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快三百萬的車太扎眼,柯嶼沒讓送到樓下,在村外圍就下了車。
近十點,街道冷清,除了宵夜其他攤子都收了。換下的衣服扔在了車上,他身上仍穿著襯衫,解開扣子的領口隱約可以看到鎖骨。海風一吹,港口的魚腥味散了很多,柯嶼站著靜靜地抽完了一根煙。
他站的姿態很放鬆,一手搭著欄杆,一手鬆垂夾著煙,包裹在西裝褲里的長腿在小腿處自然交疊,橘色的路燈只夠照亮他半邊側臉,隨著仰頭吁煙的動作,下頜被燈光勾勒出精緻的線條。
商陸遠遠走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燈光將對方照得朦朧,他沒有分辨出那個人就是柯嶼。
記錄的本能是強烈而直接的,他舉起手機,在沒有穩定器的情況下完成了一段簡單的運鏡。
一束燈光由遠及近刺破畫面,是一輛深夜的空出租。車子降速而未停,車窗降下,只聽到問:「走嗎?」
手從嘴邊夾走煙,纖長的手指撣了撣煙灰,一道聲音隨後淡漠響起:「不走。」
墨綠色的車子一腳油門,又很快地駛出鏡頭。
商陸關掉錄製,走得更近一點時,才從那極佳的側臉中分辨出他是誰。
……真是見了鬼了,採風一周,唯二湧起兩次創作慾望,一次是因為柯嶼,一次還他媽是因為柯嶼。
腳步在距離五六步遠時便停了下來,「柯老師。」
柯嶼好像從自己的世界里被驚醒,頓了一下,沒有立刻回頭,而是先扔下煙蒂捻滅,再從容地從小臂上摘下口罩,有條不紊地套上、壓平。
商陸饒有興緻地看著他,等他戴上口罩后才繼續走近,「這麼巧?」
他個子太高,柯嶼要仰起一點頭才能看清他的臉。
不知為什麼,商陸覺得這道目光停留的時間比前幾晚都要更長。
保時捷911。柯嶼再次確認了他有當小白臉的本錢。
等再靠近一點時,才從咸腥的海風依稀聞到他身上的酒味。
「你喝酒了?」商陸問。
「嗯。」
「回去嗎?」
「好。」
商陸垂目端詳他的狀態,確定他腳步穩當之後才跟他並肩而行。沉默中,只有風卷著一點花瓣從兩人之間涌過。
「柯老師晚上有應酬?」
「有女朋友嗎?」
兩人同時開口,柯嶼一頓,抬眸,見商陸笑了一下:「還沒有。」
腦子被酒精侵犯得有點模糊,「這樣。」他思考了一會兒,原來不是正式的交往關係……委婉地問:「如果有一個漂亮又有錢的女生提出交往,但又不是正式的關係,你會怎麼做?」
如果是清醒狀態下,他應該能問得更不動聲色。有姿色但貧窮的年輕人,當他自願咬上那道用黃金打造的魚鉤時,心裡會想些什麼?
商陸:「……?」
心情有點複雜。
還很微妙。
怎麼,是他入行不久才會產生這種毫無意義的困惑嗎?……懂了,一定是上次那個富婆提出買斷,所以他無法權衡。
雖然不是很懂行情,也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麼這種問題要請教一個剛認識一星期的合租室友,但商陸還是務實地幫忙分析道:「要看投資成本。如果同意,相當於把自己的時間成本由多線收縮到一線,需要對比業務量和……」操,說不下去了,商陸擰著眉尷尬地說:「你、你能明白吧?」
柯嶼:「……」
好、好現實!
一雙眼睛從微醺中緩緩清醒,「我、我明白……」他點頭,按下心裡的震驚總結道:「所以——只要錢到位,你可以接受。」
什麼叫「所以你可以接受」啊,我他媽又不是……「我不能接受,」商陸嚴謹冷峻,「只是從現實角度我建議這樣考慮。」
柯嶼給面子地附和:「對,是不能接受,只是隨便聊一聊……」心裡想,還挺強的自尊心。
商陸居高臨下睨他,……真他媽此地無銀三百兩。白天看他登上路虎的煩躁勁兒又不受控制涌了出來。
到客廳分別,柯嶼最終還是說:「以色侍人怎麼會長久呢。」
……這小屁孩能聽懂吧?
