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DLC9 估計考上清華啦！（求推薦票）
（感覺DLC寫得太好了，放作品相關里太可惜了，所以新增加一卷正文來更新DLC）
李塘張了張嘴，又沒發出聲音來，他本來還對郭北說，他活幹得不錯，準備給他的工資漲十塊錢，每天給１１０塊。
但是現在看來，這小子恐怕是不需要這１０塊了……
郭北一直恍恍惚惚的，無論人家怎麼誇他，他就只是點頭，點頭，點頭，也不說話，傻呵呵地笑。
一直到大家都吃完了飯，往外面走，大家談論的，仍然是他的高考成績。
李宇軒不肯相信，他自己又偷偷地查了兩次，可是郭北的分數就是６９３分！一次變化也沒有！
老天像是跟他開了一場玩笑。
他皺著眉頭看著乾弟，眼睛里疑惑、不解、憤怒，分外糾結，最後只能說出一個「干」字！
……
「小郭，怎麼不走啊？」小張喊了郭北兩聲，郭北才回過神來，站了起來。
身體晃了晃，差點摔倒。
「好樣的！」小張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地為他高興。
「你這分，應該能拿全省高考狀元了吧？」
郭北腦海里浮現出駱錦衣，柳玉食那樣的學霸，對自己仍然沒有太多自信，訥訥道：「不，不能吧。」
走路都不知道該邁哪一條腿了。
他愣愣地跟在小張後面，就像第一天來工地的時候，他帶著他一樣。
「那個，小郭呀……」小張突然開口。
郭北看著他。
「有一天，我跟你說了很不好的話……我那時候不知道你成績這麼好……可能……」小張想起那天說郭北與乾哥李宇軒以後跟本就是兩條路，很不好意思。
郭北連忙擺擺手道：「張哥，沒事的，你不說——我早就忘掉了。」
小張自嘲地一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本意不壞。
郭北腦海里只有６９３！６９３！在不停地跳躍！
……
下午工地不開工了，不過依他現在的得分，他也不需要管工地上的破事了！
老子再也不想去工地了！
去你~媽的！
郭北身上是上午幹活時穿的髒兮兮的舊襯衫，解開了扣子敞著懷，腳下是灰撲撲的解放鞋，手裡拎著安全帽——可他絲毫不覺得丟臉，興高采烈地走在大街上。腳下輕飄飄的，像是踩了雲彩。
抬眼看到「ｘｘ網咖」，郭北提著安全帽進去了。
「多少錢一小時？」
「五塊！」網管抬頭一看，是個民工，心想臟成這樣，還有這興緻。
「快一點！」郭北把五塊錢和身份證一扔，不耐煩道。
可不要快一點嘛，下午還要上工吧？網管鄙夷地扔回他的身份證：「密碼是……」
郭北擺擺手，轉身就走。
搞笑呢，老子理科全滿分，你不告訴我密碼，我還能登不上電腦？
隨意往沙發一歪，等開機畫面出來了，敲上身份證號，又輸入「１２３４５６」——果然，電腦開了。
搞笑！我堂堂高考７００分大神，會被小小密碼難倒？
郭北手指飛舞，敲上「Ａ省教育考試網」，回車，進入，首頁就是查分選項。
噼里啪啦，敲出身份證、考生號、驗證碼，他「郭北上」的名字出現一張綠條紋黑線條的表格內——
語文９８數學１５０英語１４５理綜３００總分６９３——一點兒沒錯！
「哈哈哈哈！」郭北雙手用力一拍電腦，這下確認無誤了！
剛剛聽李宇軒的查分，還以為搞不好是乾哥的惡作劇，現在——
你別管我走了什麼狗屎運，老子的分數，省教育考試網上白底黑字印著呢！還能有假？
郭北腦袋往電腦屏幕前一歪，掏出手機，熟練地與電腦屏幕自拍合影——像素太低，拍得一點兒不清楚。
誰在乎呢？
郭北一腳蹬開椅子，放聲大笑地走出網咖去。
「什麼鬼？」網管見這傢伙像是喝醉了酒，不大正常，說上一個小時，可轉身就走了！——電腦也不關！
「有病！」網管從自己的沙發座上撐起來，懶洋洋地走到電腦前關電腦屏幕。
可是當他看到是高考查分頁面時，略略驚訝，視線再往下面移，網管的眼睛越瞪越大，忍不住叫出聲來：「我去！６９０多！這麼牛逼！——農民工現在考試也這麼牛掰了？」他當年可是只考了三百多呢……
網管匆匆走出去，可是那個「民工」已經消失在人群里了……
……
「怪物」郭北在大街，找一種東西。
公共電話亭。
他不是給誰打電話，他只是投了幣，然後再聽一遍查分聲訊電話。
每當他聽到「總分……」這一句的時候，心裡總是無比地痛快！
解氣！
「我愛你！」郭北對著電話里的機械女聲怒吼。
一條街上的臨近退伍的、只要還能出聲的電話幾乎都被他試了個遍。
他早就知道這已經是既定結果了，並不是為了驗證真偽。
他只是喜歡一遍遍聽，就好像人家也是在一遍遍向他祝賀！
看啦，大街上的人多麼友好，他們似乎都在向自己微笑；
天上的太陽多麼溫暖，就像是只照著他一個人似的！
只要遇到兩個人在聊高考，郭北就覺得對方像是自己的親人，只要說哪哪個孩子，考了６００分呢，郭北就點點頭，是不錯，但還遠遠不如我；如果是不聊高考的，郭北就鄙夷地看著人家：一定是家裡的考生落榜了！大叔，看看今天是多少號？６月２４！你不聊高考，不聊分數，你特么還是人嗎？
複印店。
「老闆，店裡電腦能上網嗎？」
「能啊，當然能！」
郭北摸了一張小椅子，坐下，噼里啪啦開始打字。
「乖乖！好小子！你高考查分，都查到我這裡來啦？」複印店老闆見郭北進入的頁面，哭笑不得：「我看看你考了多少分——呃……咦？乖乖！」老闆愣住了。
郭北不答，一張十塊的毛爺爺已經拍在桌子上，右手指了指屏幕，又重重地在桌面上敲了敲：「老闆，就這一頁，這一頁給我複印一百份……」
老闆：「……」
「唔……再給我印二十張彩色的，自己留作紀念……」
老闆：「……」
「彩色的可不是一張一毛哦，彩色一張兩塊錢啊！」老闆咳了一聲道。
「你覺得我沒錢嗎？」郭北拍了一張紅色的毛爺爺出來：「不印黑白的了，全給我印彩色的！」
老闆：「……」
……
