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血債血償
第208章血債血償
一刻后鶴青便回來了,見我在殿前候著,說道:「我不是讓你去休息嗎?何苦等在外面?」
蕊芝命懸一線,我哪裡躺得住。
鶴青扶著我趕往蕊芝歇息的寢室,此刻的她躺在羅帳之中,拭去血跡,面色比寒山上好了些,卻仍是雙眼緊閉,沒有一點要醒的意思。
我頓時喉嚨一緊,乾澀難咽。
鶴青將藥盒遞給侍女,我卻接過來,表示要親自喂蕊芝服藥。
蕊芝意識不清無法用藥,只得搗碎了摻水喂她喝下去。
我在床邊踱來踱去,焦急地等待蕊芝蘇醒。
鶴青道:「你看你,臉色這麼差,回房休息一會兒吧。」
我搖頭:「不,我就這裡等,等蕊芝醒過來。」
「因為那個刺客使得是天界的術法,」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天界有人要殺我,要殺我師父。」
「我猜是她們在寒山洞打鬥時,蕊芝發現了對方身份,但她卻沒有告訴我,我想這個刺客的身份一定不簡單。」
蕊芝被我問得愣住了,張口結舌:「我…」
「蕊芝…」想到她如今這副慘狀,全是因為我,我不禁鼻子一酸,再次熱淚充盈。
我望著窗外明霞幌幌,碧霧蒙蒙,天光乍映,星斗隱現,不知心中作何想。
「蕊芝,你…有沒有發現對方的身份?」我試探性地問道。
「她蒙著面,我也沒認出來。」蕊芝眼神閃爍,刻意避開我的視線。
話音未落,一陣眩暈感襲來,忽覺腳步虛浮,渾身脫力,倚在鶴青身上,才堪堪站住沒有倒下。
蕊芝醒了。
「阿善,我只盼你安然無事,不要捲入風波,也不必為我報仇,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這我如何知道…」
「你還記得那個刺殺刑蒼的白衣女子嗎?」
「你是有懷疑的對象了?」鶴青問。
我搖搖頭。
「別哭了,」蕊芝的聲音從嗓子眼裡擠出來,抬手輕輕抹去我的淚花:「我這不是好好的,醒了么?」
「不是我不想平安地活下去,是有人屢次三番針對我,還要害我身邊的人,我若再不反擊,什麼時候是個頭?!」我竭力辯駁道。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神色閃躲。
「而且我能肯定她和刺殺我師父是同一個人,」我又說:「蕊芝,天界有誰想要我和我師父的命?」
她看出了我眼中的失望,卻是欲言又止。
「我覺得蕊芝知道那個刺客的身份。」
真元丹果然有用。
「她如此裝扮,就是不想暴露身份,也就是說,她很有可能是我們認識的,從她的功法和身形看,應該是天界的一位女仙,天界有如此身手的女仙雖說不少,但也是數得過來的…」我盯著蕊芝,目光灼灼。
「蕊芝?她怎麼會知道?」鶴青不解。
「蕊芝,那天到底發生什麼了?」我問她。
鶴青道:「我去找藥王來看看。」說罷便退了出去。
「蕊芝,」我撲到床頭:「你覺得怎麼樣?」
我抬頭看向她。
「那天我照例取了餐食上山,半路就遭到了偷襲,她說她是來殺你,逼問我你的下落,我不說,她就…」興許是蕊芝怕我內疚,說到一半便沒再說下去。
忽然,蕊芝臉色一變,氣血上涌,青筋暴起,整個臉漲得通紅,眼白充血,嘴唇變得青紫,臉上的皮膚又呈現出樹皮般的褶皺。
蕊芝雖然醒了,但還很虛弱,張張嘴,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響。
「蕊芝,」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到了,焦急地問:「蕊芝,你怎麼了?」
蕊芝好像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鶴青,我有種感覺。」他輕攬我的肩,我側過頭看著他。
天界星辰璀璨,瓊宇凌空,高懸於九霄之上,主宰著世間的運行規則,亘古永恆,人妖皆嚮往之,只是這眾神雲集的聖地看似莊嚴、神秘,實則暗流涌動,波雲詭譎,背後隱藏著我們看不到的陰謀。
正要開口,卻聽到床榻傳來動靜,連忙去查看。
我扶蕊芝坐起來,又給她餵了些水,她精神頭漸漸好了起來。
「什麼?」鶴青垂下眼眸,望著我。
「雖然我的修為與她相差甚遠,但我是抱著同歸於盡的心,全力一搏的,她傷得不會輕…」
沉默一會兒,蕊芝冷不丁說了一句:「榕樹的草木灰有毒。」
蕊芝微微一怔,垂下眼帘:「你與她交過手,可曾察覺?」
鶴青一凜,可能是猜到我要說什麼。
而此時的蕊芝已然說不出話來。
「蕊芝,你不要嚇我。」我聲音帶著哭腔,渾身顫抖,見蕊芝的狀況越來越不好,開始大聲呼救:「來,來人,來人啊!」
恰在此時,鶴青帶著藥王趕來,也許是聽到我的呼救,火急火燎地衝進來。
怎麼會這樣?
