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