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半高跟鞋(2)
捕捉到對方微妙的表情,石臻繼續說道:「我查過金女士的近況,兩個月前,她因突發心臟疾病入院治療,之後便陷入長久昏迷狀態,一直在醫院加護病房接受觀察、治療。可就是這樣一位深渡昏迷的病人,她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幽暗的Y區商鋪之內?誰有這樣的本事能堂而皇之從醫院將病人領出,而不遭阻止?答案除了她的家人,應該再無第二。」
何先生嘆了口氣,像是石臻又戳到了他的痛楚。
石臻放下手裡攪拌的勺子,繼續陳述事實:「金女士的家人將她接出醫院,沒有回家,也沒轉院,而是送到了余老闆精心製作的鋪子里。這件事應該進行得比較倉促,所以他們只給她隨意套上普通衣裙及褲襪,披上一件破袍子,也不管因長期躺著而凌亂的頭髮,瘋長未剪的指甲,只是匆匆忙忙將她扔進走廊,任其在廊道內油盡燈枯。」
何先生默默聽著,表情變化微妙,似是在隱隱忍住憤怒。
「如此倉促,他們在趕什麼時間?」石臻知道何先生回答不出,又補充一句:「難道在醫院的金女士當時已經病入膏肓,時日不多,所以他的家人才如此倉促將之接出醫院,送入廊道?」
何先生的眉頭終於擰到了一起。
石臻看著他表情問:「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不知道,這幫畜生!」何先生終究失控了,重重拍下桌子,三杯咖啡杯同時濺出一桌子水。好在咖啡館就他們三人,營業員也知趣地不來打擾。
石臻知道他釋放的信息有了效果,他繼續出擊說:「有件事不知道何先生是否知曉。」
何先生問:「什麼?」
石臻回答:「在方女士所躺的那座石台內,還藏著兩具屍體。」
「什麼?!」何先生大驚失色,他萬萬沒想到,余老闆的鋪子里竟然一下子出現了三具屍體。
石臻點點頭,肯定地說:「一男一女,兩具屍體。」
「兩具屍體?還有兩具屍體!」何先生皺著眉頭內心無比煩亂,這個年輕人的到訪,讓他的陣腳和立場徹底凌亂,他終於忍不住問:「你為什麼來找我?只是因為我出現在廊道里?你怎麼不懷疑我是兇手?」
石臻搖頭道:「我說過了,能把金女士帶出醫院而不驚動任何人的,除了家人,再無第二種人。10年前你是怎麼離開的,不用明說了,在亂斗中敗走的你,應該不會想和金女士的家人成為朋友甚至同盟。」
何先生點頭,同意他說法。
石臻繼續說:「另外,從你為金女士穿上衣服和鞋子,還精心梳好了她的頭髮看,你對金女士應該有一定的感情,這不一定是愛情,也可能是友情,一種超脫俗世的情誼。你不想她最後時刻遺容受損,你為她精心裝扮,這樣愛護她,我不認為你會去加害她。」
聽了石臻的話,何先生終於鬆口,緩了緩心情才說:「你說的沒錯,10年前為了從金氏家族的內鬥脫困,我被迫辭職,只以朋友身份和阿金交往,一直相安無事。金家的事我無論如何也不想去管,也與我無關,我只要和阿金以好朋友的身份相處就可以了,我珍惜的是我們之間的這份情誼。大概兩個月前,阿金突然心臟病發緊急送院,我每次想探望都被她家人阻止,心中甚為不安。」