郭北拿著厚厚一疊彩色複印紙，質量就是好，沉甸甸的。
低頭看了看，手上拎著的安全帽很彆扭，抬頭看附近有個撿破爛的老大~爺，郭北蹭地就把安全帽扔到他腳下去了。
「大爺，這頂帽子送給你了！」郭北瀟洒道。
老大爺：「……」
郭北意氣風發地要從他身邊走過，忽然又退了回來：「大爺，問你個事，認識字嗎？」
老大爺：「……」不過還是點點頭。
郭北很欣慰，抽了一張全彩精美複印紙：「喏，這張送給您看看，回去教教孫子們，也要像我一樣，好好讀書……」
老大爺：「……」
郭北看老大爺好像還不是很滿足，又問：「家裡還有認識字的嘛？」
「嗯……有……」
唰，唰，唰，郭北又抽出幾張：「諾，再給您幾張，回去讓家裡認識字的都看看，我估計我是考上北大還是清華了吧……」
老大爺：「……」
郭北走遠了還在後悔：早知道就多印一些了，照這個速度，根本就不夠發的啊！
老闆看他量大，又想沾沾郭北金榜題名的喜氣，一百塊錢足足給他印了五百張彩色的。
不過仍然不夠發啊！
「阿姨，這張給您看看，我考上大學了……」
「這位大叔，我高考考上了，給你一張回去訓訓你兒子……閨女是吧？漂不漂亮，漂亮的話，不妨介紹給我認識認識，我指點指點她……」
「爺爺，回家看看新聞吧，搞不好明天我就上電視了，我可能是市高考狀元嘛，哈哈……」
郭北專門找人多的地方鑽，到處給人發傳單——
隨著今年房地產市場漸漸冷卻，小城市的人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人這麼熱心地發傳單了，讓人誤以為國民老公他爸又帶著萬達殺回來搞大建設了……
郭北知道那些拿到他「傳單」的人對他這一身髒兮兮的裝扮很瞧不起——但那又怎樣？老子不在乎！老子現在就是憑高考一步登天的天之驕子！
你奈我何！
……
一堆沉甸甸的「傳單」在鬧市區散發完，郭北的酒勁也漸漸下去了，清醒了不少。
「媽的，我在搞什麼！」郭北身體搖搖晃晃的，但很是忍不住笑。
他已經猜到這回高考分數的驚喜，可能是高考那天發生了什麼——就跟他那天在學校突然變得力大無窮一樣！
他可能真的獲得了什麼異能，而不是在做夢！
清醒了一些，郭北朝著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
盛夏食品廠。
郭北老媽因為年齡太大，找不到順心的工作，最終只能到食品廠，與一群大部分比她年輕的女員工競爭。
郭北匆匆趕到食品廠，老爸老媽都在這裡。
繞過一片又一片建築，終於找到了「熟食區」，進去的時候，老媽李萍正在手忙腳亂地給一大堆素食串串兒——畢竟不如年輕時候靈活。早幾年的時候，老媽做事情也是一個麻利的好手。
女工們都戴著口罩，誰也沒有說話。
「媽？」郭北鬼鬼祟祟地站在外面探出頭來。
郭北媽一看是兒子，解開了口罩，笑道：「你今天怎麼來啦？」
「下午不上工。」
老媽示意他進去，郭北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露出半個身體：「我裸~著呢，不好意思去。」衣服汗透了，他已經脫了。再說他上衣那麼臟，保安也不會讓他進來。
郭北媽和旁邊一群女工都笑了。
李阿姨的兒子看起來穿得破破爛爛，像是工地上搬磚的。頭髮都是亂亂的。女工們想。
「乾爸家飯還行嗎？」
「飯店吃的。還行。」
郭北想問什麼，卻又沒開口。
郭北笑了笑，主動道：「今天不是分數下來嘛，分數一出來，李宇軒當時就查了分……」
「軒軒考得怎麼樣？」老媽問。
「考得不錯，５９９……」
「哦。那你乾爸一定高興死了……」老媽道：「你呢？你還沒查吧？要回家才能查吧？」
「乾哥當時也幫我查了……」
「那你……」老媽一下子緊張起來了，停了手中的活，看著他。
「６９３。」
「什麼？」老媽以為聽錯了，皺著眉頭：「你說什麼？
郭北卻再也忍不住，咧開嘴笑了，眼淚卻一下子洶湧而出：「我考了６９３.媽，是真的。我考了６９３。估計考上清華了。媽。」
老媽像呆了一樣，但看著兒子認真地樣子，知道他不是說謊，怔怔地點點頭：「好兒子。媽晚上回去給你燒好吃的。」
轉過身去，也偷偷抹了抹淚。
各位女工根本想不到，李阿姨像是民工的兒子，竟然成績這麼好……
幾乎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這個面癱***男身上。
郭北媽驚詫了一會，注意到工友異樣的目光，疑惑地問：「這孩子，沒有故意說大話騙老娘吧？」——兒子雖然平日在學校成績也算中等，但考出這樣的高分，應該還是不大可能吧？
「今年試卷簡單嘛，最適合我們這種基礎紮實、老實本分的學生來做……」郭北說得自己也有些臉紅，又笑了笑：「我還能騙你？」伸手從口袋掏出一張折起來的紙，展開，一抖：「看，分數單我都列印出來了……」
郭北媽拿到手裡眯眼一看，周圍的女工們也紛紛停下手中的活，圍了過來。
「哎呀，還真是這麼多分呀！」
「李阿姨的兒子理科實在太厲害了，門門滿分呀！」
「搞不好是今年的理科狀元吧？」工友們議論紛紛，郭北媽皺著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小夥子，你正棒！——真給你~媽爭氣呀！」女工們笑眯眯地向郭北伸出大拇指道。
郭北呵呵一笑：「哪有，都是我媽陪讀陪得好，讓我學習起來一點沒有負擔。」
郭北媽笑得更是合不攏嘴，我就說嘛，我兒子是信得過的。
「李阿姨，我家姨侄女就是數學不好呀！——你兒子數學這麼好，能不能請他當家教，幫我家侄女補一補數學呀？」有個女工問郭北媽道。
郭北和郭北媽都看著她——
「你家姨侄女漂不漂亮呀？」
母子倆異口同聲地問道。
一個車間的人都笑了起來。
