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11
「他走了!他居然走了!」
嘉寧宮中,灰灰跟韶音實時轉播:「你能相信嗎?他沒理沈雪夕,就這麼走了!」
那可是女主啊!
跪在大太陽下面,曬得嘴唇都干脫了皮,他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嗎?
「他明明看到她的臉了!」灰灰不可置信地道。
劇本中,男主第一次見到女主,可不是這個發展!
韶音歪在廊下的軟榻上,輕笑出聲。
正剝了葡萄喂她的婢女便好奇道:「主子在笑什麼?」
「笑我自從病了后,日子倒是自在。」韶音笑著說道,含住晶瑩碧綠的葡萄果肉,輕輕一咬,清甜汁水頓時充盈在齒間,滿足地眯起眼睛。
她攝政的三年,鮮少有這樣愜意的時候。每日不是在御書房批奏摺,便是在勤政殿陪皇上。
婢女侍奉在左右,再清楚也沒有了,心疼地道:「要說主子清閑些,奴婢們自然是樂見的,只是也不想主子病著。」
韶音便笑道:「好好,你們的心意我都知道。」
腦中對系統說道:「情況不一樣了。」
「我知道不一樣。」灰灰道,洛玄墨都對她下毒了,原來的帝后情深都歪到天邊去了,「但是跟女主有什麼關係?」
男主和皇后的部分變了,不牽扯到女主啊!
「況且,就算跪著的不是女主,那也是他後宮中的妃嬪之一吧?洛玄墨雨露均沾,後宮妃嬪都寵幸過,她算是他的枕邊人吧?」
「問都不問一句,這不是渣男嗎?」
韶音被它的天真打敗。
頓了頓,她沉著道:「他遷怒了。」
認認真真,對它分析起來。
「按照劇情,這時我已經死了三年,他很『懷念』我。也許他愧疚了,也許是大權在握,他高處不勝寒,心中寂寞了。」
「這時,一個溫柔又可愛的女子出現在他身邊,豈不正是讓他有所寄託?」
「至於長得像不像我,並不重要,至多有個好感加成。」
「但是現在情況不同。我沒死,還令他不舒服——你看,他在我生病後一次也沒來過嘉寧宮,他難道是忙得抽不出時間嗎?不,因為他不想看見我。」
「他連我本尊都不想看見,見到與我相似的人,又豈會憐香惜玉?」韶音說完,下了斷論:「若是旁人,他或許會問一句。正因為沈才人像我,他反而走掉。」
「垃圾!」灰灰愕然之後,氣憤罵道。
不看僧面看佛面,韶音可沒對不住他的,他居然讓長得像她的女子跪著受苦!
說明在他心裡,受苦的人是韶音,說不定還暗暗覺得解氣!
「這個垃圾!」
它又罵,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劇本時的心情。
它初看時,很為男女主的感情所打動。
女主作為一個新社會的女孩子,穿越到封建的古代,身不由己,多可憐啊!
而男主痛失所愛,痛苦得難以自拔,多麼令人心疼啊!這時有個好女孩愛他,多好啊!
也是因此,它一開始站在劇情那邊,斥責韶音不走劇情。
但是發生了那麼多之後,它漸漸覺出不對。
彷彿花團錦簇的鮮艷美好後面,是骯髒的、腐臭的、糜爛的東西。
「這個世界真可怕。」它喃喃道。
如男主,他自私自利,冷酷透頂,卻讓所有人覺得他深情一片。
如創造這個世界的人,竟將一段趴在別人屍骨上吸血的畸形感情塑造成絕美愛情。
韶音聽它感慨,並未打斷。
它的年紀是真的小,才出廠九年而已,也就比希兒大一歲。
論起成熟度,還不如希兒。
讓它長長見識挺好的。
「主子,良妃娘娘和淑妃娘娘求見。」綠意走上前來,在軟榻邊上低聲問道:「娘娘要見她們嗎?」
韶音睜開眼睛,這兩人來做什麼?
想了想,她道:「讓她們進來吧。」
「是。」綠意應道。
很快,良妃和淑妃被引了進來。
穿過庭院,走至廊下,對軟榻上閑適卧著的身影行禮:「見過皇後娘娘。」
韶音並沒起來。
該是怎麼,仍是怎麼。
只不過,示意婢女暫停剝葡萄,她要跟兩位娘娘說話。
「你們怎麼來了?」她慢悠悠地道。
良妃輕聲軟語地道:「聞聽皇後娘娘身子不適,特來探望娘娘。」
又說:「不知娘娘近來歇息可好?我若病著時,總是睡不好的,總要點一根安神香來助眠。我帶了幾根過來,不知娘娘用不用得上,若是用得上,便是我的福分了。」
韶音點點頭,令綠意等人收下安神香,說道:「你有心了。」
又看向淑妃,「你呢?」
淑妃就不如良妃這樣恭敬了,她看上去有些散漫,直言道:「太後娘娘的生辰還有兩個月就到了,想問娘娘是否如從前一樣操辦?」
「你們決定就是了。」韶音不介意她的態度,「我身子不好,從前為皇上攝政也是勉力而為,如今皇上醒了,我只想歇一歇。」
良妃和淑妃就懂了。
在韶音開始上朝後,因精力不足,她將鳳印交由她們二人執掌。現在皇上醒了,兩人便來探她口風,是否要將鳳印收回去?
