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處
這一日,明月山莊白祈突然造訪金家堡,送來少莊主親筆回信。
爨莫揚在信中言:阿遼來信收到。魔宗南下一事,已叮囑岩祝三哥一切小心。阿遼自己也要當心。是否需增派人手到金家堡?
還是想將金不戮護起來的意思。
金不戮讓溫旻藏在卧房,不准他出來。叫白祈轉告莫揚哥,切勿太過擔心,更不必派人手前來。金家堡有他留下之前的人手,足夠應付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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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堡新來的探子,昔日皆在明月山莊效力,還善於同當地萬字行打交道。精明能幹,手腳利落。不幾日將南海郡周邊要事匯總到金不戮手裡。
商事、政事、軍事、江湖等門類分辨得清楚,按照日期和重要程度排好順序遞交。
金不戮收到消息后,便將自己關在書房中,著手於信報處理。
花了一整天時間獨自分析,摘出重要的幾條。又從這幾條當中,篩選出一條最特別的——
近日南海郡暗暗增加了兵力,抽調人馬清理大港口。將閑雜人員全部驅散。去附近搬貨的全都要提前登記身份。對外卻只稱例行整頓。
探報言:近三年無此規格的整頓。
南海港口生意繁盛,大人物沒少經過。為何最近如此戒備?
金不戮將此疑惑告知探子,吩咐:此條消息再探。未來一個月,有何重要人事物將要經過南海郡。和三十二路英豪有什麼關係。
難道是三十二路英豪的親戚要來?
但岩祝三哥哪來如此重要的親戚,需要整個南海港戒備。
過了幾日,探子回:據傳聞,影竺國要押送一支生辰綱給幽雲王賀壽,從南海港登陸。禮物華貴繁多,故而南海需要提前戒備。
金不戮大驚:影竺國和幽雲王什麼關係,怎麼從來沒聽人提到過?
一問消息來源,是從南海郡守與防衛海軍內部傳出來的。七成可信。
金不戮更加驚奇:如此重要的信息,南海郡守和海防軍對消息的把控也未免太鬆懈了。
想到「消息」,他立刻想到了白靈:維摩宗壬字堂的長老,不正是個經營消息的販子?
這消息的外泄和她有沒有關係?
若和她有關係,那目標便是岩祝三哥。
三哥和影竺國的人又有什麼關係?
金不戮思前想後,終於有所猜測。趕忙給岩祝去信一封。
也顧不得含蓄委婉,信里直接問:岩祝三哥可是對來自影竺國的生辰綱感興趣?!若有此意,請務必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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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祝想劫的,正是這一筆生辰綱。
金不戮探聽消息的同時,岩祝遠在黔中郡,也在多方驗證生辰綱消息的虛實。
他常年做這種買賣,深知消息準確至關重要。更何況還事關皇族,提前做不好準備便是送腦袋的事。
因為影竺國路途遙遠,無法直接從其本國拿消息。岩祝便另從幾方面打探此事虛實。
一方面,派人去鄴京打聽消息。兩國來往,京城自然受到驚動。但三十二路匪幫在京城裡基本沒什麼關係,只能去探探試試。
另一方面,派一支隊伍速速去雲州,打探幽雲王是否有接應生辰綱的動作。
最後一方面,派了一隊人在南海紮根一陣子,觀測沿途港口是否有異常。
期間爨莫揚曾來信一次,說魔宗已至南海,明月山莊的探子已出動。問岩祝是否關注到異常。
岩祝欲在南海附近行匪事,不欲太多探子在周圍。遂回信:魔宗此行沖我而來,南海的探子撤掉即可,莫要打草驚蛇。
三十二路匪幫與明月山莊之間有著非常的默契。只要岩祝提到撤掉探子,便是要行事的意思。這種事,是不可說給外人聽的。
爨莫揚雖分外關注魔宗動向,但不想對兄弟多做干涉。只回信:小心。
而後便按照岩祝建議,撤回了明月山莊放在南海的探子。
過幾日,金不戮的信又到黔中山寨了。
岩祝以為又是叫自己小心的,漫不經心拆信一看,卻是問他是否對生辰綱有意思。遂大驚。
影竺國生辰綱一事甚為隱蔽,爨少莊主也未得知。怎麼阿遼少爺卻知道?
還知道三十二路打算劫它?
