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夢(中)
西奧多做了個好像永遠也醒不來的噩夢。
漆黑宿舍里有泛著熒光的鐘錶,照亮床上男孩緊皺的眉頭。
「不要!不要!不要!」他無意識發著抖。
幸而剛剛從休息室回來重新躺下時施了隔音咒,不然這樣大的喊聲肯定會吵醒另外三個室友。
過了會,男孩安靜下來,但眉頭擰得更緊。
「吶吶!」
本該在歐若拉床頭櫃睡覺的蛋蛋突然出現在西奧多宿舍里,緊接著,密閉房間內光芒大盛,光源飄到失去意識的西奧多頭頂,淡金色光暈籠罩在他身上。
「吶…」不過幾分鐘,櫻桃身上的光芒迅速黯淡下來——不夠,它的能量果然不夠。
幸好,來之前它分出一些力量託夢給那個世界它認識的另一個女孩,現在看來,她和他都沒讓它失望。
蛋蛋拚命榨乾自己每一滴力量,但它只來得及把他拖到兩個世界的夾縫,在那裡,時間和空間都不存在……
西奧多驚醒。
他做了很長的一個噩夢,長得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醒過來。
身上被冷汗浸透,像剛從水裡出來一樣。
喘息著緩了好一會,西奧多點亮房間的燈,看著屋裡熟悉的陳設,心裡有一種奇妙的陌生感,閉上眼,他試著去回憶夢裡的內容……可他記不起來,即使痛入心扉的心悸感那麼真實,但他就是記不得夢裡發生了什麼。
潛意識告訴他,夢醒之後,他「忘了」很重要的事情…或是很重要的人,又或許是一件他拼盡性命也要完成的任務。
可他真的,想不起來。
抱著頭,一種沒來由的痛苦和絕望籠罩著整顆心、整個人,他逼迫自己去回憶,卻只記得夢境里最後一幕場景。
夢的最後,他飄在一片混沌中——就像他現在思緒一樣混亂、暗沉的環境,沒有風、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盡頭,什麼都沒有,他以為自己就要死了,不是錯覺,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像灰塵一樣湮滅、飄散,手上的東西也……
不,手上的東西!夢境的最後,原本握在手上的東西突然發了光!銀光很微弱,但籠罩住他快要渙散的意識……
西奧多猛地抬頭,他沒空思考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夢這樣執著,急匆匆去床上找夢裡的東西——
「東西」沒找到,他看見了讓他懷疑人生的一幕。
一顆蛋躺在枕頭邊。
西奧多掐了自己一把。
不是夢,至少現在不是。
他覺得不可思議,小心地往後蹭,摸到床頭柜上的魔杖迅速對準那顆奶白色的蛋…一人一蛋僵持了大概五分鐘。
蛋蛋沒動靜。
做了會心理建設,西奧多挪下床,穿上拖鞋往門口退,這過程中杖尖始終對準床上的蛋。
門是鎖著的。
西奧多努力讓自己冷靜思考,斯萊特林塔外面是黑湖,窗戶純屬擺設,那它是從哪來的?!
沉吟片刻,他決定先出去查看一下外面的世界是否正常。
推開門,小會客廳里坐著個人。
「早。」哈珀從書里抬起頭,看著諾特黏在額頭的濕發,還有他沾滿水漬的衣服,面露驚詫,「怎麼了?」
「……」不知道為什麼,西奧多不想讓人知道噩夢和蛋的事情,他回手把門帶上,「沒事,你怎麼還不去睡?」
哈珀臉上詫異變成疑惑,「天亮了啊?」
西奧多,「……」
行吧,出來的時候忘看錶了。
「第一節有課嗎?」他隨意地問了一句,餘光掃視著小會客廳是否有可疑痕迹。
「課?今天周末啊?」哈珀懷疑地站起身,「你……」
「哦,」西奧多表情一僵,他快速打斷哈珀,「那我再睡會。」
說罷,不等對方走上前問話,轉身鑽回自己房間,留下哈珀一個人對著他的房門面露狐疑。
一九九三年三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天,西奧多經歷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個、但絕不是最後一個難忘的早晨。
半小時前,他因一個記不清內容的噩夢驚醒,發現自己床頭多了顆蛋;
十五分鐘前,在他彎腰研究那蛋時,屋裡突然閃現一隻長相猙獰的女性幽靈,關於對方相貌的可怖程度——西奧多堅信今晚他依舊會做噩夢。
然後幽靈消失了。
