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囹圄

陷囹圄

玉煙府衙大獄的地面冰冷而潮濕,幾隻老鼠試圖靠近牢門旁的飯食,被蕭離宸一腳踹去,立即四處亂竄。

他已昏睡一晚,此時清醒過來,只覺喉焦唇乾,端起破碗里的水一飲而盡。解了渴,他才感到胸前的疼痛,輕撫傷口,發現早已包紮妥當。回想昨日冷浚搶先出手,其實是救了他一命,那一擊看似凌厲,不過使了五成功力,加上戎裝阻擋幾分去勢,他並未受重傷。若這師兄弟二人同時圍攻,以楊律賢的狠毒招式,他此番非死即殘了。

這些皮肉傷倒還不打緊,蕭離宸想到蓮華寺之約極有可能是情若魚設下的局,就又是一陣陣揪心。他從未如此迫切地盼望獲悉真相,那種對信任之人產生懷疑的心情,真比待在黑暗骯髒的監牢里還要難受!

一陣鑰匙敲擊鐵欄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又矮又胖的牢頭吳渾靠在牢門上,不懷好意地眨巴那對綠豆眼,道:「你小子可算是醒了,識相的快招出蕭瑞坤的下落,說不定公主殿下一歡喜,開恩留你一條全屍!」

蕭離宸嘴角一咧,罵道:「蠢貨!照你所言,不說還有命在,說出來反倒沒命了,誰還會招供了?」

吳渾被擠兌得啞口無言,一時間惱羞成怒。他正要發作,忽聞大獄外有些動靜,只好白蕭離宸一眼,朝大門口去了。

「開門!」一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在空闊的獄中回蕩不止。

蕭離宸不禁莞爾。如他所料,冷浚果然來了。

「冷公子,這……這恐怕不方便……」吳渾有些為難。

「你這奴才倒長臉了,冷公子也使喚不動你!」不客氣的訓斥由遠及近,卻是一個從未聽過的清朗女聲。

「喲,碧枝姑娘怎地來了?」吳渾點頭哈腰地問候,眉眼間很是恭敬,「不是小的不敬冷公子,實在是林大人三申五令,任何人不得面見蕭離宸,還望見諒。」

「你只管開門,萬事有我擔著。」大獄外又響起一個清冷婉轉的女聲。

蕭離宸渾身一震——這分明是情若魚的聲音!

「小……小姐!」吳渾也未料到她會紆尊降貴踏足大獄,雙腿顫抖著請了個安,忙不迭地打開大門,低聲催促所有的獄卒,「快快退下,不得驚擾了小姐!」

冷浚跨步入室,一向冰冷的眼眸在看到獄中落魄的蕭離宸后,竟有了些傷感。昨日,楊律賢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殺心,即使冷酷如他,也在觸碰到那份恨意的瞬間感到毛骨悚然。他不能讓蕭離宸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蓮華寺,於是想也不想便出手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從何時起,二人已成了惺惺相惜的知交。

「多謝你了。」

冷浚一怔,見蕭離宸指著胸口,方反應過來:「對不住,事急從權,我當時沒有更好的選擇。」

「保住這條命就夠了,我領你的情。」蕭離宸站起身,指向牆后,不料牽扯到傷口,疼得齜牙咧嘴,「她……她們不進來么?是不是被我這樣子嚇著了?」

「她們原是來見你的。」冷浚微微頷首,回身對外喚道,「碧枝!」

一名淺綠衣衫的少女應聲走進來。

這少女生得眉清目秀,舉止靈巧活潑,氣質中自然帶著一份清新。她一見到蕭離宸,就雙手合十著喃喃:「謝天謝地,你還活著。」

蕭離宸奇道:「這位姑娘是……」

冷浚道:「她是小姐的侍女,碧枝。」

蕭離宸不由動容。真是隨了主人,連一個侍女都如此不凡。且不說她樣貌人品出眾,單看吳渾對她畢恭畢敬的態度,已讓他以為是哪位大家閨秀的芳駕到了。

他目光刻意偏移許久,終忍不住看向碧枝身後的白衣女子。

「你近來過得好么?」明明心中有千萬疑惑,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唯有一句問候。

白衣女子輕輕嘆氣,取下面紗,卻現出一張陌生的臉。

「你……你不是她!」蕭離宸驚駭不止。那身姿、那聲音,幾乎與情若魚一模一樣,他自持已與她熟識,不料竟認不出眼前是另一人!