這種事貴在保密。一泄,就做不得了。
岩祝馬上將白祉叫了過來:「去金家堡和阿遼少爺聊聊。看他如何探得了這些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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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見了白祉,直截了當,將自己手頭掌握的所有消息和推測全部告知。只是隱去了自己就是鬼面黑衣人一事,說大部分消息都是和溫旻一起玩時偶然聽到的。
白祉聽后,對和白靈對話的幾個異族人分外關注,問了不少細節,還讓金不戮學幾句聽到的俚語。
無奈金不戮所掌握有限,也說不出來更多了。
白祉突然問:「阿遼少爺可認識一個穿黑衣戴鬼面具的人?」
金不戮已不似見岩祝時那般緊張。不動聲色看著信報字條:「沒聽說過。」
白祉道:「聽說他曾在麒麟鎮周邊出現,幫官府抓過江洋大盜。」
「哦?有這種怪人?」
「他曾突然到訪黔中山寨,對三哥說過些奇怪的話。不知所指是否影竺國這件事。」
金不戮立刻抬起了頭:「可能是的。看來這件事泄得厲害,做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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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在前院接客,又將溫旻關在卧房,不准他出來礙事。
溫旻什麼都不知道,只聽說金家堡來了個年輕的男性貴客,和阿遼在書房裡待了一天。著惱得不行,請小朝明去幫忙探聽。
過不多久,小朝明回來了。說自己沒親眼見到那客人,聽別人說是個高大好看的年輕男子。穿一身咣里咣當的,不像是中原人。
溫旻眼都瞪圓了:「是不是爨莫揚?」
小朝明並未見過爨少莊主,無法回答此問題。
給溫旻慪得,抱著雪球訴苦:「兒子,你爹爹去見別的男人了,不要咱們倆了。你看,這日頭都偏西了,他倆在屋子裡待了一天啦。」
雪球正趴在窗邊舔毛曬太陽。突然被溫旻架著倆胳膊抱起來。用一對銳利的杏核眼望了他片刻,嗖地跑了出去,幾下便上了樹。
溫旻見雪球也不搭理自己,只能一個人坐榻上繼續慪著。
過不多久,雪球回來了。
幾個輕盈的縱跳,來到溫旻面前,放下嘴裡的東西——一隻小鳥被它含著呢。
它鬆口,那小鳥竟還沒死,撲稜稜在屋裡飛了幾圈。
小鳥剛想飛出窗外,雪球爪子拍了幾下,又將它趕回屋裡。
溫旻明白,雪球這是哄他呢,給他帶了個禮物。
趕緊抱起它親了兩下,撓它下頦兒:「乖兒子,真懂事。但是娘親我不要小鳥,我想要你爹爹。」
雪球又定定地望了他一會兒,再一次飛速跑走了。也沒再管那小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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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陪白祉聊了大半天,午飯都是在書房匆忙解決。
下午十分,將白祉送出了書房。向前走了幾步,忽見一道凌厲的白影從高處躍下,向白祉攻來,伸出長長利爪要抓他的臉。
金不戮看清了是雪球。還沒來得及喝止,又見高處斜刺撲來一片巨大的陰影,也是一團白色。
是白祉的白鷹。
那白鷹翅展巨大,幾乎有一人身長那般寬。一雙爪子強健有力,腕部像人手腕那般粗。利爪矛尖兒一般鋒利,沖雪球兜頭抓下。
雪球小小的腦袋還不夠塞滿它的掌心,眼看要被抓得頭骨盡碎。
金不戮驚呼一聲,撲上前去想要擋住。
可雪球更快。在半空中驟然停頓,一個墜落,咕嚕嚕滾至一邊。躲開白鷹的致命一爪。
白鷹一擊不中,調轉方向追著雪球而去。
雪球連環縱跳,輾轉騰挪,上樹下牆,總能在白鷹撲來之際堪堪躲開。
白鷹還沒碰見過抓不中的獵物,被逗得凶性大發,連主人的唿哨都不聽了。
白祉知道那是金不戮的貓,厲聲喝止了好幾次無效,便飛身前去,親手將白鷹抓了回來。還被它不住鬧彆扭地撲騰。從懷裡拿出條小蛇才將它穩住。
金不戮抱起雪球,見它身上並無傷痕,終於鬆了口氣。后怕得在它屁股上拍了兩巴掌:「你不要命了?!白祉哥也不認得了?他的鷹還給你抓過兔子呢!吃過的兔肝都忘了?」
雪球眼中閃過一絲小獸特有的淡漠。行動卻委屈得不行,窩金不戮頸邊,咪嗚咪嗚地哭叫。
金不戮覺得它應該是被嚇壞了,也沒捨得再罵。
雪球卻得理不饒人,一直咪嗚個不停,將溫旻招了過來。
溫旻邊跑邊叫:「我兒子怎麼了?」
跑到書房前,破了金不戮不准他過來的規矩。還理直氣壯:「我兒子怎麼叫這麼慘?!」
雪球噌地躥至溫旻腳下,順著他的袍子爬到前胸,鑽他衣襟裡頭。還從領口裡探出頭,委屈巴巴地瞅著金不戮。又抬頭看看溫旻,小眼神告狀似的。
金不戮眼前差點沒全黑,好像是他欺負了貓了。
溫旻端著懷裡的貓,向白祈快速一瞟,轉臉去看小朝明。眼神問他:他旁邊有隻鷹,剛沒人說么?
小朝明跟後邊氣喘吁吁地跑來,眼神也很驚悚:這人胳膊站了個什麼東西。
是鷹嗎?他想對我們少爺幹啥?!
金不戮見他倆這副模樣,簡直不知該說什麼:「你們來做什麼?」
溫旻揚起眉:「有人欺負我兒子。娘親我循聲而來。」
而後望向白祉,笑了:「閣下是三十二路英豪的白祉二當家?」
白祉冷冷道:「你是溫旻。」
金不戮擔心被看破什麼,將白祉攬著,隔開了溫旻。另一手引導:「白祉哥這邊請。」想將白祉趕快送走。
白祉面目英俊,身材高挑,衣飾也甚華貴。和他堂弟白祈並不很像,倒是有幾分神似爨莫揚。
溫旻一看,阿遼和這白祉如此親近。
也不知自己是個怎麼回事,本能一般,一股子無名火立刻從身體深處燃了起來。
可他反而笑了。從另一側摟住金不戮,貼著他頸窩,親了他耳朵一下:「阿遼累了,表哥抱著你,好不好?」
金不戮跟被火燎了一樣,臉一下子全紅了。將他推開。
溫旻又沖白祉道:「白兄,小弟代阿遼來送你回客房可好?打算在金家堡遊玩幾天呀?」
白祉冷漠至極,隻字未答。沖金不戮點點頭便自行走了。
金不戮拄著拐杖跟在後面:「我送送你。」
白祉便慢下來,一言不發地等著他。
溫旻站在後方,冷目望著這一切。暗想:阿遼和岩祝身邊的人關係這麼好了。
是的,我半年沒在,全是這些人在阿遼周圍。
他們照顧過阿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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