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送弱雞回家
王明明跟弱雞少年一前一後地走在夜幕下的樹影里。
她原本計劃是先問問這倒霉孩子的傷勢,再決定要不要送他去醫院。
但又想起,自己現在可是身無分文的未成年人。
不說身上有沒有錢送他去醫院,就是大晚上的怎麼去醫院,最近的醫院在哪裡,都是個嚴峻的問題。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驟然停下腳步,兩隻明亮乾淨,隱隱倒映著路燈暖光的眼睛,直直盯著一路上一聲不吭,甚至連呼吸都故意放輕,努力減少存在感少年的臉龐。
「喂,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弱雞少年顫顫巍巍地抬起了頭,努力扒拉了下過長的頭簾,露出了一隻眼眶微青,遍布著淡淡紅血絲,倍感疲憊的眼睛。
「我家……就在對面街上的小區。不遠,不用送……」
少年的聲音依舊低沉,因為缺水,還帶著撕破音的沙啞。
「剛好順路,走吧。」
王明明攥了一把他的胳膊,勉強讓他保持跟自己並排的前進位置,這才繼續朝著他指的方向走。
「學校里的那群混球,為什麼針對你?劫財?劫色?」
王明明絮絮叨叨地開口問道。
「我也不清楚,剛入學不久就……他們打劫。可我上學並不帶太多錢,也沒地方花……」
弱雞少年不情不願地開口答道。
「估摸著看你錢多人傻好折騰唄。
「這學校大多數是周圍衚衕里住的居民,條件都差不多,但很少有讓孩子每天兜里揣著幾十塊錢上學的。
「能有個三五塊錢,已經算大款了。看不出來,少年你家裡條件不錯?」
王明明抿著嘴調侃著。
想來也是,能在1997年穿Prada內褲上學的熊孩子,能是一般家庭澆灌出來的普通苗子?
打死她都不信吶。
該死的有錢人!
王明明吐槽歸吐槽,倒沒燃起嫌貧愛富的念頭。
這個城市向來是卧虎藏龍,不管是二十年前的現在,還是二十年後的未來。
她的表姐嫁的好,算是攀上了上流社會的門檻。
偶爾家庭聚會的時候,會跟她和其他關係鐵的姐妹,八卦那些家長里短的。
她先生家奇葩的親戚就不提了,單說她的工作單位,就滿眼的戲。
據她表姐說,機關單位不好進,但進去的,都是人上人。
或許是技高一籌,或許是背景附加價值大得離譜,總之,向她這種學歷一般,沒有特殊技能點,純靠家族關係進去的,只能在那裡做點基礎工作,永遠出頭無望了。
有意思的是那裡邊的人。
開豪車穿名牌的人,很多。但據表姐多年觀察,整天把名牌和吃喝掛在嘴邊的,都是暴發戶背景。
真正從小就出生在富貴金湯中養大的孩子,不會把這些俗物放在心上。
不是因為不喜歡或者不在意,而是他從小就享受著這些,並不覺得有什麼稀奇的。
在他看來,這些只是生活的標配,就跟平日里餓了吃飯,渴了喝水一般。你會因為喝一口水,而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么?