本來，郭北媽就愛嘮叨，在她日常時常嘮叨的言辭裡面，出鏡頻率特別高的是這一句：「大北呀，你就是娶不到媳婦，也不能娶一個醜媳婦呀，一個醜媳婦可是要丑家裡三代呀，你已經這麼丑了，再娶個丑的，這不是對小孩子的摧殘嘛！小孩子生下來就長得丑，多傷心……」
郭北：「……」
瞧您這深謀遠慮，都考慮到三代以後的事情去了……
郭北總是爽快道：「媽，你還不放心我嘛。等我們國家攪基合法了，我就和馬叔叔家山炮領證去……」
「討打！」
從老媽的工廠轉了一圈，郭北心滿意足地回家了。
之前在工地那麼苦，他都能忍，就是希望給父母做個「洗心革面」的樣子。
現在？Who·care！
不過沒能在廠里見到他老爸，因為廠房不在一個片區，他從來也不確定在哪塊兒。
今天為了防止關心他考多少分的人「騷擾」，他乾脆就沒有帶手機。可惜現在也沒辦法第一時間給老爸、大伯他們報喜了。
不過今天到處瘋跑，也筋疲力盡了，比幹完一天的活還累——但又感到精神奕奕。
以後他應該又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了？——哈哈，人上人也不一定哦。
回家午休！
……
在工地的十幾天，每天睡在板材甚至就是睡在地上，讓他對家裡軟軟的床分外迷戀。
這一睡就不知道人間幾度春秋了。
醒來，屋裡又已經是一片漆黑了。
郭北貪婪地伸了伸懶腰，坐了起來。
來到窗戶邊，看著外面樓上樓下燈光一片，靜謐安好。——細聽之下，還是能聽到樓下的居民們也在談論今天出分的事。
郭北摸~摸口袋那張彩色列印的分數單，心裡就一片坦然。
夜晚多美好！
屋子裡有開始瀰漫誘人的香氣，廚房裡乒乒乓乓，老媽已經回來，在做晚餐了。
郭北靜靜地，也不說話，以前他需要黑暗的保護，現在他享受黑暗中欣賞外面光明世界的安好。
吱呀——
門從外面開了，是晚歸的老爸。
「回來啦？」
「回來了。」
「大北呢？」
「在屋裡睡覺。」
「哦。」郭永才把鞋子扔到了地板上，響聲很大。
郭北忍不住露出了微笑：這一刻的情景，與他決定去嘗試當建築工人的晚上，多麼相像啊。
實際上，與老郭家過去的每一個日日夜夜都很相像。
老媽在燒熱菜，老爸在放熱水洗澡。
郭永才本來已經進了浴室，脫光了衣服，忽然又伸出頭出來：「今天高考分數出來了？」
「是啊。」
「我從外面回來就看到到處都是人在說這事……」郭永才想了想，問：「大北呢？」
「查了分啊。」
郭永才稍稍緊張起來：「考了多少分？」
郭北媽嘆了一口氣：「別人都知道了，就只有你還不知道……」
郭永才一愣，喃喃道：「那就是沒考上……也不應該啊，他在學校的成績，我算過好多次，上個本二是沒問題的……可惜了，今年這麼簡單啊……唉。」
說著，像是問郭北媽，又像是問自己：「讓他復讀一年？」眉頭又開始皺了起來。
郭北媽撲哧一聲笑了：「你瞎說什麼呢，大北考上啦，考了690多呢，你兒子呀，比別人都牛！」
郭永才：「……」
「我們同事都嚷嚷著讓我家大北暑假幫家裡孩子補習，你倒好，反而要我們家大北去復讀一年……」
郭永才：「……」
郭北忍不住在屋裡樂了。
不過聽郭北媽說兒子考了690多，郭永才根本不信，搖搖頭：「胡說八道。他要是能考690多，那就沒有人考不上了……我知道他……」
郭北聽了有些不爽了，從屋子裡走了出來，看他老爸還光著身子，伸著頭，想向老媽進一步求證。
郭北冷哼一聲，把手中的紙張一抖：「管你信不信的——白紙黑字在這裡，還能有假？」
郭北爸眯眼一看，樂了，手指點了點郭北：「好小子！你等著！等老子洗好了出來『收拾』你！」——門一關，迫不及待地進浴室里了。
不多時，裡面還響起豬八戒背媳婦的老調調……讓郭北不忍直視……
……
「老媽燒的菜就是好吃，比我今天在乾爸找的飯店吃的好吃多了！」郭北大口大口地吃飯，十來日過去，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臉上。
「那就多吃！——這可都是媽媽選你喜歡吃的做的。」
郭永才用大號酒杯，一口一滿杯，非常痛快。
手機響，他接通說了兩句，往郭北身邊一推：「大伯打得，問你考得怎麼樣。你自己跟他說。」
郭北一想還沒第一時間告訴大伯呢，真是罪過！
連忙接過手機，答話：「喂，大伯啊……考上啦，考上啦。考得很不錯……嗯嗯，嗯嗯，對，是這麼多……」
郭永發大聲爽朗笑道：「我就說是真的嘛，你大媽還不信，叫我趕緊打你電話……這可不，她也替你高興呀……哦哦，讓你弟弟跟你說話……」
郭副幫主這幾日沒在學校逞威風，江湖地位一日不如一日，精神比較萎靡。不過聽說大哥考上了，小傢伙也一竄老高：「哥哥，你考這麼高的分，能上清華大學嘛？能上北京大學嘛？」
看父母都微笑地看著自己，郭北也不想在小孩子面前謙虛，裝逼道：「都行。」
郭副幫主在電話那頭一竄老高：「噢！我哥上清華大學咯！我哥上清華大學咯！」
大伯還在嘀咕：「還是上北大比較好。是吧，老婆。你說呢。」
掛了電話，郭北媽點點他，笑道：「現在就吹牛，看你上不了怎麼辦。」
郭北攤攤手，微微笑：「涼拌。」
「啪！」
郭北爸扔了一個大本子在郭北面前。
「這個是……」
「咱家的通訊錄！」
「這麼厚？」
「可不是，也不看你爸這麼多年積攢了多少人脈……大北，吃完飯，去給家裡的親戚朋友都打個電話，否則他們又想知道你考得怎麼樣，又怕你考得不好，不好意思問——還是你先通知一下好了。」郭永才義正言辭地說。
「哎，何必那麼麻煩，我編輯一條簡訊，直接聯繫人群發，不就都通知到了？」郭北覺得揭線后，他的智商也提高了很多。
郭永才眉頭一皺：「這怎麼行呢？親戚朋友，都是真的關心你——像你大伯一樣，比他自己考上初中那年還要高興，你連個電話都不打，是不是太沒有禮貌了？」
「……」郭北看著老爸嚴肅的樣子，不自然地笑道：「我這麼高調……像是四處去炫耀一樣，是不是不太好啊……」其實，雖然分數已經塵埃落定，但是他心裡卻仍然有些不自信——就像是偷拿了別人東西一樣。
