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師尊年紀大
五十戒鞭抽在一個十五歲弱女子身上,得躺上半個月,對於有五百年修為的姜月絨來說,看似嚴重,實則跟撓痒痒差不多。
挨打的時候想一些別的事轉移注意力,疼痛就會變得沒有知覺。
姜越枝抽抽噎噎地架著她從戒律齋出來,又氣又心疼。妹妹這闖禍的性子,遲早把天捅破,連落衡尊上都管不住她。
姜越枝氣道:「該!讓你聽話不要闖禍,這下好了,給打的滿身傷痕,落了疤可怎麼好。」
姜月絨老神在在道:「姐姐,不就挨了兩鞭子嘛,休息幾天就活蹦亂跳的了。我以前經常挨……」忽然想到什麼,說到一半住了嘴。
姜越枝嘆氣,半晌道:「是我沒好好管教你,派里收到委託函,我明日便要啟程外出執行任務了,你就別來送了,我不在你可給我老實點。好在你拜了尊上為師,左右也會護著你。」
姜月絨心道:我呸,要不是他撿到符紙去告的狀,我咋會受這頓毒打。
兩人走到攬月水榭前的紅橋。姜越枝塞給她一大堆瓶瓶罐罐,哪個是止疼的,哪個是止血的,還有一個精緻的白瓷瓶,衡仙葉托她帶的舒痕膠。
「仙葉是個好姑娘,你可不準帶壞人家。」
姜月絨無語道:「姐姐,我還是不是你妹子了。」
姜越枝掐著她圓臉道:「誰讓你是個闖禍精呢。」
姜月絨悶悶地走到前院,只聽得某位高高在上的神尊戲謔道:「闖禍精回來了。」
「……」
沈落衡正在下棋,自己跟自己下,悠然自得,無聊得可以,縱然是容顏絕世無雙,也掩飾不了他欠扁的表情。
姜月絨磨著后槽牙,笑眯眯道:「喲,下棋呢,師尊好雅興。上了年紀雙耳聽力還如此靈敏。」
她故意把「上了年紀」幾個字拉的很長。
白玉般手指頓在半空。
姜月絨只來得及看到金光一閃,一陣狂風襲來。
啊啊啊啊!
神華尊者他早在五百年前就已修的絕境歷三道天劫封了神,面容保持俊美年輕,但誰要是在他面前提年紀大……
沈落衡嗤笑一聲,姜月絨呈弧線飛出殿外,結結實實摔到自己殿門口的花圃里,不偏不倚臉朝下砸出一個人形的大坑。全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胸腔窒息,喘不過氣來。
白!落!衡!你個混蛋。
等本座哪天得了勢非得打你跪地求饒,求姑奶奶放過你。
姜月絨回房裡褪去外衣。撕!媽的那個咬金長老,下手真夠狠的,戒鞭剛落下兩個時辰內不怎麼疼,往後越疼,意喻讓犯錯者記住教訓。
後背傷口才開始滲血。
姜月絨拚命向後背伸手塗藥膏,無奈夠不著,就此作罷,以她的體質就是不塗也不會死。折騰了這一天,眼皮子漸漸打架,不一會兒睡著了。
子時,寂靜無聲,姜月絨聽見輕微聲響,有獸類般敏覺的她一下子警醒了。
是誰摸進了她的房間。天上地下要她命的人多了去了。魔界的?神界的?還是妖界的?攬月水榭不是有結界嗎?沈落衡怎會一點反應都沒有。
多年的磨礪,使她在夜晚也能保持時刻警惕。
姜月絨暗中調整姿勢,黑暗中睜開瑩亮的雙眼,屏住呼吸,握緊了流光匕首,聲響輕移到她床邊。
就是現在!
運足氣力對準來人下盤就是凌厲一劃,那人明顯沒想到遭到攻擊,身形一頓向後掠兩步。
是個男人,身材高大。
姜月絨就勢滾下床,蹲地成攻擊姿勢,惡狠道:「哪個找死的東西,誰派你來殺我的。」
那男人聞言怒道:「誰要殺你?姜月絨你到底招惹了誰?!」
嗯???