她不是服了真元丹,都好了嗎?
我失神地望著藥王施救,藥王把脈施針,連連搖頭嘆氣。
「中毒?」
「沒錯,中毒,」藥王道:「本來真元丹確實起了作用,即便不能完全醫治,至少暫時保住了性命,可是如今看她的脈象和癥狀,應是中毒無疑。」
我見藥王眉頭緊鎖,便知此毒兇險難解,忙問:「中了什麼毒?」
藥王又診了一會兒脈,說:「看著像是地高辛和盂蘭花毒。」
「盂蘭花?」此毒我從未聽過。
「又名水晶蘭,因其通體透白而得名,花蕊有劇毒,相傳生長在陰陽交界處,因此它還有個別名,叫冥界之花。」
「冥界…之花?」
「沒錯,水晶蘭有能讓人立時斃命的毒素,但相傳以前巫妖族會以其為引,煉製讓人起死回生的葯,只是巫妖一族現已幾乎絕跡…」
聽罷,我只覺得腦袋嗡得一響,頭疼欲裂,悔恨莫及。
「是我…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她…」我一時難以接受現實。
「阿善,你冷靜一點,這不是你的責任。」鶴青安慰我。
而我的情緒已經到達了爆發的臨界點,我看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蕊芝,越發內疚,不斷懇求:「藥王大人,求求你救救她,一定要救救她,她不能有事,她不能有事,該死的是我,是我!」
藥王不勝其擾,只是礙於鶴青沒有發作,無奈道:「覓波仙子稍安勿躁,如此在下無法施救。」
「阿善,我們先出去一下,不要在這裡打擾藥王用醫。」鶴青安撫我道。
可我卻像沒聽見似的,抓著鶴青拚命喊:「鶴青,你救救蕊芝,我拜託你救救她,好不好?」
我越說越激動,鶴青目光一閃,看我的眼神變得驚疑起來,他見我哭鬧不止,竭力掩飾,最後實在無法,只得將我敲暈。
這一次我又不知昏睡了多久,我的夢很沉,思緒紛亂,腦海中不斷湧現出最近發生的片段,甚至是很久之前的記憶都會反覆回閃。
到底是誰要害我?