「有什麼不好，考得好難道是一件壞事嗎？扭扭捏捏，哪像個男人！」郭永才厲聲喝道，又看了看周圍，搓了搓食指和拇指：「這個傻孩子，你打了電話，他們一聽說你考了這麼高的分數，到時候來參加升學宴的時候，好意思不多包一點紅包嘛？別的都是虛的，只有多收一些禮金，才是王道呀！」老爸苦口婆心地勸道。
郭北：「……」
郭永才感慨道：「這麼多年，光是人情往來，都不知道花出去了多少——可是咱家呢，也沒有喬遷新居什麼的，說實話，你爸我上一回收人情，還是在你滿月的時候……這都快二十年了，終於有機會往回撈一筆啦……我本來以後，要等到你娶媳婦呢才能回本呢……這下可好了，嚯嚯嚯嚯……」郭永才搓了搓手心，還有些小激動。
郭北：「……」
……
吃完飯，郭北就煞有介事地坐在桌子前，把「通訊錄」攤開，準備打電話。
「記住啊，關係太遠的就不用打了，許久不聯繫的也不用打了，家裡窮得給不起人情的……」郭永才又叮囑他兩句：「嗯，這個還是要打的，錢多錢少，畢竟是親戚啊！哪怕人家不花錢，也要請人家吃一頓，喜慶喜慶……」
「好！」郭北有些無奈。這麼大張旗鼓，大操大辦，他還是有些腆不下臉來。
「第一個打給……」郭北握著手機，腦海中第一個蹦出來的，就是教育署署長的女兒，不過還是猶豫不定。
「算了，先打給大舅……」郭北下定決心，今天第一次打開手機——下午休息時直接調成靜音壓在床頭櫃里了。
打開手機的一瞬間，郭北嚇愣了：「我去！怎麼這麼多未接電話！」
可不是嘛，平時常聯繫他的，不過只有老爸老媽山炮駱錦衣幾個人，就再也沒有別人找他了，可是現在手機上竟然出現了許多不認識的號碼！
怪哉！
難道是我今天同時又被天天向上、快樂大本營、中國好聲音、爸爸去哪兒、午夜情話欄目組抽中了一等獎，獎品是一輛汽車一台蘋果電腦20萬現金嘛？——電話都是來通知我去拿獎的？
好吧，可能性不大，跟他高考成績相關倒是肯定的。
既然他們打了，沒接——只要還想找他，那肯定還會再打過來的。
另外，駱錦衣三點鐘的時候打過一次電話，五點半又打了一次。郭北想按一下回撥，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又不好意思起來，決定還是先放一放。
郭北開始給親戚朋友們掛電話：「喂，大舅啊，我是郭俠啊，我高考考上啦，給您報個信兒……什麼？我下午已經打過電話啦？咳咳，大舅，我是郭俠，郭北上啊……好的好的，知道了……」
「姑父啊，是我啊……是，我考上啦……嗯嗯嗯，謝謝姑父，有空去您那裡玩……」
「請問是老太舅爺爺家的四表叔公家的姨夫嘛？我考上大學啦，向您報個喜？不認識我？我是誰？好吧，我是……還是不認識？好吧，那您認識郭永才嘛？李萍呢？好吧，也想不起來，那就算了……我掛了啊……」
沒想到，這個「老太舅爺爺家的四表叔公家的姨夫」一聽說他是大學考上了，興緻不錯，還問了一下語文多少分啊，數學多少分啊，怎麼複習的啊之類的，最後還說如果家裡請客，一定告訴他，他還會和老太舅爺爺家的四表叔公家的表姨一同登門道賀……
我去，您能認識我家門朝哪邊嘛？郭北有些哭笑不得，不過心裡還是暖暖的。
像這樣根本敘都敘過來、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還是讓老爸自己來吧。
在他打電話的間隙，又有一大堆電話源源不斷地往他手機打，有的說是什麼記者，著急要採訪他；又有的說是什麼保健藥品，著急著找他做形象代言人——郭北都不知道他們為何神通廣大到這個地步，電話是誰告訴他的，我靠。
不過，記者採訪還是很喜歡的，能上電視出風就更好了。
不過，郭北想接的電話，還是沒有打過來——他想問問難兄難弟馬山炮考得怎麼樣了，可是他現在考得這麼好，又怕山炮玩意考得不好，以為他是去炫耀去的，不如等山炮來問他；
想打的電話，他也一直沒有打出去——他是不擔心駱錦衣考得不好的，自己現在也有了與她對話的底氣——然而，恰恰是以前覺得他倆身份地位成績差得那麼遠，她如何漂亮如何優秀，都與他無關，他才能與她相處地坦率。如今，真的有某一方面趕上她了，可自己先忍不住想入非非，害羞起來。
幾次想打，最後又放棄了。
「大北！大北！你進來一下！」郭永才叫郭北去卧室——電視上正在播本市新聞。
郭永才往電視上一指：「這個街頭髮傳單的人……是你嗎？」
郭北：「……」
郭永才納悶道：「你這是想幹什麼？」
電視畫面里搖晃不清，是人用手機拍下來的，不過還是能看到郭北酒醉后的憨態，嘴裡還嚷嚷著：「我考上啦，給你看看我考了多少分……」
郭北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不好意思道：「太高興了，得意忘形了唄……」我去，這段畫面絕對要銷毀啊，否則以後要成為他的黑歷史……
郭北爸媽：「……」
這時，手機有響了，郭北連忙趁此機會逃出房間：「又有記者想採訪我！新聞你們接著看！」
不過這回卻不是記者採訪他——駱錦衣第三次打電話過來了。
一直想給人家打電話，等人家真打過來了，郭北卻又不敢接了，他呼了口氣，按了接聽。
「喂？」郭北的口氣軟軟的。
「……郭北嗎？」
「是我。」
「你在哪兒呢？」
「在家呢。」
「哦……」駱錦衣「哦」了一聲，像是在構思什麼措辭。
「你分數查了嗎？」郭北先開口問。
「查了啊。」
「還不錯吧？」
「嗯，跟平時差不多。」
「嘿嘿，我還說像你這麼穩，應該還不錯的……」
聽郭北的語氣比較正常，駱錦衣稍稍感到放鬆，遲疑地問：「那……你呢？」
郭北笑了笑：「我也不錯啊，考得比平時還好一點呢。你問多少啊？嗯，上了600分呢……」
