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和氣生財

第五章 和氣生財

俞東來連自己手上的牌都沒看,便對下門笑道:「至尊寶一年也瞧不到一回,是我沾你老兄的光。賭場上有輸有贏,談甚麼好意思不好意思。」

說完數了一下押在下門的錢,從自己手上取了一百二十多兩,全堆在下門,讓下注的人自取自配。

剩下莊家和上門、天門開完,結果天門終於倒了,上門也小輸一點。

俞東來收了幾個散注,最後看著自己面前押天門輸的兩個銀錁子,臉上露出幾分奇異而又怪誕的笑容,最終搖搖頭,從手頭取了一兩銀子配給梁叛。

誰知梁叛把那一兩銀子推了回去,還押在莊家面前的天門上,押注不變,只是一兩變成了二兩。

俞東來跟著連推四把,莊家始終在輸錢,不過賠得越來越少,不是單賠上門就是單賠下門。

說來也是奇怪,這一連四把天門彷彿倒了霉運,開出來不是一點就是憋十,梁叛押的籌碼也成二兩變成四兩、八兩、十六兩。

梁叛贏了就繼續往上堆,似乎根本不考慮賭桌上的輸贏風向,全憑自己的任性下注。

俞東來終於深深地看了梁叛一眼,他玩兒牌從來是只求痛快,不論輸贏。

像梁叛這種玩兒法,就有點對他的脾氣了。

俞東來最後賠給梁叛十六兩銀子的時候,忍不住笑了笑,主動開口搭話:「朋友,還是堆在天門輸?」

梁叛卻是惜字如金,點點頭不說話。

這下反而愈發勾起了俞東來的談興,只是賭桌上不是說話的所在,便只說了一句:「老兄好眼光,好膽識啊!」

梁叛淡淡地說:「眼光談不上,膽量嘛,還可以。」

俞東來哈哈大笑,顯得胸懷舒暢,之前的一股悶氣頓時一掃而光。

可是張侉子正在順風,最受不得激,聽了這幾句話,只覺對面那三十二兩銀子格外刺眼。

「愛輸便輸,放著霉庄不打,真正日鬼!」他臉上浮起一抹悍氣:「這把『天活』,打天門絕不會錯!」

說著話一舉手,「啪嗒」拍了二百兩在自己面前,想想不順氣,又從兜里摸出好幾個「五十兩」全都堆了上去。

旁邊有人「嘶」了一聲,問道:「張侉子,你平常掏十兩出來也難,何時這麼闊了?」

張侉子大嘴一撇:「最近交了大運,想甚麼來甚麼,隔天還有五百兩橫財好發!」

說著從兜里掏出一張錢店的兌票,「啪」的一聲拍在身前,果然是五百兩!

旁邊幾個破落的都驚呼起來,無不艷羨。

此時張侉子儼然已經成了這一桌的「風向」,一時間紛紛跟著他單打天門,把那銀子堆成了一座小山。

這麼一來對面那三十二兩銀子,就更顯得「不合群」了。

張侉子越是這樣癲狂,梁叛就越有把握。

因為張侉子之前言行雖然叫人看不入眼,但是始終是在「賭錢」,可是現在就有點「賭氣」的味道了。

賭錢一靠運氣,二靠技術,順風順水的時候自然有如神助,叫甚麼有甚麼,可是一旦順風中受了挫折,加上心態動搖,手風一定回落。

只要這股氣泄了,那就是決堤之水,絕無幸理。

倘或此時技術夠硬,說不定還能扳回兩分場面,否則那就是輸大錢的開始!