「你應該有什麼預感吧?這樣突然就發心臟病了。」高颺突然說。
「對,阿金的心臟一直不太好我是知道的,但是住院后卻不允許任何人探視這實在有反常態。」何先生回答說:「而且,她住院不到一個星期之後,外界傳言就開始滿天飛,說她已經昏迷,並且時日不多,金氏的奪位戰將極為慘烈。」
石臻問:「這中間你始終沒機會見到金女士?」
何先生搖頭:「沒有。他的家人根本封鎖了她所有的消息,任誰都別想見到。」
「之後呢?你什麼時候發現金女士離開了醫院?」石臻繼續問。
何先生回答:「也就是半個月前,我還想試試去探望阿金。結果到了那裡,護士說她出院了,但是對於病情卻吞吞吐吐,我就預感不妙。我立刻查了其它醫院,結果都沒有轉院記錄,我有派人去她家及她孩子家尋覓,同樣不見其蹤影,我就更覺糟糕了。」
石臻問:「當時她還在昏迷狀態?不可能立刻清醒,離開醫院等同於失救。」
「說的沒錯,當時我非常擔心。」何先生眼中露出無奈神色:「正在我焦頭爛額的時候,我派出去調查的人回饋了一條信息,說阿金的大兒子近幾個月頻繁與一名Y區的商販接觸,似乎在談一樁大買賣。」
石臻挑眉,這位商販應該就是余老闆了。
何先生回憶道:「於是我順藤摸瓜,便找到了余老闆的商鋪,發現了一座螺旋形的廊道,最終在裡面發現了已經死去的阿金。這時候離她出院已經三天了。」
出院三天?石臻心裡盤算了一下,賀老闆在他們之後進入廊道,不算那天的話,難道高颺已經在裡面待了兩天了?
石臻正自納悶,高颺就發了條消息給他:「第一天他們作準備,第二天我進入廊道,第三天和你一起離開。」
挺會看情況呀,小狐狸。石臻默默想,嘴上問:「你進廊道的時候,除了碰到金女士,還有什麼發現嗎?」
「好像沒有。」何先生回憶說:「她當時裹著件破袍子,特別狼狽,其她我都沒注意。」
石臻點頭,心中盤算,廊道中的怪物是金女士無異了。當時為了阻止怪物攻擊,石臻化了鑄文幣編了結界阻止她進攻,當時她的戰鬥力非常強悍,他們只有避讓的份。可等他們離開,老何進入廊道后,他卻並未受到任何攻擊,難道金女士那是最後一次搏擊,之後就很快油盡燈枯了?那老何算不算幸運兒?
「我趕到余老闆的鋪子,門根本沒鎖,我推門就進去了。裡面很黑,我打著手電筒一路叫阿金,一路往裡面探,最後在那座平台邊看見了已經沒有呼吸的阿金。」何先生嘆口氣,眼圈略略有些發紅:「我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反正她當時穿著一套已經破爛不堪的連身裙,外頭裹著件更破的袍子,白頭髮全亂了,面無血色的靠在石台邊。對了,當時她的指甲留的非常長,裡面還有很多好像是顏料粉的東西。總的來說,當時她的狀態非常狼狽。」
「後來呢?」高颺忍不住問。
何先生搖頭無奈,眼中露出悲傷:「阿金一直都很注重形象,我不能讓她以這種形態讓別人發現,於是,我跑回車裡,取了本來想找機會送她的旗袍和鞋子,替她穿戴整齊,梳理好頭髮,又替她剪了指甲,最後讓她安靜地躺在石台上。
「您為什麼不帶她走?」高颺不明白,既然那麼深情,為什麼還要留她一人在漆黑漫長的廊道?