「哎呀，是真的嗎？」電話那頭駱錦衣好像挺開心的，哪怕600分對她來說微不足道——她先前就擔心平時考試郭北有她幫助，結果高考的時候一下落榜了——這不是她害了人家嘛？
「600分！600分！」駱錦衣開心道：「那你也能上一個重點了！211可以，985也有希望……哎呀呀，我要向你道歉，我沒想到你能考這麼好呀！瞧你，總是跟我們裝，本來你不靠我也能考出好成績……結果我們都被你蒙蔽過去了……你這娃兒不地道，太不地道啦！」駱錦衣嘰嘰喳喳地，跟花紅一個德性了。
郭北微笑道：「好，好，都特么賴我。」
「花紅也考得不錯，她600分缺了兩分，不過也是很好的結果了。馬山炮呢？你問了他嗎？」
「還沒呢。等會打給他問問。」
「嘻嘻，搞不好我們以後還會去同一座城市上學……」
聽駱錦衣這麼說，郭北也感覺心裡挺痛快，問：「你會去清、北嘛？」
「不知道呢。根據全省排名，我不一定夠得上……」
郭北道：「你那天要是去參加聽力補考就好了……」
「沒事，差別再大，也就是十分的事。我又沒說我一定去清北……」
塵埃落定，饒是她這樣不擔心學習的尖子生，也感覺輕鬆了不少，道：「終於中學畢業了。以後有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啦！——哦，在此之前，你可別忘了，還要陪我來我家『見家長』呢。」
郭北也笑道：「什麼都忘了，這個也不敢忘啊。」說實話，現在還隱隱有些期待去駱錦衣家玩了——也看看署長家是個什麼樣子。
駱錦衣感慨道：「前幾天看你在工地做了幾天事，感觸挺多的。我知道工地肯定是極苦的，能堅持的人多麼了不起。告訴你喲，我有些崇拜你啦，也就是你，每天工作那麼繁重，還有心思找你乾哥開玩笑，捉弄他……小夥子意志力很好嘛。」
郭北忍不住吹噓道：「那是肯定的，我都是樂觀地吃苦，默默地蓄力，低調地生活……」
「哈，你那是太低調，低調過頭啦！——誰知道你還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們？力氣大，成績好，去搬磚也是一個工地的人都老喜歡你了……還有秘密沒說嘛，心機婊？」駱錦衣開玩笑道。
郭北有些慚愧，近來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的確有些詭異，可是他又怎麼對他這些毫無心機的小夥伴們說呢？——他自己也還弄不清楚情況。駱錦衣的誇讚讓他有些不好意思，反而心思冷靜了下來。
「好啦，郭北上君，詳細的事，咱們見面再聊吧，知道你考得好，我就放心啦……別以後我們在高中的事讓阿姨知道了，說，哎呀，不就怪那個信駱的小丫頭片子嘛，要不是她，我們家郭北考得一定老好了……」
郭北笑道：「哪裡！說真的，我是確實跟你學了不少，就是需要你們這樣的女學霸來傳、幫、帶……說到底，女學霸你的具體成績是多少呢？」
現在既然郭北考得也不錯，駱錦衣也就不怕刺激到他，爽快道：「692，你呢？」
郭北訝然，他一向視為偶像、變態、無所事事一心二用的天才女學霸，竟然考得還沒有他多！
這，這可如何是好？
郭北今天頭一回，突然有了心虛的感覺。你說你考得好，沒問題，但是你憑什麼能考得比駱錦衣這樣天賦異稟，還紮實勤奮的學生還好呢？
說你天資比駱錦衣還高——有誰信？
郭北一陣恐懼，他覺得如果告訴駱錦衣，對方立即就會拆穿：「你丫的是作弊的！」
郭北支支吾吾道：「算了，還是見面再說吧……」
駱錦衣奇怪道：「這還有什麼要遮遮掩掩的？」說著，她又笑道：「你不會是比我考得還高，怕我自卑吧？」她語帶調侃，顯然也不相信會出現這種情況。
郭北：「……」呵呵，還真的就是這樣……
他越不說，駱錦衣就愈發想打破砂鍋問到底了：「說嘛，說嘛，就算你是高考狀元，我也不會吃驚的……」
郭北一咬牙，算了，隱瞞也不是辦法，她遲早會知道的！伸頭一刀，鎖頭也是一刀，直說了！
「狀元，倒不至於……」
「嗯？」駱錦衣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我……恰巧……比你多一分……」
駱錦衣：「……」
……
掛斷電話后，郭北心虛地把自己的分數表又掏了出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他的的確確是比駱錦衣多1分沒錯。
但分數表上還有一些未解之謎。
全省理科狀元的分數是708分，而他693分排在第40位——
然而郭北有理由相信，具體來看，他的分數絕對要比理科狀元更加恐怖、駭人。
數學、物理、化學、生物全是滿分，沒什麼好說的。(當然，讓他說，他也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
英語145分，客觀題，也就是聽力二十題，單選十五題，完形填空二十題，閱讀理解二十題等等在內，只扣掉了3分！
就算都是因為聽力扣的，那也只錯了兩題1.5分！
任務型讀寫和作文，也只扣了2分而已——接近完美。
幾門功課里，分數格格不入的，也就是一門語文了。
別說其他科目這麼逆天了，就是他自己的水平，98也有些一般了，平時也考100分多啊——而且從客觀題最終得分來看，也已經是滿分！
問題，到底出現在哪裡？
難道是作文被老師給了零分？
不會吧，能寫零分作文的，那都是人才啊！
郭北開始回憶作文到底是寫成了什麼——可是無論怎麼想，仍然和當天從考場出來一樣，毫無頭緒。
他只記得馬山炮的作文是一篇奇異詭譎的《論蝴蝶翅膀沒有顏色之科學發展》……
一想到山炮，郭北決定還是打他電話問問，可是電話一直沒有人接。
一直到夜裡，郭北都開始洗漱了，山炮的電話才回過來，郭北接聽了就罵道：「艹，你還記得我啊？」
「別提了，我現在還哪有心情？」山炮彷彿有一肚子的委屈沒地方撒，火氣看來很大：「干他三爺，這他媽——」