十分鐘前,歐若拉·瑞菲爾德,他的同院兼同班同學、魔葯課同桌、草藥課組員,斯萊特林現風雲人物之一,一個具體身份有待考察且患有不知名眼疾、但貨真價實的女生,突然穿著睡衣,神色慌張地出現在他西奧多·諾特、一個男生鎖了門的宿舍里。
接下來是誰呢?西奧多居然有心情思索這樣一個荒謬的問題。
西奧多屋裡有點冷,歐若拉穿著單薄的睡衣發抖。
四十分鐘之前,她被屋裡一閃而過的強光驚醒,檢查一圈發現床頭櫃里的櫻桃不見了。
歐若拉趕緊叫出小崔,讓她幫忙去女宿舍走廊和其他房間找找看。
她的門是鎖著的。
歐若拉把床、柜子,甚至行李箱翻了個底朝天,一無所獲——回來彙報的小崔說她連休息室都檢查過了。
再之後,小崔去了男宿舍,在其中一間找到櫻桃,又看見一個男的背對著自己拿根木棍戳小主人的蛋,小崔生氣地顯形去阻止,「那男的」回頭,胖崔發現他是主人的朋友,嚇得趕快隱身溜回女宿舍。
聽了小崔的話——她居然在外人面前顯了形、對方是西奧多、蛋蛋還在他手上,歐若拉顧不上該擔心哪個問題,問清他的房間怎麼走,披上外套、戴上眼鏡、施了隱形咒火急火燎趕到男宿舍。
於是便有了面前這一幕。
「你……」
「你……」
和去年帕爾默莊園那次一樣,兩人同時開了口。
「你先!」「你先…」
他倆又同時說了句。
好尷尬啊,躲回玉佩的小崔替他倆摳腳趾。
「這次該你先了。」西奧多雙臂抱胸,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小姑娘。
「我我……」歐若拉也雙臂環胸,只不過她是凍的。
「你怎麼穿這麼少來?」西奧多忽然皺起眉,偷跑來男宿舍就算了,還穿這麼少?披件袍子才需要幾秒鐘?
他不耐煩地噴了股鼻息,長腿一伸離開桌面,拽過柜子上自己疊得整齊的外袍,使勁抖落開罩在歐若拉腦袋上。
「唔!」歐若拉伸出兩條胳膊掙扎著探出腦袋,她費勁地扯著身上的袍子找袖口,「謝…謝謝……」
動作間,袍子上清淡的茶花香氣飄到鼻子里,熏紅了女孩的面龐。
「說吧。」西奧多拖著把椅子到她面前,坐下。
「那個…我穿了袍子的,」歐若拉覺得有必要先跟他解釋一下這個問題,「但隱身咒解除時總會丟些東西…我以為我已經掌握熟練了!哎…好在今天只是沒了件袍子……」
什麼叫「好在今天只是沒了件袍子」?西奧多臉紅了個透,不自然地將手攥成拳狀咳嗽一聲。
「隱身咒?所以你是施了咒過來的?」他還以為她會不受霍格沃茲禁制所控的移形換影,但能穿牆的隱形咒他也是第一回聽說,「什麼咒?」
「喔…唔…是、是……」歐若拉下意識去揪衣角,男孩的袍子在她細白的手指間皺成一團。
西奧多努力把目光從女孩在他袍子下顯得格外白皙透亮的肌膚上挪開。
「不好說嗎?不好說那換一個,」西奧多看著床頭的蛋,「你是來找那顆蛋的?還有那個幽靈?是你放出來的?」
小崔神經一緊。
「啊…呃,那個幽靈是我朋友,」歐若拉覺得西奧多離她好近,雖然他們中間隔了差不多五英尺遠,可她還是能感受到他說話時的氣息,定了定神,歐若拉決定直入主題,「那個…蛋蛋怎麼會跑到你這啊?」
「……」西奧多涼涼地瞥她一眼,他要是知道它打哪來的,至於跟她坐這浪費時間嗎?
不過現在能確定的一點,這顆蛋是她的——哦不,至少是她養的,西奧多甩掉腦子裡那些奇怪的想法,隱身咒和幽靈不是要緊事,他更想知道她和那個夢有沒有關係,對於這個答案他已經有八成的把握,否則,這一切也太湊巧了些。
「你剛剛有沒有做夢,或者發生比較奇怪的事?」西奧多問她。
「做夢?沒有啊,」歐若拉一臉迷惑,「奇怪的事…蛋蛋跑你這算嗎?」
「嗯,」西奧多低聲應了一句,她沒做夢,那問題或許出自這顆蛋,「這蛋,你從哪弄的?是什麼動物?」
「呃,」事發詭異,歐若拉只能如實相告,「是去年在禁林邊上撿的,海格說每天早晚各一次孵化咒和保溫咒就行,一直以來也沒出事,這是第一次…所以我一著急就過來了,對不起啊……」
西奧多抬起頭看著她,女孩嘴巴微微噘起來,露出的半張臉上表情擔憂。
「沒事,」看來她也什麼都不知道,嘆口氣,他起身走到床頭把那蛋撈在手上,然後放在女孩腿上,「所以你撿來一年了,它還沒孵出來?」
死蛋?不可能,能在兩個巫師眼皮底下穿牆而過,西奧多沒聽說過擁有此種能力的動物,即使是隱形怪——先不說它們不是卵生動物,在城堡禁制下跨空間移動連巫師都做不到…哦,歐若拉不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