聽她的話音,似是沒打算收回去,兩妃心中一定,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是,娘娘。我們不打擾娘娘歇息了,願娘娘身體早日康復。」
韶音沒留她們,揮了揮手,讓她們離去了。
重新躺好,示意婢女剝桃兒給她吃。
屋檐外,日光炙熱,而屋檐下則是蔭涼清爽,還有婢女在旁邊打風,再愜意也不過了。
韶音一點都不貪圖那點權力,她原本就不是什麼勤快的人。
眼下局勢已穩,別說她不貪圖後宮那點權力,就是前朝那些事,她也沒打算再勞心勞力。
虧得洛玄墨忌憚,沒有再來找她幫忙。他就算開口,韶音也是拒絕。
在韶音病了大半個月後,洛玄墨終於覺得不妥,前來嘉寧宮看望。
「朕剛醒來,於朝政上有些生疏,這些日子疲於朝政,倒是委屈你了。」他坐在炕邊,捉住韶音柔軟的手,放在手心裡輕輕揉捏,「朕知你最是賢惠,有了委屈也不講,是朕虧欠你。」
他一來就給韶音扣了頂大帽子。
是,朕委屈你了。但你這麼賢惠,不會介意的是不是?
「皇上說得什麼話?」韶音嗔他一眼,「我又不是沒做過這些事,豈會不知有多麼耗費心神?曾經我代皇上攝政時,忙起來連水都顧不上喝,何況皇上才醒來,並不熟知?」
她說得貼心貼肺的,全是理解之詞,但洛玄墨不覺得熨帖,相反還覺得有點堵。
才張口,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覺韶音反握住他的手,關切地問:「皇上身體可養好些了?千萬莫叫這些政事拖垮了身體。」
說著話,她勉力坐起來,強撐著道:「我這不爭氣的身子,竟在這時病了,否則便可以像從前那樣為皇上分憂了。」
洛玄墨被她提醒,頓時想起從前他總是讓她幫忙籌謀這個、策劃那個。
心頭湧現濃濃的懊悔,怪誰?怪他曾經對她不設防!
硬生生養出一頭狼!
「音音快歇著!」他忙按住她,神色不贊同,「你辛勞許久,不止希兒心疼你,朕亦是對你愧疚萬分。如今朕已醒來,怎能仍然辛苦你?何況你還病著。」
韶音聽了他體貼萬分的話,更加感動不已,掙扎著非要坐起來:「不,我不辛苦。我的病不要緊,總歸是身體乏了些,不當什麼事。皇上如此艱難,我豈能不為皇上分憂?」
她掙扎間,眼中迸發亮光,充滿了不竭之力,頓將洛玄墨嚇了一跳!
下意識地手上用力,將她牢牢按在軟枕上!彷彿這樣就能按下她「貪圖權欲」的心。
心跳得急促,眼前也冒出了小星星,洛玄墨無論如何也擠不出笑臉,索性黑著臉喝道:「胡鬧什麼?你還病著,朕不准你操勞,給朕好好養身體!」
說完,他陰沉著臉站起來:「膽敢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朕饒不了你!」
很是生氣的樣子,大步如風地走了。
綠意等人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情複雜。
若是放在三年前,皇上這樣對主子說話,她們一定要感慨一句皇上和娘娘恩愛。
但是現在,主子病了大半個月,皇上才來探望這一回,便讓她們有些說不出口。
似她們這些宮女們,小姐妹中有誰病了,也都會去探望一下,怎麼皇上卻……
帝后情深被吹得久了,眾人看兩人的眼光自然不同。在高標準、高要求下,洛玄墨蘇醒后的行為,難稱深情二字。
嘉寧宮上下都在猜測,皇上是不是忌憚娘娘了?但這樣駭人的話,沒人敢說出口。
而娘娘對皇上忠心一片,他們看在眼裡,心裡說不出的心疼和難過,只盼是自己想岔了。
洛玄墨來嘉寧宮的事,希兒也知道了。
他並沒覺得高興。
這都過去多久了,父皇才來看望母后?