郭北心裡默念，嘴上對口型：這他媽都是什麼狗屁老師啊，把我的試卷都瞎J~巴改……
電話那頭，馬山炮氣憤道：「這他媽都是什麼狗屁老師啊，把我的卷子都瞎J~巴改……」
郭北：「……」其實，山炮每回考試結束之後，都會說這句話——哪哪哪，老師又把我改錯了啊，分又加錯了啊，然後夾著試捲風風火火地去教務處告狀去——每回上月考榜的那些學生都沒有他跑得勤。
山炮這麼多年，總是這麼幾句話，雖說老師難免出錯吧，但為毛每回最冤枉的，總是你？到高考了，還是這麼說——誰管你！
山炮開始絮絮叨叨，哪題哪題選擇題明明對啦，但客觀題得分與他對答案時的不一致；哪一門平時分都很高，都及格，現在也不如人意，明明都說簡單的……
雖然郭北與他關係好，但總聽他這個論調也有些煩了：「所以，結果呢？」
「結果？」山炮悲憤道：「考得不好唄！差本二線3分……這他媽都是什麼狗屁老師啊，把我的卷子都瞎J~巴改……」
郭北嘆了一口氣，瞧，又來了：「那你——語文呢？語文怎麼樣？」
「語文，更別提了，88分！直接不及格！」山炮氣憤道：「我就納了悶了，這他媽都——」
郭北連忙叫道：「打住！打住！收了你的口頭禪吧，就別罵老師了。」
「怎麼能不罵？就是該罵。語文我平時都考100多呢。我自己想了想，一定是老師給我作文很低的分，改卷老師認為我離題了……」
郭北暗暗點點頭：對咯，小夥子，這回總算是說到點子上啦。
哪知道他——
「我這篇作文，看似是離題的，實際上，根本就沒有離題。我用的是一個很獨特的角度。對吧，科技進步！你想啊，喬布斯2007發布了……」
郭北：「……」這小子又來了！
郭北默默地把手機拿遠了一點。
馬山炮在電話那頭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也不管對方有沒有聽。
郭北隻影影約約聽到他說：「對啊，這怎麼能算離題呢？怎麼著也不算離題啊！對吧。」——嗯，看樣子像是說完了，郭北把手機放回耳邊：「對的，山炮，你說的沒有問題。可能是老師冤枉了你。（不過總不能三個老師都冤枉了你吧？）好了，時間也不早了，就這樣吧，改天再聊！」
「你別掛啊，我還沒說完呢。其實，我當時好考慮到另一種寫法，但我知道，改卷的老師都是庸才，所以才換了一種平易近人的寫法……」
……
郭北本來滿心歡喜地要在山炮面前臭顯擺一下自己的高分的，可是這小子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問他考了多少分，郭北著急地差點就要大喊「勞資考了693了」——後面聽聽山炮的確是有些遺憾，又不好意思說了。
不過嘛，本二差三分，他終究是考上本科了，想想他種苞米的爺爺，混世的老爸，祖上八代估計就屬他最有出息了，本三學費貴，對他家來說應該算不了什麼，終歸是一個好結果。
當然郭北的結果更好，出人意料的好，好得他都有些恐懼，不過處~女座的他，還是有些耿耿於懷於語文分數不夠完美。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到底是誰呢？
……
時間倒回到高考閱卷的6月12日。
郭北的作文閱卷老師李孝磊為了素不相識的學生的作文，找到了專家會議室。
「那我能冒昧地問一下，最後給了多少分嗎？」
老先生微微一笑：「你猜？」
李孝磊覺得自己的努力終於有了結果，道：「那還用說，我省第一篇滿分作文誕生——」
出人意料的，老先生搖了搖頭。
這下輪到李孝磊看不懂了。
「我們給了……26分。」
李孝磊愣住了……
43，51，60——這是之前三位老師給的分。
怎麼到他們這裡，成26了呢？
自己辛辛苦苦跑過來，就是為了給考生爭取權利，怎麼分數還越打越低了呢？
專家的想法，難道就是與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不一樣？
老先生敲敲桌子，自己念起來了：「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故觀於海者難為水，游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大賢於聖道之大，必先擬之而後質言之也。其意曰：孔子以天縱之資，承群賢之統，道，莫有大焉者也……」
李孝磊越聽眉頭擰得越緊。
老先生把文章背完，問李孝磊：「如何？」
他自然不是在誇讚他自己老當益壯，記憶力超群。
李孝磊若有所思道：「好像，與我們看到的這篇作文……有些出入。」
老先生點點頭：「對。作文我看過了，但，不是我第一次『看過』了。」
「我剛剛朗誦的這篇，是弘治年間八股大家錢鶴灘的文章。這是前人舊作，你我這般後世庸人讀來，自然覺得磅礴大氣，振聾發聵！」老先生一字一句道。
李孝磊愣住了，喃喃道：「前人……舊作？」
老先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微笑道：「錢福錢鶴灘，乃是弘治間會元、狀元連番及第，憑他老人家雄文中的才氣，這一篇作文，別說是滿分，就是一百五十分，給了又如何？」
李孝磊搖搖頭道：「難道說——這篇文章是考生抄襲古人的嗎？」簡直是匪夷所思，考生堂而皇之地把故紙堆里撿來的東西抄到考卷上，而他自詡名牌大學高材生，竟然絲毫不知情！
「那倒也不盡然。錢福原文，本不過區區兩百來字。考生已經將原文化解於自己的文章之中，再緊密結合材料，擴充到了六百字，實屬難能可貴。說抄襲，確實太過嚴重了……你過來一下……」老先生招呼道。
李孝磊走過去，只見老先生操作電腦，打開了文檔——上面正是剛剛他批改過的那篇考生作文。疑似沿襲古人的幾段話都已經被老先生標註了出來：「你看這裡，這裡——」