當然不會。
所以當表姐暗戳戳地繼續說,直到一次偶然的機會,才發現,她們部門的領導,就是從來不顯山,不漏水的,甚至不怎麼吭聲的領導,穿著的無品牌商標的襯衫,其實是一件天價限量款,才驚覺這才是從小富貴到大的主兒。
跟一般自詡高人一等,恨不得把名牌內褲邊兒都要故意露出來炫富的妖艷賤貨完全不同。
雲清風淡,理所當然的氣場,就能秒殺一切妖孽。
王明明想到這裡,有點好奇身旁鵪鶉似的小少爺是屬於哪種類型的土豪,忍不住撞了撞對方的胳膊肘。
「你爸媽是幹啥工作的,很忙么?怎麼也不管你在學校的事兒?」
弱雞少年被她飛來的一肘撞得有點頭腦短路,半天才反應過來,不情不願地說道。
「我媽……好像是公務員,加班比較多,偶爾夜裡失眠才能看到人影。
「我爸……我親爸幾年前跟我媽離婚了,一個月接我一次……
「家裡人能見到面的機會比較少,也沒什麼精力聽我說這些……」
王明明半張著嘴,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讓弱雞少年連解釋的話都機會開口。
只得咬了咬慘白嘴唇爆出的皮,低下頭繼續裝鵪鶉。
從學校到弱雞少年的家並不遠,兩人慢悠悠地溜溜達達,一路走來,也就半小時的路程。
在各種產業都不甚興旺的1997年,弱雞的家竟然在一個管理森嚴,有保安和門崗的小區里。
住宅也是6層式小洋樓。
既乾淨又漂亮,跟周圍其他或髒兮兮破爛爛的灰黑色建築,區別顯著。
可惜是個沒電梯的小洋樓,還要一層層的爬上去。
王明明今天晚上,別的沒怎麼干,卻是爬了不少次樓。雖仗著年輕,卻依舊腿肚子發酸,看見樓梯就不想動。
弱雞少年雖性子弱,但畢竟是那種富貴家庭出來的,少什麼也不少察言觀色的本事。
他見王明明一臉的疲憊,也不忍心再折騰人家了。
打算幫她小區口打個車,省得兩個人送來送去,最後倒讓一個女孩子大晚上自己回家。
王明明也覺得送佛送到西,弱雞少年都到了家門口了,想來也不會再遇到不開眼的小流氓找茬,也就自顧自地想回去了。
兩人原本就不算熟,除了今天出校門后,王明明強迫他聊了一路,才算彼此有了最基本的了解。
裝熟吧,王明明向來不擅長。但一句話不說,扭頭就走,在小少爺面前,總覺得有點沒教養。
在王明明心裡犯嘀咕的同時,弱雞少年也在斟酌怎麼開口送她出小區,叫車送她回去。
兩個人這麼大眼瞪小眼地在樓門口沉默的功夫,恰巧就被剛鑽出一輛黑色別克,蹬著景泰藍花紋的細高跟,手領真皮小挎包,打扮精緻得體,卻非常扎眼地塗了一嘴烈焰紅唇,一眼看不出年齡的女人,撞個正著。
「你怎麼還沒回家……在約會?」
夜色如墨,在路燈微弱的照射下,看不清臉,唯有烈焰紅唇格外顯眼的女人,嘴角輕輕翹起,似是責怪,似是調侃地輕輕開口。
她語速不急不緩,聲音軟軟的,還頗有韻律。
能把話說得跟唱歌似的美妙,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
王明明暗暗在心裡嘀咕著,卻也忍不住猜測這個花哨的女人和身旁獃獃愣愣弱雞的關係。
姐姐?親戚?還是后媽?
王明明邊琢磨邊緩慢地思考著,記得弱雞少年好像說過,他爸媽離婚了。那這位極有可能是,傳說中的——后媽?
「后媽」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明顯在神遊太虛的小姑娘,努了努嘴,等著弱雞少年的介紹。
「媽……這是的我同學兼鄰桌……今天學校里出了點事,她就送我回來……」
弱雞斷斷續續地將一句完成的話,分幾次停頓才說完。
他惴惴不安地從頭簾縫隙里悄悄看了看兩步外的女人,又心虛地瞅了瞅發愣的王明明,終於無可奈何地抬手揪了揪她的袖子。
「啊,您好……我是王明明,跟弱雞不對……跟他是同學。既然安全送到家了,我就回去了。
「明天學校見。」
她瀟洒地三兩步蹦下樓門口台階,還不忘回頭甩了甩校服袖子告別。
「對了,阿姨。」
王明明突然回頭,遙遙喊道:
「縱使工作再忙,也建議您追問下今天學校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的時候,一刻的隱忍,並不能換回期待中的和平。
「若繼續無視和縱容,這將只是一個不痛不癢的開始。」
說完,她就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幕里。
烈焰紅唇的女人倍感意外地緊盯著那個少女背影消失的方向,片刻后才將視線重新放在身旁一直保持沉默的少年身上。
「上樓,回家,吃飯。飯後十分鐘,來書房找我。」
女人一改剛才軟綿綿的語調,言簡意賅地說完后,就先少年一步,噠噠噠地往樓上走去。
少年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跟隨著女人的腳步,在昏暗的樓梯中,一步步向上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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