「蕭元帥別慌,這位是我家韻姿小姐。她與小姐原是親姐妹,自然有幾分相像,再者她還有個學人說話的本事,若是成心扮上,我們這些朝夕相處之人也分辨不出來的,何況是你?」碧枝溫溫柔柔地一笑,臉上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格外可人,「此次有我跟著韻姿小姐,那吳渾更不會起疑,他若是敢向大人告狀邀功,可要倒大霉了!」

蕭離宸知道驕陽公主只有情若魚一女,這位應是林家的庶女了。他細細打量,在林韻姿的唇邊還能依稀找到情若魚的嬌俏影子,但論美貌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冷浚乾咳兩聲,蕭離宸才意識到自己失禮了,忙不迭收回目光。

「若兒有話讓我轉告你。」林韻姿滿面紅暈地開口,吐出的是另一個溫婉柔美的聲音。她久居深閨,忽然在一名陌生男子面前拋頭露面,難免有些羞怯緊張。

蕭離宸失落地垂首:「轉告?她為什麼自己不來呢?」

林韻姿搖了搖頭,道:「她倒是想來看你,可滿身是傷,如何來得了?」

蕭離宸一驚,緊緊抓住牢門上的柵欄:「此話怎講?」

「你不是問我她好么?我告訴你,她很不好!」林韻姿努力控制著情緒,「七天前,若兒收到你的信,被我父親發現了!」

蕭離宸心驀地向下沉——他在那封信上與她詳析了天冥奇陣可能所在之處,結盟的事是徹底暴露了!

「父親一向最疼愛若兒,這次竟動了鞭子打她,可見有多麼生氣了。若兒即使遍體鱗傷,也不告訴父親那封信是誰寫的。她越是護著你,父親打得就越狠,最後連二哥都看不下去了,跪著連聲求情,可母親和大哥都不在府上,他哪裡勸得住?父女倆一般的倔,一個不肯招認,一個不肯停手……」林韻姿說著再忍不住淚水,掩面哭泣。

蕭離宸越發心痛如錐。他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結果,她為他承受萬般責難,而他竟還懷疑她是否背叛自己!

聽到這裡,碧枝也紅了眼眶:「都怪我。表少爺打我的時候,我不該哭的,否則小姐也不會說出你的名字了。」

蕭離宸才注意到她白皙的臉上隱約有些紅腫,事發已過七日,尚且留有痕迹,可見當時傷得有多重了。他不由又是內疚難安,又是氣憤填膺——楊律賢對這樣一個乖巧伶俐的女孩都下的去毒手!

「傻姑娘,怎麼能怪你?他太會探查人心了,知道若兒雖然性子倔強,卻一定會顧惜你,其實……他也是不忍看若兒再受苦,便這般不擇手段來救她。」林韻姿安慰著碧枝,眼中流露出苦澀,轉而面向蕭離宸,「若兒聽聞你被關在這裡,心急如焚,只是她本人無法脫身,這才讓我代她來看你。她說,是她沒能處理好自己的事,連累你了。我原本很不能理解她,唉……從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起,我才明白你對她是真心的,那麼她為你所做的一切也都值得了。」

蕭離宸一時語塞,在釋懷之餘,又有幾分愕然。雖然他承認對情若魚已心生傾慕,但從未在人前表露過,林韻姿這個初次謀面的女子怎能如此輕易地道出呢?

冷浚忽地暴躁起來:「你這是什麼反應?禍端是由你那封情信而起,小姐如今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聲音不大,卻令蕭離宸腦中如響驚雷——情信?怎麼會是情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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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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