李孝磊讀了幾遍——老先生所言非虛。但還是覺得憑几句相似的話，就判定一個考生抄襲，打出如此低的分數，未免太絕情了。
老先生嘆了一口氣：「實際上考生也不一定是想魚目混珠，就是他自己寫的這些段落，也是極有才華的，無論是章法用字，都是絕肖古人的，在現在的中學生中，實在是太少見了。『借藤生瓜』這種事，古人也不是沒有——《金瓶梅》不就是借了《水滸裝》的梗嘛。甚至，就我來說，要如此巧妙地嵌入古人章句，比起自己另起爐灶，新寫一篇來更加困難……我覺得，寫這篇文章的考生，博聞強識，見識不凡——甚至連人生閱歷也頗為老辣，不像是一個年輕人的口吻，偶有戲謔之氣，令人掩卷怡然……不得不承認，此人確實是人才啊……可惜，太可惜了！」
李孝磊有些費解道：「既然老師您也這麼說了，那給他一個及格分也好啊，這可是高考啊，幾十分，很可能決定一個考生的命運！」他自己也是學生時代過來了，實在是不忍心。
老先生收起了惋惜之情，嚴肅道：「年輕人，可不能感情用事啊。你我所說，也只是猜測罷了。如果考生真的是想耍小聰明，以為借用偏怪的題材能矇混過閱卷老師，從而使自己名利雙收——又該如何？如果真如你說的，給了滿分，那這一篇文章傳出去，會有什麼後果？公眾遲早會發現文中的古人貓膩，到時候指謫考試院裡面的這些老傢伙，都是不學無術，竟然看不出奧妙，任由剽竊的文章得滿分，得高分，倒時候我們該如何解釋？」
李孝磊啞口無言。
「好吧，假如公眾沒有指責我們吧——這樣的例子起來了，讓考生髮現了這樣一條捷徑，人人都去古書裡面摘取冷僻、默默無聞的文章，再自己回爐，改頭換面一番，這樣文章，讓我們的閱卷老師又該如何適從？畢竟，可不是人人都像你一般，『過目成誦』啊！」老先生意味深長道。
李孝磊聽到「過目成誦」，臉上有些火辣辣的。
「學生們都看到了這名考生靠取巧，取得了勝利，東施效顰也不需成本，但給閱卷帶來了極大的困難！老師們不能看你的文章，還帶一本漢典隨時去查，去翻吧？高考作文，我們本來就鼓勵，寫平易、流暢的文章，而不是詩歌、文言文、律詩甚至甲骨文這種不常用的文體、文字。好吧，如果你才華過人，願意使用更困難的寫作方式——那好，送到專家組這裡來了，也會用更高的評判標準去審視你的文章！」
老先生語氣稍稍放緩了一些：「好吧，單看作文本身吧，總體是好的，也不是一點沒有毛病。考生的才氣已然是驚人了，不過相比狀元還是力有未逮。錢福原文，雖不過兩百來字，可自有氣韻在內，一氣呵成——而考生的作文雖也不差，卻破壞了原文中一以貫之的氣勢。加之考生擔心閱卷老師水平不高，看不懂他的意思，不斷刻意地提醒、暗示他的文章與材料間的關聯，反而使文章直白，失去了一些需要慢慢咀嚼的回味，落入了下乘……」
李孝磊聽老先生說得句句在理，只得感嘆：專家果然見多識廣，一針見血……
自己要走的路，還有很長……
「總得來說，瑕不掩瑜。文章畢竟被我看出來了借用了誰的——沒看到也就算了。比如又有一名考生，直接寫了四百字的紅樓夢原文，然後寫了四百字自己的感想——那你覺得，紅樓夢雖然質量非常高，但分應該給他嘛？我給滿分，是給考生，還是給曹雪芹呢？所以，錢福的兩百字，不能給他分。剩下的四百字，文章的一半，根據要求，給滿分也是達標的，不過，也就剩下是三十分……差八百字的部分，每一百字扣一分，一共扣四分——總得分26分，你看，可有問題？」
李孝磊覺得似乎很有道理，無懈可擊——但又有一種「老先生雖然國學淵博，但數學是體育老師教的」的即視感。
這一段時間，又圍過來很多的專家老師，他們也在聽著老先生的講話。
「是啊，剛剛文章發過來，很多老師都說要給滿分了，最終還是方教授一錘定音，解決了難題啊！」
「要不是方教授涉獵廣泛，博聞強識，我們差一點都沒有看出來……還以為完全是考生自己寫的，實在太駭人了……」
「姜還是老的辣！幸虧方教授了！否則，我們這些『專家』的名聲可又是要被別人笑話了……」
李孝磊嘆道：「只怪學生我，太年輕啊！」
面對同僚們的一片溢美之詞，老先生謙虛地擺擺手：「謬讚！謬讚了！——年齡既然大了，書肯定也要多讀一些……真怕有朝一日，我們徹底跟不上年輕人的節奏了……」他指著李孝磊笑道：「這位年輕人，很有我們這些老傢伙沒有的魄力，也許再過十年，坐在這裡的，就不是我這個老傢伙，而是他咯！」
啊！原來他是語文專家組組長啊！難怪文章儲備如此淵博！李孝磊臉紅道：「學生們要跟您學的還很多。」
「互相學習嘛。」老先生又問了李孝磊家是哪裡，在哪上的學，現在在哪所中學教書——
李孝磊一一說了。
眾人紛紛心道：看來方教授是起了愛才之心啊！這個年輕人要走運咯。
「你也是蚌埠的？皖北好哇，歷來出教育家。老子不是嘛？還是你的校友呢……」
李孝磊連忙道：「校友不敢當，我讀書的時候，他正是學生的校長……」
慰勉了他幾句，最後老先生略嚴肅地語重心長道：「王希堂（即王夫之）曰：錢鶴灘與守溪（即王鏊）齊名，謂之『錢王兩大家』。——你也是師大文學院畢業的，按理說，錢福的文章，應當有所涉獵。——我們總不能當老師的，還不如學生啊！現在的孩子們，知識面可是越來越廣了，老師稍不注意，就中了他們的招啊……」
李孝磊知道他是說自己剛剛沒認出來作文中的「剽竊」，很是慚愧：「學生受教！的確是出了校門后，懈怠了。錢福的文章，現在也只有名篇，《春秋無義戰》還有些印象了……確實不像話。這次閱卷結束的假期，學生一定將放下的書本撿起來。」
一群專家微笑著目送他離開了會議室。
……
李孝磊出來了，渾身都是汗。
想想覺得事情是有些難辦。滿分水平的作文，判滿分，外人會嘲笑專家們沒水平，剽竊的文章也看不出來，平常的分，又和文章本身高超的技巧相矛盾——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給他一個極低的分，就算考生事後追究起來，專家們起碼理由充分，還可以藉此倡導一下「如何正確地寫高考作文」……