起初兇手的臉一直是苡安,但更多細節串聯在一起后,我卻發現了端倪。
是我被苡安的殷勤和諂媚給蒙蔽了,她屢次三番的挑釁讓我分心,以至於忽略了很多重要證據。
不是苡安,如果是她有很多事都說不通。
將所有事都理通之後,我的心中也漸漸清晰,但還始終懸著,夢裡的一切雖然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但再經歷一遍,依舊讓我感到緊張和不安。
忽然叮鈴一聲,似有人波動我的心弦,我一下驚醒了,驀然睜眼,卻沒有立即起身,迷迷瞪瞪的,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我憋著一口氣,過了好一會兒,終於大口呼吸起來,人也才算完全清醒,卻聽遠處傳來鐘聲。
鐘聲鍠鍠,一下一下間隔得很長,不如我師父出事那晚敲得那般密集,但卻更為沉重,餘音聲聲回蕩,石破天驚,如雷貫耳。
我瞪大了眼睛,猛然意識到,這是喪鐘。
天庭鳴喪,三千年來未有所聞。
是蕊芝,她終究還是沒有撐過去…
我不顧一切地奔過去,卻見彌羅宮的仙侍用白布蓋在蕊芝臉上。
「蕊芝!」我大喊一聲撲到她身邊,悲痛不已。
「阿善…」鶴青想來安慰我,我狠狠回頭瞪了他一眼,含怨銜恨,憤不欲生。
鶴青怔忪片刻,似乎是被我的眼神嚇到了,但還是蹲下來,剛想輕撫以表安慰,我卻冷聲道:「你沒能救活她。」
他的手尷尬地舉在半空,過了好一會兒終於是收了回去。
「你為什麼沒有救活她?」我再次回頭看向他,眼中滿是哀默。
鶴青嘆了口氣:「我們已經儘力了,藥王說地高辛能激發盂蘭花的毒性,毒發得很快…」
「你也別太難過了,我一定會查明此事…」
「不必了,」我冷冷地打斷他的話:「殺害蕊芝的兇手,我會親自找出來,她的仇我來報。」
「可是…」鶴青想勸阻,卻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我知道我現在並非自由身,而是彌羅宮的監下囚,而查案需要到處走動,可我不在乎,我只要害死蕊芝的兇手死,即便為此與整個天界為敵。
「你要攔我?」我冷靜地看著他,不帶有一絲情緒。
「阿善,你聽我的話,留在彌羅宮,好不好?」鶴青情懇意切道。
「我聽你們的話,心甘情願把自己關起來,可結果呢?!」我陡然震怒,怒吼道。
鶴青眸色沉沉,眼底猶如一片漆黑的深潭一般,晦暗不明。
「現在是有人不肯放過我,躲是沒有用的,蕊芝的死,必須血債血償!」我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
聽說榕樹垂下的就是它的根,這些根如果垂到地上的話就會長出新的榕樹,所以榕樹有一個神奇的特點,就是可以獨樹成林,一棵樹就能長出一片森林。
死去的蕊芝若是泉下有知,會不會變成另一種形式陪在我身邊?
我很矛盾,既希望她可以保佑我,早日抓到兇手為她報仇,又盼她能早登極樂,徹底忘記這一世所有的不快。
「鶴青,」我向後退了幾步,喚出鏨月:「我不想和你動手,放我走。」
「你要去哪裡?」鶴青上前急問。
「你放心吧,等我此間事了,我會離開天界。」我背過身,不去看他。
「阿善…」
「這樣對你我都好。」
我丟下這句話,便避開彌羅宮中的仙侍和天官,偷偷潛出去。
當務之急,是要為自己找一個藏身地,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鏡湖森林。
而且很有可能刑廉也躲在這裡。
這日林中的迷障要比往常更濃厚一些,加之夜幕籠罩,萬丈蒼穹之上,星光黯淡,月色朦朧,林中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我只得小心摸索前行,掠過一片灌木,衣衫被樹枝勾破,我卻並不在意。
我努力感應著巫神的氣息,通常她都將自己隱藏得很好,若非主動現身,並不容易找到,我忽然想到當初的琯考,天神院以找到巫神塔為終考試題,是不是有人假借琯考之名達到自己的目的?
而我以前從未想過,巫神的一縷幽魂為何會被困在此處,她又為何不願現世?
她是怎麼死的?
我有些恍神,停住腳步,站在原地歇了片刻。
可能是我最近太累了,思慮過甚,腦子裡才會冒出這麼多亂七八糟的念頭。
我忽然感到身後站著什麼人,心頭一凜,手心暗暗捻了個訣,猛然回頭,卻發現站在我身後的事刑廉。
他身形落魄,面容憔悴,眼眶凹陷,衣衫襤褸,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我第一眼差點沒認出來,著實吃了一驚,還以為自己遇到了鬼。
不過他的左臂竟然恢復了,不再是空蕩蕩的袖子。
看來刑廉確實得到了巫神的庇護。
他乾裂的嘴唇微張,還沒開口,眼圈已經紅了。
「你的手…」我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抓他的胳膊,這一次他沒有躲開。
「你受苦了。」我拍了拍刑廉的肩。
刑廉忽然一把抱住我,無聲哭泣,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弄懵了,反應過來之後並沒有推開他。
或許這一刻我們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近來承受得太多了,面對喪父之痛還不夠,還要被圍剿追殺,此刻我只想給他一些慰藉。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捋了捋他凌亂的頭髮,安撫道。
刑廉把頭埋在我的肩窩裡,抱我抱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