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你……也對,你的骨齡只有這點年紀。」安布羅斯詫異了一瞬,很快釋然,「血誓是血族最古老的誓言。現代有很多種誓言可以選擇,比如簽訂協議,比如找人公證。但是這些誓言是表面上的,你背地裡偷偷違背,倘若沒有人發現就不會有事。」
「血誓是不一樣的,它會紮根在你的肉|體中,時時刺探著你的意志。只要你有一絲一毫的違背……」說到這時,安鉑飛快地拿出一把小刀割傷了瑠歌的手臂。於此同時,他的手臂上浮現出了一些古老的文字,這些文字猶如人類青筋暴起般扎眼,像是不斷要從肉|體中掙扎穿刺而出,如同被血肉餵養到成熟的寄生蟲。
「看,」安鉑指了指身上的紋路,「我的源血會被自己的誓言反噬。這就是血誓的功效。語言在從前……是十分神聖的。」
瑠歌盯著他身上的異狀,嘴唇艱難地動了動道:「那如果……一個人的身體從頭到腳布滿了這樣的紋路呢?他會死嗎?」
「布滿?」安鉑在舌尖回味了一下這個詞,「我與你建立的血誓是一個非常簡單的誓言,時效性也很短,只有十年。如果身體遍布的話……要麼是那人違背了誓言,要麼是他超過了誓言的期限卻沒完成誓言的內容。」
「比如我現在跟小姐你發誓說我會在十年內成為克倫威爾親王,可十年後我沒能做到,那麼我就會被血誓的力量反噬。」
「那我可以單方面解除我跟你的血誓嗎?」
「不可以,」安鉑定定道,「古老誓言的魅力就在於此,一旦發誓……就再也沒有收回的可能了。正因血誓的這種獨有特性,才更加能彰顯出它的珍貴。」
這句話說完,安鉑略帶期待地看著瑠歌,希望她能有一些女孩兒該有的反應。可惜瑠歌一點兒都沒聽出來安鉑在跟她隱晦地邀功,她滿腦子想著沈雁月身體的情況,又不禁奇怪究竟是誰能讓沈雁月為之賣命。
因兩人久久沒有動靜,船上起了不小的躁動。所有人都想了解這場比試的勝負,卻因強大的威壓無法靠近。
安鉑率先站起身,向瑠歌伸出了手。瑠歌握了上去,兩人一瞬間回到了船上。
他在眾人的驚呼中舉起了瑠歌的手,高聲宣佈道:「我輸了!」
血族們目瞪口呆地望著他,頗為不知所措。
甲板上一瞬間安靜得唯有浪花拍打的聲音,安鉑繼續道:「我,安布羅斯·克倫威爾,日後將尊瑠歌·希帕提婭為首,絕無二心!」
船員們紛紛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們老大的性格……可真是糟糕。
場面一度尷尬,好在有些本就喜歡和稀泥、活躍氣氛的血族立刻換上笑容興高采烈地拍了起手。奇怪的氛圍逐漸被恭喜的掌聲代替,有眼力的服務員再次端上了酒,樂隊也開始重新演奏。
圍觀的血族們心照不宣地散開。
瑠歌面對貴族們試探的神色,禮貌性地笑了笑,轉身返回了下層艙室。
無論如何,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就看魚兒……會不會上鉤。
……
幾日後。
安布羅斯的船順利抵達合眾國西海岸,已有不少得到消息的血族記者蹲守在岸邊,只等船艙打開,詢問有關安鉑決鬥的事宜。
安布羅斯本人自然不會理睬這些小報。他根據瑠歌的要求親自送尼基塔與真帆下了船,雖然後者根本不想看見他。不過根據兩人的目光,他注意到了椰子樹下沒什麼人的角落。
船下,記者們熙熙攘攘地堵在一邊,而在離船不遠的拐角處,兩個一高一矮的年輕男人遠遠地佇立在風口處。
風浪交加,加上兩人的氣場不強,壓根沒什麼人注意到那邊,只當是為貴族辦事的僕從。
安布羅斯卻起了疑心。
他靠著欄杆,將血族的聽覺發揮到極致——從真帆二人走路的規律,再到四人的交談。
「瑠歌呢?」只聽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高大男人這樣問道,「她沒和你們在一起么?」
真帆和尼基塔又將決鬥的事情重複了一遍,他們已經在傭兵團的app上報告過事件經過了,不過面對沈雁月,還是仔細點較好。
「那天決鬥完后,瑠歌小姐回到了房間。不過臨近天亮的時候,我們的門被敲響了。」真帆回憶道,「瑠歌小姐打開了艙門,可是外面空無一人。接下來瑠歌小姐走了出去,然後她就消失了。徹底消失前她其實回來過一次,她說她要單獨處理些事情,讓我們不要擔心。我們沒有理由也沒有許可權阻攔她。」
憑空從海上消失,世上能有幾個血族可以做到?