只是這個學生悲劇了……
如果他李某人不給考生打滿分，而是給他打個五十分的話——那就沒有後來的事了。
這麼說來，倒是他害了人家。
嗚呼！萬一日後考生知道了真~相，可不要砍我啊！
……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
他離開以後，老先生方教授也鬆了一口氣。
他瞄了瞄四周，沒人注意，然後掏出手機，滑動主屏，打開一個紅紅的……叫……
「起點讀書」的APP……
點開，往下一翻，找到了一本書叫「大明官」的小說，這本小說的男豬腳和他名字一樣，所以他一直在追看。
剛剛疑難試卷送過來的時候，有好幾位老師都說給滿分——方教授一看，嚯！這篇文章怎麼在哪裡見過？
拍拍腦袋想起來了，不是看過的網路小說《大明官》上有一個情節，主人公某次考試題目就是這個嘛……他也是剽竊了錢福的一小段……
他翻了翻書，果然在熟悉的位置找到了！
幸虧在網路小說上看到過，要不然就中了考生的招了……
要知道，八股文早不流行了，在網上搜也搜不到。去圖書館查書？呵，誰有這個時間？
總之，網路小說幫助他保住了「專家」的名聲，維護了教授的尊嚴——沒看到其他專家現在都很崇拜地看著他們的組長嗎？
哼哼，老子我的閱歷可是相當之廣泛的……
老爺子心花怒放，當天晚上回家，就登上了他「老子永遠十八歲」的點娘ID名，給《大明官》的作者打賞了100點娘幣……
……
不過這些過程，事件主人公一無所知。
郭北不知道——
如果作文他不是26分，而是41分，那他已經是省高考狀元了。如果是60分，那他就是有史以來的省高考狀元了……
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已然逆襲了！
他的電話被各種約談的媒體快打爆了，而且從他們的口中，郭北還得知另一個喜訊——他竟然是「市高考狀元」！
難怪這些人這麼熱情，急著拿第一手資料呢？
郭北本以為，自已全省都40名了，與狀元搭不上邊，沒想到還撈到一個市高考狀元噹噹——也不錯。
不過看來本市的教育水平還是低，差省城那些中學很遠……
市狀元郭北上為教育問題憂心忡忡。
學校也通知他25日一早就要到學校去，已經有很多記者等著採訪了——這一套流程郭北倒是很清楚，往年看多了，狀元們都要在鏡頭前各種擺拍，顯示自己是一個愛學習的好孩子嘛。
話說他應該還是學校這麼多年來第一個高考狀元吧？以前最好也就是榜眼，一般情況，「狀元」「榜眼」「探花」都被一中壟斷了——這也就難怪柳玉食的爸爸老禿子擠禿了頭也想讓駱錦衣她爸想辦法把他升到一中去。
啊，對了，既然他是高考狀元，那比他低一分的駱錦衣豈不就是榜眼了？
狀元榜眼，同校同班！很般配嘛，哈哈！
這下老郭我可給學校爭臉了！
咳咳，作為是高考狀元，我要感謝我的校長老禿子，他照亮了我們學生的路途，感謝我的老師王醉鬼，他以身試法，喚醒了我們青少年人對酒精的恐懼，感謝清潔工李阿姨，對，就是和老禿子傳緋聞那個，她告訴我們，書讀不好，靠別的也是可以有出息的……
如果真這麼說，老禿子王醉鬼是不是臉都要被氣綠了？
「媽！我去學校參加活動了啊！搞不好還有表彰大會呢！」一大早，郭北就神清氣爽地收拾妥當，準備一個成功者的姿態，殺回學校，接受學弟學~妹們的熱烈歡呼與頂禮膜拜。——十來天，頭一次沒穿髒兮兮的搬磚民工服，就是爽！
「好，好。」老媽笑眯眯的。
「哦對了，媽，我要買一身名牌的新衣服，接受電視台的採訪時，更上鏡！」郭北想起柳玉食和乾哥李宇軒渾身上下，都是一水的國際名牌，阿迪王，早就羨慕不已了。
「買，買。」老媽仍是一口答應，笑眯眯的。
郭北突然改變了注意，打了一下響指：「不買了！——我現在出門，還講什麼衣服啊。再破的衣服，穿在我身上，那也變得高貴帥氣！」——老子是狀元！
「我兒子能不帥氣嘛。」老媽自昨天開始，嘴就有合不上的趨勢了。
郭北踏出去一步，又回頭嚴肅道：「老媽，你以後就是狀元的媽了，記者採訪你，可要語言得體呀。——我估摸著，學校的採訪完畢后，還有一大堆記者想到家裡來採訪你和我爸呢……」
「哎喲，那我可得找面鏡子練練……不能丟我兒子的臉啊……我一上電視，就緊張地說不出話……」郭北媽驚恐道。
郭北看老媽認真的樣子，忍不住被逗樂了。
外面，好一派陽光明媚！
柳玉食心情低落沉重。
自昨天查了高考分之後，他就把自己鎖在屋裡，不出來，晚飯都難過得吃不下去，輾轉反側，直到天明。
考得實在是太差了！
只考了671分！
在那之前，他已經得知了他的錦衣姐姐考了692，雖然只差了20分，但是他倆的排名，一個在全省50多，一個已經是全省600多名了！
這也就意味著，如果錦衣姐姐去清北復交的話，他就註定不能與她一個學校，要與她分開了！
一夜之間，兩個人的身份地位已經有了這麼大的差距！
柳玉食的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著轉轉，痛徹心扉！
我失戀啦……
看了看桌子上，他重新構思的，邀請錦衣姐姐去看何老師指導的《梔子花開》的發言稿——小時代是爛片，錦衣姐姐不看，那這部《梔子花開》總不會也是爛片了吧？（呵呵，也是。）
不過，現在都沒用了，分數的差距讓他們中間隔著一道天塹，他不禁哀嘆：這註定是一封無法寄出去的信了……
「咚咚咚！」有人敲門。
「誰？」柳玉食怒喝。
「玉食呀，我是爸爸呀……你還是出來吧，天都亮啦！……671分已經不低啦，爸爸很高興了，你也是家裡最爭氣的一個……」老禿子溫和地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