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佳氏的故事
看著「女兒」坐著騾車出門,周玉珍憂心忡忡。
好端端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睡在一間陌生的屋子裡,滿室的門窗、床帳、桌椅、櫥櫃都是古舊式樣,身邊還躺著一個梳著清式辮子的陌生男人,那種震驚和恐懼,過了十年之後,周玉珍仍舊記憶猶新。得知這個男人貴姓烏拉那拉,尊名那爾布,有一個名喚那丹珠的女兒,周玉珍越發驚駭。烏拉那拉氏,佐領那爾布之女,拜□□電視台一部接一部的辮子戲所賜,乾隆繼后的家世和傳奇故事,在二百多年之後家喻戶曉。那一刻,周玉珍覺得自己的人生真是茶几,擺滿了杯具和餐具。
無奈地接受了穿越時空的現實之後,周玉珍也曾經打聽過,滿洲八旗下有沒有另外一位烏拉那拉·那爾布?答案不意外地令人失望:沒有。四年之後那爾布的佐領阿瑪病逝,那爾布繼任佐領,周玉珍的最後一線希望破滅了,從此以後,她只能致畢生之力以求擺脫做乾隆丈母娘的命運。
逃避選秀?那是不可能的;把那丹珠教導成內宅爭鬥的高手?周玉珍自己都不在行;毀了容貌?看著那丹珠嬌媚的容顏,周玉珍實在不忍心。周玉珍試圖說服那丹珠在複選時藏拙,以圖撂了牌子回家自行聘嫁,偏偏這那丹珠又是個上進的。聽天由命?乾隆繼后被廢之時已經年近半百,「自己」大概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可是自己親生的小兒子那哈拉卻不能不受牽連。為了自己的兒子,周玉珍決不放棄。
秀女的初選是不需要主子們親自過問的,完全由太監決定去留。宮裡有些權勢的太監都是見過世面的,周玉珍動用了郎佳氏大半的嫁妝和私房錢,總算打通了這個關節。但是,那丹珠被撂牌子的消息一刻沒有傳回來,周玉珍的心就一刻不能放下。
焦急的等待,茶飯不思,丫鬟、婆子見了直賠笑解勸:「夫人只管放心,憑咱們家格格的模樣、品性,必是有大造化的。」周玉珍聽得苦笑,這哪裡是造化?雍正親封的側福晉,本來是嫡福晉富察氏之下第二人,乾隆才登基,就成了高氏之下第三人。好容易封了貴妃,又追封了另一位富察氏為皇貴妃,又成了這個富察氏之下第四人。獨守空房十幾年,直到當了皇后,有初一、十五臨幸的祖宗規矩,才生了三個孩子。孩子夭折了兩個,總算有一個長成,皇帝又屬意庶子,全不想庶子即位之後嫡子嫡母是何等下場。如果這也是大造化,滿天下還有誰是沒造化的?
報信的家人興沖沖地奔來:「恭喜老爺、太太,咱們家大格格過了初選了!」聽見「喜訊」,周玉珍幾乎暈倒。怎麼會是這樣,我明明當面告訴那個太監,我們只求撂牌子,怎麼還是這樣?強撐著賞了報信賀喜的奴僕,周玉珍趕緊打發心腹往太監在宮外的府邸探聽消息。
次日晚間,收了錢沒辦成事兒的太監親自登門了,一臉歉意地說道:「府上大格格的事兒,雜家始終記在心上。只是頭一天晚上,皇後宮里的總管傳了口諭來,說是皇後主子想見見的大格格。」
雍正的皇后也姓烏拉那拉,與那爾布算是同宗,卻早已出了五服,素來沒有什麼來往,她怎麼會想起那丹珠來?太監說道:「前兩天雜家的徒弟小成子出宮辦差,遇見承恩公家的太太進宮給皇后請安,聽說這位太太很喜歡大格格呢。」周玉珍明白,皇後母女之間的談話,太監們便是聽見了,也只能裝作沒聽見,何況這個太監還不在皇後宮里服侍,他已經不能說得更明白了。
事兒雖然不成,給出去的銀子也不能再要回來了。送走了太監,周玉珍坐在床上心疼不已,那是她和郎佳氏兩個人攢了半輩子的錢!那是她養老的棺材本!就這樣白白的打了水漂。正在鬱悶著,那爾布樂呵呵地走進房來,笑道:「咱們家的孩子,誰見了不誇獎,都說必是有出息的……」不待他說完,便被周玉珍的眼神嚇住了,伸出一隻手來,「你怎麼了,莫不是歡喜得瘋了?」
「啪」,周玉珍重重地拍在他的手上,罵道:「你個不知好歹的東西!眼見著大禍臨頭了,還不醒悟呢!你難道不知道三年一選秀為的是什麼?」
那爾布滿臉滿眼的不解,說道:「這事兒旗下人哪個不知道?秀女不是留在宮裡伺候皇上,就是配給宗室。這又怎麼了?」
「怎麼了?若是把那丹珠指給四阿哥,我看你……」周玉珍被那爾布的茫然氣得胸悶,連話也說不出了。
「皇上就這麼兩位兩位阿哥,四阿哥的額娘是滿洲旗下人,到底尊貴些,私底下誰不知道太和殿上的位子早晚是四阿哥的!說句犯上的話,皇上過了半百的年紀,咱們家那丹珠才多大?與其留在宮裡風光幾年,倒不如配給四阿哥,到底長久些。」那爾布越說越高興了。
周玉珍指著那爾布大罵:「蠢貨!蠢貨!烏拉那拉家也算是世家大族,難道你竟沒念過一天書不成?《二十四史》難道你一本都沒看過不成?你翻翻那些《后妃傳》、《外戚傳》,從兩漢直到大清朝,但凡太皇太后、皇太后的族人進了宮的,哪有一個得了善終的?近的說,世祖章皇帝兩位皇后,一個被廢了,一個守了五十多年寡!聖祖仁皇帝兩位博爾濟吉特氏,一個早早的薨了,一個沒名沒分在宮裡混了幾十年,康熙五十七年才得了個封號!兩個佟佳氏,一個只當了半天皇后就崩了,一個名兒上是後宮之首,實權都在惠、宜、榮、德四妃手裡,佟貴妃沒權沒寵沒兒女過了幾十年,佟家眼下又是什麼結果?前車之鑒就在眼前,你還做國丈的白日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