姜月絨嚇得不輕,顫顫悠悠喚道:「師......尊?」
點了燈,沈落衡一身碧水輕衣鐵青著臉佇立在她房間。
姜月絨傻眼了,沈落衡半夜不睡覺摸進她房間做什麼。西湖龍井還在風爐上溫著,她連忙收了匕首,起身斟茶討好道:「師尊壓壓驚,徒兒沒想到是你進來了,以為是什麼歹人意圖不軌。」
狗腿!十分的狗腿,打了她還給他倒茶。姜月絨恨不得給沈落衡來倆耳摑子。
沈落衡坐下,端起茶杯哼道:「你兇狠成這個樣子,攻人下盤,誰敢對你不軌。」
「……」話可不能這麼說。本座這容貌在妖族也是一等一的,迷倒六界萬千少男還是綽綽有餘的。想對她不軌的人能排到三十三重天。
「你剛說有人要殺你是怎麼回事?」
姜月絨也坐下,也喝口茶壓壓驚,瞎扯道:「我上次不是說過嘛,夢華坊人多混雜,本少女寧死不屈於淫……咳咳,結了不少仇家。」
沈落衡挑眉道:「你這蠻橫的性子,沒仇家才怪了。」
姜月絨想起被扇飛的事,咬牙道:「師尊半夜找我有事?您能憐香惜玉一點嗎?我挨了戒鞭漠不關心的就算了,一言不合還扇飛我。」
面對咄咄的控訴,沈落衡毫無憐憫之心,道:「憐香惜玉四個字,怎麼寫?」
姜月絨被他的無恥侮辱到了,心一橫,道:「哎喲,痛,動不了了,明早起不了床練功了。」
說著又癱回床上。
沈落衡:「……」
你丫的剛剛不是還挺能打的么,裝,繼續裝。
姜月絨假裝哭慘,瞄著那堆藥瓶道:「師尊不會不管我吧。」
既然來了,搭把手幫忙塗個葯再走啊,哪能白喝她的茶。
沈落衡讀懂她的意圖,斬釘截鐵道:「男女授受不親,不行。」
姜月絨詫異道:「你把眼睛蒙上不就好了。我可是你唯一的徒弟!你總不能看我疼死吧。現在這麼晚了,我上哪兒叫人塗藥。一個姑娘家滿身傷痕是會嫁不出去的,師尊,您當真要誤我一生么?我沒人要了,您可要負責到底......」
沈落衡看著拉著他袖子搖來晃去的姜月絨,桃花眼淚盈盈,無助又可憐的眼神如被遺棄的小獸,最是勾人心。
煩死了!
沈落衡將髮帶解了,把眼睛蒙個嚴實。姜月絨奸計得逞,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大爺似的指揮著沈落衡上藥。
房間里瀰漫微微腥氣,姜月絨神經大條,對男女大防毫不在意,沒有發覺沈落衡冰涼的手指觸到她的背部,不可察控的身體一僵。
剛才一陣折騰后,傷口果然又流血了,沈落衡拿著熱毛巾擦拭傷口,邊數落道:「傷成這樣還舞刀弄槍的,哪個仇家敢闖進來殺你?我還沒死呢。」
姜月絨聽得一愣一愣的。這是在關心她嗎?
錯覺!一定是失血過多出現了幻聽。沈落衡是何人,冷漠,無情,高高在上,動不動就給人臉色看,說錯一句話,不管她是不是受傷了,直接給扇飛出去,心眼比繡花針的針眼還小。
想著想著,姜月絨回頭一瞥,那男人雖蒙著眼睛,上藥仔細又專註,散落的髮絲如瀑,薄唇微抿,彷彿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師尊。」姜月絨沒頭沒腦地喚他。
「嗯?」
「你會一直當我的師尊嗎?」
要是沈落衡發現徒弟是只妖怪,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趕她走,說不定還要打死她。
「不知道。世間沒有什麼是永遠的。」
「哎,你就不能哄哄我。人在生病的時候喜歡有人哄。」姜月絨懨懨道。
沈落衡坦白道:「不會哄人。沒學過。」
姜月絨愁苦嘆道:「人若只如初見,最是美好。」
沈落衡有時覺得這孩子有很多種面孔,貪玩的,偷懶的,狡猾的,囂張的,傷感的,少女外表下住著一個飽經滄桑的老靈魂,嘲諷道:「你小小年紀哪來這麼多感慨。」
姜月絨沒再說話,呼吸聲漸漸均勻,在藥力作用下進入夢鄉。她不知道沈落衡給她總結了一個詞,叫做未老先衰。
令沈落衡有些疑惑的是,挨了這傷的六個時辰內,痛感會越來越強烈。從清除傷口到上藥,這徒弟竟然一聲不吭。
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對流血挨打習以為常,要麼就是沒心肝。沈落衡覺得是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