沈雁月瞥了眼遠處靠在甲板上的男人,下一秒,他憑空出現在了男人的面前。
「你知道她去哪裡了?」
「我憑什麼要告訴你?」安鉑對乍然出現的男人一點也不驚訝,他遊刃有餘地說,「她不想讓你知道的事情,我有權為她保密。」
「好,」沈雁月頷首,「借過。」
安鉑眼睜睜看著男人出現又消失,心裡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掠過。他想:他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沈雁月啊。
沒有傳聞中的兇悍,一副講道理的模樣,就是看起來和女人關係不太好的樣子。
安布羅斯聳聳肩,快速檢查了一遍船后,弔兒郎當地準備離開。
剛剛瞬移到自己家門前,門把處一位金髮紫眸的女人笑意盈盈地堵住了他開門的道路。
安布羅斯:「……」
他覺得,他新認的上司,那個骨齡不到200歲的小女孩,人際關係還挺複雜多變的。
……
海灘邊的血族漸漸散去,椰子樹下的四人氣氛詭異且沉默。
站在沈雁月身邊的海冥尚且沒辦法消化全部的消息,他尷尬地打招呼道:「好久不見,我是海冥·阿卜杜勒。沈在中東救了我,我們之前在日不落帝國的任務中見過……」
真帆與尼基塔點點頭,隨便寒暄了幾句后,四人坐上了開往市區的車。
「沈,我們接下來的任務是什麼?」
「魯格納斯的陣法快到七天的時間點了,有可能他們已經破陣而出。世界範圍內除了我們的領區,有大量的人類因為靈魂承負值的晶元而死亡。多地人類暴動,通靈者被虐殺,總之人類的政|府岌岌可危。」
「血族是要借這個機會代替人類政|府出世了么?」真帆提問,「可是他們為什麼要屠殺基礎勞動力?他們完全可以和人類搞好關係,以虛偽的姿態奴隸他們。」
「是資源分配不夠了吧。」海冥解釋道,「人越多,資源分配越局限。雖然大部分資源都攥在世界上1%的人手裡,可他們似乎還是覺得人太多了。」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始終沉默的尼基塔開口了,「他們要做的事情……我猜不透,但總覺得自相矛盾,很奇怪,不知道從哪裡入手。」
「人類互相增惡,多方勢力動蕩,資源分配不均,這種趨勢倒像是第三次世界大戰開始前的序幕。」真帆隨口說道,「他們難道想要像當年的納|粹一樣,殺盡看不慣的種族,什麼都分個三六九等嗎?」
海冥默默地攥緊了掌心。
作為暴動發生的前線地區的親歷者,他心裡的疑問多的大概可以堆疊到天上。
比如他的皇兄為什麼要肆意屠殺民眾,比如他們到底想用累累白骨換來什麼。
「先別考慮這些了。真帆、尼基塔,我們下一個任務的目標是克倫威爾親王。」
「什麼?!」兩人雙雙抬起了頭。
「克倫威爾氏族的人已經聯繫不上親王很多天了,我們有理由懷疑他也被困在了海上,雖然我們沒有見到他。這幾天,摩根氏族的人混入了他們的內部,通過模擬容貌替代掉了不少人。雖然無法徹底吃空克倫威爾氏族,不過殺死親王本人的可能性提升了很多。」
「我準備了幾套法案,一會兒會發給你們。現在,麻煩你們查一遍剛才那艘船上究竟有哪些血族。」
優秀的傭兵素質令兩人沒有顯出過多的情緒波動,雖然真帆敲打鍵盤的指尖正在微微發抖。
一輛車內只有這麼幾個人,另一邊的尼基塔為了掩蓋自己情緒的失控,整個人靠在了真帆的肩膀上。
「我們……」兩人對視一眼,嘆了口氣。
狼人滅門的慘案,已經過了很多年,久到沒有人熟知這個種族。他們的仇恨在行走了世間多方地獄般的戰場后,已然不太清晰。
就好像一場噩夢,而噩夢早已散去。
他們太熟悉被仇恨填滿的人類了,也太熟悉那些無畏的濫殺。
他們同樣經歷過許多美好。那些美好猶如在廢墟中盛開的鮮花,有一種虛幻的美麗,可以遮蓋掉大地上的千瘡百孔。
真帆咽下種種複雜情緒,將注意力放在現有的小任務上,「沈,你知道瑠歌小姐可能會去哪兒嗎?」
「大概有點線索,不過查一查多少會更明朗些。」沈雁月放慢了車速,「……我想去找她。」
他第二句說的很輕,令人聽不真切,不過其餘人依舊被嚇了一跳。
一向做事雷厲風行的沈雁月,現在看起來竟然疲憊了不少。
沈雁月之前在海上的戰鬥就已經逼近極限,被傳送陣拋到中東地區后又是一陣馬不停蹄的廝殺。風雪刀不在,他的天賦一用再用。
「我想告訴她一些事……算了,沒什麼。」沈雁月將車停靠在院子里,解開保險帶,「走,我們去看作戰計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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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布羅斯:我安鉑要在十年內能成為克倫威爾親王,我就……我就!
沈雁月:在?我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