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安眠夜
同師父一路奔波,直至夜中,仍舊未能望見清鑾城的光影,周遭又未有什麼客棧亦或是可留宿之地,如此荒郊,我同師父只得尋了一處僻靜隱蔽的山洞暫且歇了下來。
系好馬匹,安置好草料后,師父方才回到山洞中,而我也早已將柴堆點燃,此時燒得正旺,暖意襲人,師父落座在我的旁邊,自行囊中取出了一盒糕點,輕放在了我的衣裙旁,又將他身著的素白色外袍脫下,披在了我的肩頭,而後他便倚身靠在了身後的牆壁上,緩緩合上了雙眸。
夜色至深,愈漸寒涼,師父方才放於我身側的糕點匣子我也並無興趣,遲遲未動,凝視著身前的火焰,不覺伸出雙手,掌心面向跳動的火苗,腦海中不覺又如走馬燈一般閃過夢魘中的一幕幕景象。
越發想著,便越發失神,一不留神,火舌便燎觸到了我的指尖,痛意鑽心,霎時抽回了手掌,倒吸了一口涼氣。
許是聽及到了聲響,師父睜開了雙眸,向我這邊移身靠攏了些許,自懷中取出了一隻身形小巧且雕刻精良的四方銀罐,輕啟后,執起我被燙傷的手,小心翼翼地塗抹著藥粉。
「攜言,小心些。」
「只是一時走了神,並無大礙。」
師父雙眸輕垂,指尖輕點,為我方才燙傷的手指仔細塗藥,此般情景,令我不禁回想起於滄浪閣內每每苦練短刃受傷之時,師父便是如此為我細心上藥,溫和且耐心。
久而久之,師父便習慣了將這治傷的藥粉日日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正這般想著,耳邊再度傳入師父略為低沉但卻柔和的聲音。
「遙想當年帶你回滄浪閣時,你方才六歲,不覺之間時過境遷,十年已過,你的心性卻未有過多變動,時而行事莽撞,時而性子又倔得很,在滄浪閣中有我護著你,可此番前去清鑾城,我斷然無法時時在你身側,你要學會沉著冷靜,要自己護著你自己,攜言,你可明白?」
「當年若不是師父將我自寧府的那場劫難之中救出,幼小無力的我獨自脫身的機會幾近於無,定然會葬身在那些黑衣人的刀下,又何來今日的寧攜言,師父肯護我一時,我便已然很是歡喜了。」
待到話音落下,師父抬眸凝視於我,眸中似有別樣情緒,但只此須臾瞬間,便轉瞬即逝,繼續低下頭,為我塗藥。
「如果你想,師父不止可以護你一時。」
此時師父已將藥粉塗好,另用他頭上所系的素白色髮帶為我做了簡單包紮,而後便將裝有藥粉的四方銀罐收回了懷中。
師父方才所言之聲極低,如果不是因此處地界荒涼,於這夜色中並無過多嘈雜之音,這句話,怕是會同石沉大海一般,了無迴音。
但我卻未成想明白,師父此言,究竟有何深意。
而師父恍若也料到我會是這般反應,神色平淡,並未再多說些什麼,只是將他披在我肩頭的外袍又裹緊了幾分,便又倚身靠於石壁,輕合上了雙眸。
夜色漸濃,身前的火焰燃燒的也未有方才那般熾烈,困意逐漸襲來,不覺之間也同師父一般,合上了雙眸。
這一夜,我並未陷入夢魘之中,也未落入夢境,睡得久違安穩。
翌日清晨,日頭方才初升,我便自淺眠中醒了過來,身前的柴火堆不知何時便已燃滅,空留下了一堆黑色的灰燼。
師父同昨夜我入睡前所見的一般,倚靠在距我不遠處的石壁旁,雙眸輕合,卻也不知他究竟是夢是醒。
緩身站起,小心翼翼地輕步邁至洞口,面向山邊初升的日頭,高舉雙臂,伸了一個懶腰,深呼吸了一口氣,晨時空氣怡人,著實令人不覺精神了諸多。
正要回身想看師父是否醒來,卻未料師父此時已然站在我身後,此處地形崎嶇,腳下一時不穩,險些又撞入師父的懷中。
連忙退身向後,接連幾步,皆未踏及平穩之地,身形不穩,向後摔了下去,結結實實坐在了地上,待至再度抬頭望向師父時,他正眸含淺淡笑意,望向略為狼狽的我。
「攜言,小心一些,你也不是七八歲的小孩子了,卻怎的還能摔倒。」
一邊說著,師父一邊走到我身前,輕執我的雙手,將我扶了起來。
「方才自洞中出來時見師父未醒,可我這一轉身,卻見師父你已站在我身後,我可當真是未聽見半分聲響,如此一來,不禁受了驚,自然便站不穩了。」
說罷,拂了拂身後的衣裙,又揉了揉被摔痛的腰身。
「攜言,你可還能騎馬?」
「無妨,師父,在滄浪閣中修習功法,練習短刃時受過的傷,可要比這重得多,也要痛得多,我不照樣還是生龍活虎的嘛。」
「往日種種,你皆不過是逞強罷了,還是同我騎一匹馬吧。」
未待我回應,師父便拉過我的手,將我帶至他所騎的墨色良駒旁邊,手臂輕攬在我的腰間,略微施力,我二人便騰身而起,落在了馬匹之上。
「攜言,抓緊些。」
待我抓緊馬鞍后,師父便將輕攬於我腰間的手臂鬆開,雙手牽動韁繩,一聲令下,馬兒便向著清鑾城方向疾馳而去。
前行半晌過後,便望及清鑾城遠處的渺小縮影,又是半日疾馳,方才行至清鑾城,此時城中已然華燈初上,燈火闌珊。
自城門順利進入清鑾城后,同師父自長街上緩步前行,沿途叫賣聲不斷,人頭攢動熙攘,歡聲笑語相談甚歡,煙花炮竹聲此起彼伏,縱然夜色已至,卻也並未削減這城中半分的喧雜。
清鑾城乃為皇宮所在之地,自然奢靡,城中各處皆金碧輝煌,閃爍著熠熠光輝,華貴無比,城中地域雖算不上廣闊無垠,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深得皇親國戚同達官顯貴之心。
繁華市井,賞花勝地,饕餮佳肴,如畫美人,隨便哪一樣都足矣令人流連忘返不舍離去,而蘊藏在這皇城中的權力地位,則更讓世人畢生追尋,投身其中,且難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