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往昔與幼牙(一)
在維凱記憶的過去,那段曾幾何時似乎已經褪色的記憶當中,這把小刀似乎就如同命運的轉折點一般,迫使自己踏上了這趟離鄉之旅。
「喂!你這傢伙又在這裡偷懶,不是說好要認真看守這裡嗎!」
一頭體型略顯富態的渾身棕色毛髮的狼獸人仰著頭,神色不滿的大聲喊道。
樹上一條粗壯樹榦上斜躺著一個身影,他似乎就是棕色狼獸人斥責的對象。不過面對斥責聲,那身影卻始終悠哉的躺著,從樹榦上垂下毛茸茸的尾巴也慢悠悠的晃動著。
「嘁……你就打算這樣自暴自棄下去嗎?這幅樣子真令我可悲……」棕色的狼獸人再一次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樹上的身影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細碎的陽光透過古老巨樹的枝葉,灑落在樹榦上伸著懶腰的年輕狼獸少年身上。和煦的風吹亂了他胸前的毛髮,尾巴也隨著氣流慵懶的擺動著。
尖尖的耳朵耷拉著,狼獸少年眯著眼睛透過樹梢的枝葉,看著藍天。然而剛剛那個棕毛狼獸人的話,卻像是一片烏雲久久在腦海中無法散去。
「反正自己做什麼,事到如今也不會被認可。」
獸人少年心裡這樣想著,曾經自己無論做什麼,大家只知道自己身為酋長的兒子應該更努力更優秀才行。
無論完成了多麼出色的事情,總有那麼一圈令自己懊惱的光環掩蓋了這一切,就好像哪怕自己依靠自身的利齒所捕獵的食物,都以為酋長之子這個身份變得彆扭起來。
「狩獵應該是集體行動吧?為什麼他可以一個人佔有那麼多獵物……」
「只因為有個酋長老爹,就不聽從狩獵隊指揮,居然獨自狩獵那種大型獵物……」
「酋長的兒子理所當然應該承擔更多責任吧?只是打獵這種事情,就不要逞強了!」
獸人少年最常聽見別人誇讚自己的一句話,也是:「不愧是酋長的兒子,這種事果然如此。」
鬱悶至極的自己總是想要證明自己,無論是對自己的父親還是自己的族人。好不容易等到了前不久的成人禮,自己總算可以在成年之際證明自己。
然而……自己卻搞砸了這一切!每當這時,獸人少年總是忍不住發出懊惱的低吼聲,責備自己的魯莽與無能。
成人禮上,所有剛剛成年的狼獸人都會在被限制的祭典場地內狩獵來自七罪之霧森的魔物,以此磨礪自己的利爪與獸齒,成為部落的矛與盾。
然而無論自己在成人禮上取得怎樣的成績,都會被認定為自己「理應如此」的結果。哪怕一次,自己不想背負如此沉重的枷鎖,不是作為酋長的兒子,而是作為一名出色的狼族戰士得到別人的誇讚。
狼獸少年抱著這樣的想法,不顧同伴的勸阻,貿然闖入了禁區,妄想打敗族裡那些經驗老到的戰士們也聞之色變的魔物。
結果就是身負重傷的自己和另一名同伴險些命喪於那裡,自己的父親及時趕到履行了酋長的職責保護大家並消滅了被自己引出來的魔物,並且不幸染上了影噬病。
父親因為自己染上了那種惡疾,自己則因為違反族規被懲罰看守這邊界。自己無法原諒自己,但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補救犯下的錯誤。
更不知道自己如何面對未來的事情,父親會越來越衰弱,直至被影噬病吞沒。而自己身為酋長之子卻犯下這樣的錯誤,一直以來想要證明自己卻失敗的挫敗感,以及自己無法應對引領族人的重擔跟失望感此時折磨著他。
就在這時,獸人少年的耳朵抖了抖,像是發現了什麼一樣豎了起來。維凱看守的邊界,是七罪之霧森與部落領地的交匯處,魔物理應是不會離開迷霧來這邊的。
獸人少年朝著自己耳朵捕捉到的異響方向望去,除了茂密的植被之外,只有不斷從七罪之霧森黑漆漆的密林之中逸散的霧氣了。