一路殺變成多贏少輸、接著少贏多輸,最後一敗塗地。

看來自己那三十二兩銀子,著實將張侉子刺激得不輕。

人做任何事都是這樣,只要自己一口氣沉得住,運氣總會慢慢傾向自己這邊;反過來一口氣沉不住,毛毛躁躁,再好的局面也要變遭。

俞東來曉得這個道理,頃刻間沉著下來,挺直背脊,反手打出一記漂亮的六點。

其實牌九除了死門活門以外,所有的輸贏全在一對骰子上面。

甚麼洗牌切牌換牌,也擋不住一對骰子的大發神威。

此時梁叛已經將那三十二張牙牌的牌背記了個七七八八,一看到那兩隻骰子打出了「六點」,心中便是一喜:知道俞東來翻盤就在這把!

六在上,上門發出牌來,張侉子突然大叫一聲,滿臉通紅的興奮神色。

他把自己手上的牙牌朝桌上一摜,口沫橫飛地喊道:「梅花一對!哈哈哈,果然『天活』,怎麼樣!怎麼樣!」

跟注的人也是歡喜異常,都催著莊家開牌。

這一桌今天賭了這麼久,除了剛才下門開出的至尊寶以外,就是這對梅花最大。

可是這種情形在梁叛是早有預料,心裡一點也不慌張,因為俞東來手裡那兩張,吃的就是「梅花」!

俞東來卻沒翻牌,臉色有些頹喪,彷彿自己也不相信能贏這把。

他看到自己面前的三十二兩注碼,於是忍不住看了看下注的梁叛,一邊苦笑一邊翻出一張牌來。

是一紅三白的鵝牌!

全場頓時寂靜下來。

再翻下一張時,俞東來的右手都有些顫抖,想他平日幾千銀子一注的也賭過,上十萬輸贏的也見過,從來沒有像這一把如此緊張。

張侉子見到那張鵝牌,也有點慌了,連忙伸手到牌堆里去找,半天也沒找到另一張。

他又在上門和下門的手裡翻,也沒有那張鵝牌。

張侉子的臉霎時間一片慘白,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這時下門那位賭客見俞東來手抖得不行,遲遲翻不出牌來,便伸手代勞,一翻果然又是一張鵝!

所謂「天地人和、梅長板斧」,「和」就是「鵝」,牌九中至尊寶以外鵝排第四,梅在第五,所以俞東來一對鵝牌,正吃一對梅花。

下門呵呵笑道:「一對和,俞老闆這把『和氣生財』啊!」

這人說話很漂亮,俞東來總算緩過勁來,向下門那位連連拱手:「多謝這一句『和氣生財』,大家和氣大家發財。」他站起來,又向四周拱了個團圓手,說道,「兩方推完,兄弟決定不推了,哪位要接庄的便請下場。」

這是事先說好的,坐莊的兩方八條推完,輸贏都可以下場換人,如果不下場那就再推兩方,最多四方必須結束,以保證富庄賭場「有庄大家做」的宗旨。

張侉子再不甘心,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俞東來收了一桌的注碼,從容起身離開。

俞東來沒有直接走人,而是走到梁叛跟前,直接問道:「朋友,跟你賭錢很對味兒,有沒有興趣換個場子?」

梁叛見俞東來邀請自己換個場子,知道事情已經幾近成功。

只要找到單獨見面的機會,西門大官人手裡的那本三山門和西水關進出人等錄簿,便可以開口借一借了。

兩人一齊出了前堂,天色已經暗了。

好在雨點也收了不少,從下午那種筆直砸在地上的瓢潑大雨,變成了隨風飄飛的牛毛細雨。

這雨淋在身上就像掛了一層白毛細珠,不再有那種一下砸透幾層衣裳的力量。

一輛馬車已經停在了富庄的門口。

「下午本來有個約會,我不想去,跑到這裡來躲清靜……」俞東來像是老朋友談閑話兒似的,一邊走向馬車,一邊隨口說話,隨即又像是突然記起了甚麼,問道,「哦,我姓俞,三山門的俞東來,或許你見過我的。還沒請教你老兄?」

梁叛實在忍不住,露出一個值得玩味的笑容:「我姓梁,梁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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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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