腳步停下,回首,見柯嶼握著門把手仰頭看他,眸色認真地又強調了一遍:「對嗎。」
「……」
天知道他為什麼會鬼使神差地「嗯」了一聲。
門關上,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拉開辦公椅擰亮檯燈。
分鏡稿在書桌上整齊摞成一疊,鋼筆壓在最新一頁稿紙上,紙麵線條凌亂,除此之外便是沾染的黑色墨跡。
商陸打開白天掃街拍的視頻,有的是作為靈感素材記錄的,有的卻直接可以剪進成片——柯嶼的那兩段就是。
進度條到頭,商陸再次回放。在小賣部穿T恤搬水看店寫字的他,跟晚上這個在江邊穿白襯衫抽煙帶著微醺的他形成了兩個極端,卻似乎有著某種可以琢磨到的統一。
一個沉醉在紙醉金迷中的男妓,一個無所事事消磨著午後的青年。
商陸深呼吸,打了底子的紙張被揉成一團,他擰開鋼筆筆帽,重新起了第一筆。
比紙還薄的水泥牆隔音形同虛設,浴室傳來花洒水流聲,與靜謐次卧里的刷刷聲交融。
柯嶼洗過澡才有空打開微博看一眼。他的營業頻率不高,上一次已經是做新片宣傳的時候,宣發大概不滿意他的配合程度,上周才會把他路演的片段剪出來又推了波熱搜。今天如果不是麥安言強制,他也想不起去互動。
麥安言看完他的回復臉都綠了,沒想到峰迴路轉,粉絲好像吃這一套,在評論區瘋狂尖叫誇他可愛,路人也覺得他這種被迫營業沒事別來煩我的勁兒有點親切,剛發半小時就上了熱搜。
喂到嘴邊的流量還能給燙飛了?麥安言反手就安排了幾十個營銷號聯動,熱搜硬生生給續命到了晚上。
柯嶼在最新熱搜掃視一圈,確定自己已經退了下來才放心睡覺。
他覺淺,聽到一陣乒乒乓乓顛箱倒櫃的聲音就醒了過來,睜開眼的瞬間又聽到鋁合金門在牆上猛地哐當一下——驚天動地的動靜中,一聲怒罵夾著驚恐:「我操什麼東西?!」
從深眠中被動驚醒的身體以最快速度下床,柯嶼打開卧室門沖了出去——「怎麼了?」
商陸緊貼門把一臉崩潰:「——知了!大晚上怎麼會有知了!」
「知、」柯嶼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神他媽知了——他抄起一沓紙一個眼疾手快反手猛抽,商陸只覺得眼前燈光一閃,一隻背殼黝黑髮亮的不明生物瞬間翻盤在了他心愛昂貴的書桌上。
……我操好醜的玩意兒!
就是這個東西在他睡覺的時候爬過了他的臉嗎!還他媽會飛!
看著它翻著肚皮四肢掙扎的模樣,商陸靈魂奔潰:「怎麼會有這麼丑的知了!」
柯嶼淡定地瞥他一眼:「是蟑螂。」
商陸:「……」
我、操、你、媽。
不,不可能——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大、這麼肥、這麼亮又會飛的蟑螂!
「你騙我。」商陸冷靜地說,「它剛從我臉上爬過去了。」
柯嶼憐憫地說:「沒關係,其實蟑螂很愛乾淨。」同時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拒絕道:「——你別過來。」
商陸委屈又受辱地看著他,「你不是說它很乾凈——」尾音消失,他目光一定,「……柯老師。」他指了指自己的臉。
柯嶼不明就裡,順著抬手碰了碰,狐疑地問:「怎麼了?」
……不是有隻小蟑螂吧!
喉結滾動,商陸找到自己的聲音:「這就是你所謂的毀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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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陸罵「我/草/你媽」應該罵的是蟑螂,但他隨後想了想,「不必了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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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邊兒蟑螂大,人少爺環境不怪他沒見過這種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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