可是忽然,一束光從霧氣之中衝出,就像是破殼而出的某種生物一般。接著連著那光束之後,一個影子顯露出來。
獸人少年警惕的坐起身子,準備應對那未知的傢伙。一般的魔物野獸少年還是有自信可以劃破它的喉嚨,讓他成為自己手下的亡魂。
但不知道為什麼,那束晃動的光和與之而來的好像金屬膨脹的聲音讓自己感到了一些緊張。
那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會靠近這邊界,今天自己負責的這邊並沒有任何狩獵隊伍才對……少年排除腦海中的可能性,緊張的看著那身影不斷靠近。
「唔……奇怪了?我很確信是這邊沒錯啊!」
忽然一種奇怪的語言,奇怪的聲音讓樹上的狼獸少年一下子呆愣住了。緊接著一個背著巨大背包,看起來十分邋遢的男子出現在狼獸少年的不遠處。
然而就在狼獸少年呆愣住並且下意識的向後縮了縮身體,樹枝被壓的發出了輕微的響聲。
邋遢男子忽然站住了腳步,抬起頭與還未來得及躲起來的狼獸少年四目相對。
「哎!」邋遢男子忽然發出驚呼聲,這一聲叫喚讓從未遇到過這種事情的狼獸少年也陷入慌張。
「唔……啊嗷!」
結果一腳踩空,狼獸少年直接從樹上滾了下來,趴到了邋遢男子的腳前。邋遢男子卻並沒有表現出更多的慌亂,反而十分好奇的湊到跟前。
摔得齜牙咧嘴的狼獸少年眼見這個人類靠攏過來,連忙舉起自己的爪子揮舞著在慌亂之中想要保護自己。想要站起來卻發現左腳處傳來一陣刺痛,眼睛的餘光看見腳踝處的毛髮似乎血淋淋的,可能是摔下來的時候受的傷。
邋遢男子歪著頭,撓了撓頭對著狼獸少年嘰嘰咕咕說了一大堆他根本聽不懂的話,而狼獸少年也對著這個無毛兩腳獸不停的喊著威脅的狠話。
「你別過來啊!我要咬斷你的脖子哦!我的爪子會把你扯爛!
不管你是什麼,怎麼靠近這裡的,我勸你趕快離開,不然我和同伴會把你生吞活剝了!」
然而兩個語言不通的傢伙就這樣互相保持距離伸著脖子嘰嘰咕咕的說了半天,最終邋遢男子眉頭一皺,看樣子是累了。
他指了指狼獸少年受傷的那隻腳,然後轉身從他的背包里掏出繃帶。然後露出一個不怎麼好看的笑容,又擺了擺手。
而狼獸少年除了呲著牙,發出低吼聲就只是盯著他看。因為腳受了傷,狼獸少年不敢貿然逃離這裡,但是直到夜晚這樣的邊界是不會有族人靠近的,除非自己堅持到換崗的人來。
那人看著狼獸少年還是不肯自己靠近,只能先嘆了口氣,然後朝後面退了好幾步,接著從背包里掏了不少東西出來,似乎是搭建了一個小營地。
狼獸少年不知道這個傢伙到底想幹什麼,經管現在自己應該儘快回到族裡警告這件事,但是至少要先想辦法處理自己的傷口才行。
自己這麼狼狽,還在看守邊界時遇到這種事情,這下族人會對自己更加失望吧……狼獸少年垂下耳朵,心情遭到了極點。
時間一點點流逝,不遠處的那個傢伙除了在他搭的帳篷里出出進進四處張望,就在沒別的行動了。而四周也暗了下去,腳踝似乎腫了起來,狼獸少年一直緊繃的神經也到了極限,睡意逐漸襲來。
「沒關係的,他要是敢襲擊我,我應該可以輕易扭斷他的脖子。」狼獸少年這樣安慰著自己,視線逐漸模糊起來。
睡夢中忽然感覺左腳踝處猛的痛了一下,接著一陣酥麻感傳來。狼獸少年睜開眼睛發覺那個男子居然就在自己腳邊,幾乎是條件反射一樣狼獸少年直接撲起將那人摁倒在地。
那人卻忽然拿手中的繃帶纏上狼獸少年的嘴,接著拿一種噴霧瓶對著他的眼睛一噴。掩面掙扎的狼獸少年鬆開了邋遢男子,而男子也十分靈活的從他身下脫身。
狼獸少年揉了揉眼睛,扯掉纏在嘴上的繃帶,帶著憤怒站了起來,卻忽然發現,自己的做腳踝上纏著繃帶,已經止了血不再紅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