不僅沒覺得「父皇心裡是有母后的」,反而想著「父皇心裡根本沒有母后」。
他為他找不出理由來。
政務太忙?希兒數次看見妃嬪往勤政殿去、往御書房去,還看到父皇去御花園散步。
擔心染上病氣?只有極度自私的人……
小小少年不敢多想,偏偏一個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往上冒,彷彿要衝破虛假的表面。
「怎麼又喪著臉?」韶音見他回來,不禁笑著對他招手,「莫非今日被先生罵了?」
希兒不上朝後,每日都去上書房跟先生讀書,午飯和晚飯會在嘉寧宮用。
這會兒他喪著臉回來,韶音難免以為他被教訓了。
「沒有。」希兒搖搖頭,並不像從前那樣拿心事煩她,而是很快遮掩掉,做出振奮模樣,「母后今日好些了嗎?秦王叔祖的葯管用嗎?」
韶音根本沒病,那些葯也都沒吃。
見希兒擔心,不免有些愧疚。這個孩子是真的將她放在心上,日日擔憂著。
「好多了。」她笑道,「母親覺得再有兩日就能大好了。」
「真的?!」希兒聽罷,精神一震,本來還有些強作活潑,這下卻是真的高興起來了,「那就好!母親快些好起來!」
韶音笑笑,撫他發心:「讓你擔憂了。」
「母親好起來就好。」希兒實在是開心,眼睛晶亮,溢出著快樂光芒,晚飯都多吃半碗。飯後,纏著韶音說了好一會兒話,才去做先生留下的課業。
「我該好起來了。」韶音在心中道。哪怕是為了不讓希兒擔心,也該好起來了。
何況,白天的時候,洛玄墨強硬地要求她養好身體。
思及至此,韶音輕輕笑了。
*
洛玄墨回去后,想著嘉寧宮裡韶音的表現,越想越放心不下。
負著雙手,在勤政殿內來來回回地踱步,心亂不已。
她是個聰明的、有才幹的女人,他重新掌權后,看著愈發生機勃勃、透著繁榮氣息的國家,更是對她的才幹有了清晰的認知。
他忌憚她的才能。
倘若她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也就罷了,他可以下誘餌,製造機會砍了她。
偏偏,她不是。
她對他一往情深,對權力毫無想法,甚至愚蠢得發現不了他對她的忌憚。
想到她可能會為了幫他的忙,而掙扎著爬起來,重新參與政事,洛玄墨再也無法保持鎮定。
「份量加一倍。」他叫來心腹,秘密叮囑道。
做出這個決定,洛玄墨高高提起的心才放下,當晚得以好眠。
然而,他的好眠只維持了兩晚。
兩日後,韶音氣色紅潤、滿面笑容地出現在御書房,洛玄墨驚得差點摔了手裡的硃筆!
「音音?!」他嚯地起身,繞過龍案,迅速來到她身邊,扶住了她:「你怎麼出來了?不是讓你好好休養?!」
他的口吻有些著急,聽起來像是在氣她不聽話,拿自己的身體不當回事。
韶音仰起頭,溫婉的面上儘是柔情,眼神依賴而纏綿地看著他說:「皇上下了命令,我豈敢不從?只不過,那日皇上來看望過我,許是龍氣鎮壓,那些病氣全都跑了,我竟是很快就好了。」
這種好事,當然要將「功勞」歸給他。
洛玄墨眼前一陣陣發黑。
一股鬱氣從胸腔底部湧起,直直往上頂,似要推著一股血箭噴出。
當然不是因為什麼龍氣鎮壓。這些奉承話,他還沒昏庸到相信。
只是,她怎麼就好了?
她病沒病,怎麼病的,他心裡最清楚不過了。
他咬了咬舌尖,勉強壓下那股血氣,綳著一張臉喝斥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哪會好得這麼快?」
韶音嗔他一句:「我不是一日兩日好起來的,不是已經病了許多日子嗎?現在是真的已經好了,皇上別擔心了。」
洛玄墨知道她是真的好了。
她只施了薄薄一層脂粉,面色紅潤,氣色極佳,並非脂粉能塗抹出來的。
只是,為何會如此?
他心裡亂得厲害,忽然別過頭,沖她身邊跟著的綠意喝道:「大膽奴婢,竟不知規勸你家主子,是嫌命長了嗎?!」
管她是真的好了,還是假的好了。
他要她病著,她就得病著!
「皇上凶她做什麼?是我非要過來。」韶音拉住他袖子,眼中柔情閃動,情真意切地道:「我實在擔心皇上。你蘇醒不久,身子還沒有完全康復,便日日埋頭政務,我擔心皇上被累壞。」
「若是如此,我會心疼的。」
洛玄墨:「……」
這蠢女人。
洛玄墨有時候甚至懷疑,也許他根本不需要太過用心地演,這個蠢女人看不出來的。
「不行!你病了那麼久,朕不放心!」他強硬地道。好說歹說,總算哄韶音回去休息了。
待人走後,他立刻叫來心腹。
進入偏殿,他質問道:「不是讓你加量?!」
「屬下的確增加了葯的份量。」
「那她怎麼……」洛玄墨攥了攥拳,咬牙切齒地道:「她怎麼好了?!」
心腹垂頭不答。
洛玄墨也知繼續責問下去,用處不大,沉下臉道:「你再做一回,這回要親眼看著她服下!」
幾步之外,偏殿的拐角,進來彙報事情的小何公公如被冰封一般僵在了那裡。
錯愕,震驚,不敢置信。
清秀的臉龐一片蒼白,彷彿信仰的、虔誠膜拜的什麼被打碎,整個世界都變得昏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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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何公公:我嗑的神仙cp呢!還我神仙眷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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