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解劍愁二
姜天信隨著姜天守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池水邊,狂化妖蠍的身軀如一座巍峨猙獰的小山,襯得姜如遇眉目越發如素雪。她左手持劍,不知為何,又將劍身往妖蠍身軀內一送,滴答,滴答,赤紅的鮮血順著身軀流下來。
姜天信知道,普通妖蠍的血液應當是藍色,這狂化妖蠍因為種種原因,鮮血居然是赤紅色。
姜如遇執著薄薄的劍刃,雪片似的劍身已被蜿蜒的鮮血染成緋紅,她反手將劍遞到自己唇邊,垂下眼帘,緋紅的劍身襯得她的臉色越發蒼白孱弱,她的手稍稍傾斜,劍身上的鮮血如一線清冽的烈酒,入她的喉腸。
她在飲血。
姜天信一驚,下意識走上前,被姜天守伸手擋住。
姜如遇飲下一些血,劍身上還殘留著其餘鮮血,她也不管,將劍一收,伸出手指擦拭唇上殘留的血色。姜天信獃獃地看著,鮮血為她的唇色染就一抹晚霞般的瑰麗。
姜天守道:「狂化妖蠍的血可對你有用?」
姜如遇似乎回味一下,不像是在回味鮮血,像是在回想清竹風露:「有,但作用不大。」
姜天守喟嘆一聲:「這些妖獸血同鳳凰靈血相比,還是相形見絀。」
姜天信不笨,在姜家十四兄弟之中,他算是智囊型人物,聽見姜天守和姜如遇的話,他隱隱約約猜到什麼,又不敢相信。
姜天信急問道:「如遇,你為什麼要飲血,和你剛才迸發出的靈力有關?」
姜如遇點頭:「十叔,你會因此怕我?」
她靜靜看著姜天信,世界上定有許多人不能接受飲血,但幾乎成了廢人的姜如遇要想修習,這是唯一的法子。她要麼,如同高山瀑布里的小舟,順著瀑布一路而下,靠著天南姜家的庇佑過完剩下的人生。要麼,就是不顧一切、頂著世俗的眼光和流言蜚語飲血修習。
姜如遇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
姜天信緊緊盯著她,他看得清楚,姜如遇的眼裡有平靜的冷光,是那種哪怕千萬人反對,她也將堅持自己選擇道路的光,但同時也有一絲希冀。
……這個頗具盛名的天才劍修,年紀輕輕本就已經修至凝丹期,如果不是發生那件事,她的修習之路絕對會一帆風順,又何必需要飲血。
一想到此,姜天信的心不禁一軟;「我如何會怕?只是如遇,你不要為求修鍊走上什麼邪道。」
姜如遇無形中鬆了一口氣,她看著自己的手:「不是邪道。我修為廢去,經脈損傷大半,註定我無法像正常修士一樣將吸收來的靈力貯存在經脈,再壓至丹田……這種大多數人的修鍊路徑,於我來說是死路。」
姜天信臉頰一抽,他知道姜如遇已經說得夠委婉,事實上,所有修士都是這麼修鍊的。姜如遇從廢掉修為、斷掉右手那刻起,作為劍修的路就被封死,他怎能不知?
這讓姜天信如何不恨。
是天南姜家和上陵姜家的上一輩抱錯了孩子,如遇何辜,最後卻要她來承受一切苦果。
姜如遇繼續道:「但天無絕人之路,我養傷期間翻看了天南姜家目前存在的功法典籍,開創天南姜家一脈、寫下功法的老祖宗同我一樣身具鳳凰靈血,我找到了一個爆血功法,加以修改適應我現在的情況。」
姜天信聽到鳳凰靈血時更聚精會神,鳳凰靈血同極北冰原的古龍血一樣,被稱為最接近神的血。隨著帶有這兩種血的人越來越少,這兩種血究竟有什麼作用,誰也不知道。
純陰之體擅長水屬、冰屬功法,純陽之體擅雷屬、火屬功法……這些體質的好處眾修士都知道,但是血裔的好處,沒人能說清,
但,在曾經還有這兩種血裔時,身具這兩種血裔的修士遠遠凌駕於純陰之體、純陽之體修士之上。
修士們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將兩種血裔的能力歸為:提升天賦。
天賦,就是一個玄之又玄的東西。
姜如遇道:「我發現靈氣被吸納入我的經脈中時,受損的經脈會導致靈氣快速泄走,但是,殘存在血液中的靈氣不會。於是,我修改了爆血功法,我每次吸納靈氣時會故意將靈氣鎖入血中,一旦我需要用到這些靈氣,我便催動我的血液,燃燒血液中的靈氣,我稱它為燃血之法。」
難怪……姜天信心想,怪不得剛才姜如遇能用靈力。
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又眉頭一皺:「可是血乃人之精,你在戰鬥時損失了血,必將陷入虛弱之境。」
「所以,我需要妖獸的血。」姜如遇道,「我試過生血丹、補元丹,種種丹藥都沒辦法補充我的虧空。只有高階妖獸的血可以。」
她看著已然坍塌在地上的狂化妖蠍,這樣猙獰、以毒殺修士拖入巢穴為食的可怕妖蠍,尋常修士避之不及,姜如遇卻要它的血。
「越高階的妖獸血,越能補充我的精力。」姜如遇自嘲,現在的她就像是一盞燈,鳳凰靈血是她本身的燈油,可是她燈芯被毀,全靠燈油……只能補充其餘的妖獸血來保證燈油充足。