何先生嘆口氣說:「她在這個地方出現,自然是有人送來的,那個人,鐵定是她家人,很可能就是她大兒子。我貿然把她帶走,無法向任何人交代,也講不清緣由。如果上報罪案調查局,一方面講不清為何我會出現在現場,另一方面,阿金的屍體必然會被調查局帶走,我不想讓她這時候還要槽驗屍的罪。於是,為她整理好遺容以後,我便先行離開,想著他家人不會讓她在那廊道理『受罪』,一定會儘快領走她的。」
聽完這些,石臻說:「後來她的家人並沒有及時趕到,而是去鋪子洽談合同的業務發現了狀況,報告了罪案協會,她最終才得意離開。」
「這幫畜生。」何先生又罵了一句:「聽說,他們為了掩蓋事實,最後竟然出具了自然死亡報告,就輕易把老金的屍體領回去了。」
石臻勸慰說:「好在最後沒有讓金女士受罪。」
何先生氣憤地說:「哼,他們是擔心醜事傳出去,壞了金家的名聲。今天還在那裡假惺惺扮演孝子賢孫,真是諷刺。」
「既然事情如此懸疑,您是否想替金女士討回一個公道?讓事情水落石出。」石臻藉機問。
「你們為誰查案?」何先生問。
石臻也不隱瞞:「另兩位受害人,石台中的那對夫妻。」
何先生明白地點點頭,用堅定的口氣說:「行,我會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訴你,我想知道阿金的死因。」
「多謝。」石臻笑。何先生雖然是事外之人,但多少和事件有些關聯,所以能獲得他的幫助,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我自當儘力。」何先生難得展開笑容。
石臻點頭,然後問:「對了,我請問一句,當時你在廊道,那件破袍子是你處理掉的嗎?」
聽到破袍子,何先生點頭說:「是。這袍子里還有幾枚銅錢,當時和裙子一起全都隨手丟進了垃圾桶里,應該是……找不到了。」
石臻心想,原來是你處理了所有東西,連銅錢也扔了,怪不得現場一個子也找不到了。他追問道:「其實袍子掉了也沒關係,不過,你記得袍子的款式和花紋嗎?」
「帶帽的大袍子,能把整個人遮起來,特別大。」何先生比劃著:「顏色是灰色的,圖案……沒特別注意……對,繪著三原色的線條和一些不規則圖形。」
石臻指出:「和牆壁上的圖案很像?」
「對對對,差不多。」何先生拍手稱是。
「了解。」石臻點頭:「除了袍子,現場還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何先生想了想搖頭:「沒有了,當天也是來去匆匆,沒仔細觀察。」
「明白。」石臻突然想到什麼,又問:「另外,金女士喜歡去柳園嗎?喜歡吃炒鱔絲嗎?」
「柳園是她家私宅,這些年一直空關著,從前她很愛去,後來家裡關係都變糟了,她就不愛去了,說不想回憶以前溫馨的場景,徒增傷感。」何先生突然撇了撇嘴,頗為不快地說:「炒鱔絲是她大兒子喜歡吃的,她本人不喜歡。」
石臻笑笑說:「看來她很喜歡大兒子,還惦記著兒子喜歡吃什麼。」
「有什麼用,三個兒子,都不是省油的燈。」何先生搖搖頭,臉上現出無奈:「稍後我把他們家的資料發給你看看,你就知道他家的事了。」
石臻點頭:「好。」
「其它的信息暫時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有新情況,我們再聯繫。」何先生看一眼表,他們已經在這裡坐了一個多小時了,他又補充一句:「有人肯為阿金的事找出真相,我一定儘力幫忙,有什麼事我們隨時聯繫。」
「好,」石臻點頭,大家便互相留了聯繫方式。
「晚點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何先生起身,發自內心感謝:「謝謝你們。」
「不客氣,應該的。」石臻笑笑,客套了幾句,目送何先生離開。
桌子上的咖啡早就冷了,石臻讓服務員買單。
「幹嘛帶著我?」高颺看著空空的桌子突然問:「是要我去辦什麼事嗎?」
石臻付了錢,掃一眼高颺,冷冷說:「不是你說查案都要帶著你的?」
高颺嘴硬說:「你不是很抗拒嗎?」
「我不想被我爺爺煩。」石臻站起來:「走了。」
「去哪?」高颺問。
「吃飯,我都聽見你肚子叫了幾回了。」石臻邁開步子往外面走。
高颺尷尬道:「哪有!你胡扯。」
石臻回身不客氣道:「我早上找你的時候,你都沒睡醒,那肯定也沒吃過早飯。從8點到現在下午三點,我們都在一起,我沒吃過,你吃過飯了?你不餓?」
高颺不想去,於是說:「如果接下去沒事,不如我回去了。」
「誰說沒事的,吃完飯還有事,走了。」石臻說完也不等高颺拒絕,提溜著他領子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