「這有什麼難的。」姜天信並不像庸人那樣,「如遇,你別有什麼負擔,他們丹修鍊丹的材料中也有飛禽走獸之血,何況咱們天南,別的不多,害人的妖獸管夠。只要你能修鍊,便不該拘泥於繁文縟節。」
「是。」姜如遇頷首。
她絕艷的面容本因經常以血修鍊而蒼白,適才喝了一點妖蠍之血,轉而有紅潤之像,更是如美玉,然而下一瞬,姜如遇的臉色微不可見一蹙。
……以妖獸血補自身可以,但是妖獸血中也含有太多雜質毒素,眼下,她的身體起了些微排異反應。
姜如遇執劍行禮,向姜天守、姜天信告罪離開。
她現下穿的是天南姜家的衣服,天南姜家男女衣服款式大致相同,這身白衣穿在姜如遇身上清雋無比,但或許是身量太纖細的緣故,她身上總帶著一抹孱弱,像高山雪一樣淡漠。
她腳下踩著妖蠍的血,劍身上的鮮血已經全部乾涸,漸漸遠去。
等她走遠,姜天信才道:「大哥,你早就知道此事,卻並未告訴我?」
姜天守看著他這個關切的弟弟:「之前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告訴你也白白多一個人擔心。」
姜天信也知道是這個道理,他思索幾下:「如遇這個法子太過冒險,剛才我並不好直言,因為這是她唯一能夠修鍊的方法。但大哥,有些事我不得不對你言明。」
姜天守道:「你說。」
姜天通道:「一來,妖獸血中雜質太多,我們修士體內有太多雜質,會影響我們的修習。如遇既然用此法,必定得注意及時祛除雜質,我看內服丹藥、外加鍛體排除雜質便不錯。二來,大哥,如遇改進的燃血之法你有沒有替她把關,她到底年紀這麼輕,萬一有什麼閃失……大哥,你笑什麼?」
姜天信看姜天守微笑,頗為不解,姜天守只道:「你要相信她。」
姜天守帶著姜天信來到自己的書房,在牆上的蓮花暗紋處一按,一個抽屜登時彈出,裡面有一帛錦布,姜天守將此錦布抖開。
「這是璇璣門送到每個家族實際掌權人手中的天驕榜,裡面是中陸、天南、朔北加上東西兩邊整個修真界排名前一百的小輩英才。」
天驕榜送到每個家族實際掌權人、和每個門派實際掌權人手中,只有實際掌權人才能知道這消息,從而培養、拉攏榜上的人才。
姜天信凝望此錦布,上面的字都刻著璇璣門特製的靈紋,用來防止假冒。靈紋和書法相得益彰,天驕榜上,中陸天南朔北東西整個修真界排名第一的人寫的是:上陵姜如遇凝丹期。
「……」
姜天信忽然喉頭一噎,璇璣門情報遍天下,它判斷少年英才,不只看修為,更看潛力。天驕榜第二第三的人也是年紀輕輕就能達到凝丹期,但是姜如遇的排名仍然排在他們上面。
姜天守把錦布收好:「我相信她,天驕榜第一擁有改良功法的能力。換成是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做不到如她那樣,從雲端墜落到地獄,僅僅用一年就能收拾好心情,找到新的生路,我做不到這一點,所以我選擇全權信任。」
姜天信也做不到。
他極度驚愕之後,一拍桌子笑起來,笑聲有些凄楚:「天驕榜第一……哈哈,修真界第一的天才被他們親手毀去。凌火道君如果知道如遇不只是所謂的上陵第一,是實實在在的天驕榜第一會是什麼表情?」
姜天信高興,高興在上陵姜家的人有眼無珠。可他這高興之中更多的是憤懣悲傷,沒人會不因為一個天才的無辜隕落而感到悲哀。
他更想到如果姜如遇不是天南姜家的人,不遭遇這些,她就不會飲血,不會以冷靜雋永的目光看著他,問他:「十叔會因此怕我嗎?」
皆因他們天南姜家勢微無能。
姜天守同樣捏緊拳,解釋道:「上陵姜家實際掌權人是凌火道君的道侶,這份榜單應當沒落到他們手裡,他們不知道這點,否則,他們絕對不會願意放棄如遇,讓她回天南姜家。天驕榜第一,他們就是綁也得綁在他們上陵姜家。」
「而且,我前幾日已經收到璇璣門傳來的消息:璇璣門將召回銷毀此榜,重排天驕榜。」姜天守目中一點笑意也沒有,他和姜天信都知道,是因為璇璣門以為如遇已廢,所以不會再讓她佔據天機榜第一的位置。
姜天信一拳重重捶在桌子上:「這實在太可惱……」
他不敢想象如果姜如遇知道這個消息會是什麼表情,她曾經以一己之力登上過天驕榜第一,是修真界最前途璀璨的劍修。現在,因為她的隕落,就連刻有她名字的天驕榜都會被召回重做。
姜天通道:「如遇還能修鍊,她的路絕不止於此。」
「是。」姜天守目中涌動著沉沉的火焰,「我會為她行使天南姜家家主的權力,提前開啟聖地。」
聖地歷來只有天南姜家歷任家主接受考核時才能進去,按理,姜如遇現在不能去。但是姜天守本就是個離經叛道的家主,他看到身具鳳凰靈血的姜如遇想出以飲血來幫助修鍊時,就決定做下此舉。
姜如遇敢有這樣破格驚天的魄力,他就敢為她破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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