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趙無雙之死,終究是我……錯了
一片靜止的空間中。
趙無雙被封子安掐著喉嚨高舉而起。
表情卻依舊不可一世……
「封……子……安……」
他挪動著嘴唇,一字一頓道:
「我,要殺要剮都隨你……」
「畢竟,我才是造成你兩個女人悲慘童年的罪魁禍首。」
「但子龍和芊芊……他們是無辜的,放他們一條生路。」
聽罷,封子安倏而咧起了嘴角。
「趙家主,你覺得自己還有資本跟我談條件?」
趙無雙虛弱地笑了起來。
「當然……有……」
說完他眼神費力地掃視了一圈。
「南北之間的戰爭,現在還不算完。」
「我手上,有足以讓你翻盤的信息,你……不會很感興趣嗎?」
「不會。」封子安速答。
趙無雙登時就是一愣。
封子安則接著道:「這場人類之間的可笑鬥爭,從魔族現身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結束了。」
「往後這段時間,我會親自領頭,將人族手上一切可用的力量整合起來。」
「誰攔……誰死!」
聽到這裡,趙無雙的表情已經完全僵住。
隨後他嗤的一聲啞笑起來。
嗤笑良久,他才再次出聲:
「既然如此,你就動手吧。」
語畢,趙無雙的雙眼輕輕闔上。
臉上滿是那種名為「解脫」的表情。
然而……
封子安一聲冷笑,倏而鬆手放開了他。
周遭的時間流速重歸正軌。
一切嘈雜的聲響再次傳入耳邊。
趙無雙便順著引力落下,噗通跪倒在地。
一股詭異的力量充斥著全身,將他體內的一切能量都死死封鎖。
如今哪怕是撿起手邊的長槍,對他來說都變成了奢望。
封子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臉色漠然無比。
「我可沒那個權力殺你,那是紀如嫣夢寐以求的事情。」
「奪人所好,可不是我的風格。」
說罷,趙無雙的臉色瞬間一片死灰。
「不……不要……你不能這麼對我!」
封子安冷冷瞥了他一眼,退步讓出了身位。
隨後,兩道婀娜的身影取而代之。
趙無雙顫巍巍抬起頭來,嘴皮子顫動得彷彿通了電。
這個場景,紀如嫣兩姐妹不知道已經幻想了多少年。
真正發生在眼前時,卻多少有些不太真實的感覺。
趙無雙身子一起一伏地運動著,臉上的表情變得極為無措。
「不……不可能的……」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說著他忽然又一臉癲狂地笑了起來。
「不可能!哈哈哈哈!這不可能!」
「我堂堂趙無雙,居然會死在你們兩個黃毛丫頭手上?!」
「不可能的!這絕對是夢!是噩夢!」
「哈哈哈哈!」
與此同時,紀詩雨已經淚流滿面。
她緊咬著下唇,面色變得猙獰而凄楚。
手中緊握的黑纓長槍,也隨著手臂的顫抖而鏘鏘作響。
那是他父親曾鍾愛不已的武器……
反觀紀如嫣這邊,她的臉色卻是一片淡然。
汗濕的髮絲粘成了一股股,綴在額前彷彿珠簾,隨風輕輕搖曳。
那張斜著疤痕的俏臉,出人意料的平靜。
在趙無雙癲狂的笑容中,她悠悠開了口。
「還記得,當時我和詩雨才十多歲。」
「父親非常寵溺我們兩個,每次只要我們開了口,他都會用盡一切力氣滿足我們。」
「只是,父親除了一手超絕的槍術,就連最基本的洗盤子都不會。」
「所以他賺的錢很少,只能去拳館當陪練,天天挨打掙錢。」
說著紀如嫣忽然「嗤」的啞笑了一聲。
「也是因此,我對『槍術』什麼的,有一種本能的厭惡。」
「我覺得這東西一無是處,就連養活自己都是奢望。」
「只有詩雨對父親充滿崇拜,從小就跟他學槍。」
這話剛說完,紀詩雨嬌軀登時就是一顫。
一聲難以抑制的泣音,悠悠響起。
紀如嫣則接著道:「十二歲的那一年,家裡來了噩耗。」
「父親死在了回家的路上,一個英傑級的強者,居然會被車撞死……」
「家裡像是一下子垮了,母親一病不起,詩雨也天天以淚洗面,哭得幾次虛脫。」
「從那天前,我就暗自發誓。」
「我一定要找出父親真正的死因,哪怕要花去我一生的時間,我也要為父親報仇……」
話說到這裡,紀如嫣頓了頓。
接著語氣里也禁不住帶起了顫音。
「為了生活、為了家庭,我可以忍……」
「但當我好不容易當上金衣捕頭,終於有資格查閱我父親的死亡檔案的時候,我像是一下子就被擊垮了。」
「檔案上的那些白紙黑字,每一個都是血淋淋的……」
「此事涉趙家仇殺,依照『仙武世家管理條例』,迅速結案予以冷處理。」
她複述著檔案上那一行簡單卻又刺目的文字。
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怨恨。
「一個頂天立地、愛妻愛女的好男人,怎麼會和人結仇?」
「我當時險些昏倒在檔案室,但僅存的理智的告訴我,父親的死肯定不是一行字就能解釋的!」
「於是我頂著上層的壓力、頂著被暗殺的風險,決定將這些事情徹查到底!」
話說到這裡,跪在地上的趙無雙已經是一片死寂。
他雙眼無神地看著地面,彷彿整個人的靈魂都已經死去。
並非是悔恨。
只是不願對「大仇得報」的兩女做出任何反應而已。
此時此刻,哪怕是反駁一句,都是他醜陋難堪的敗犬之姿。
既然自知要死,不如為自己保留最後一絲的尊嚴。
紀如嫣也沒有刻意去撩撥起他的情緒。
她沉默數秒過後,再次泣聲開口。
「千難萬險,我終於知道了父親真正的死因……」
這一秒,她的語氣陡然變得極為怨恨。
「就這樣?竟然是因為這麼簡單的理由?」
「就因為你的女兒求而不得?就因為你也求而不得?」
「父親不過是拒絕了你們的好意,解甲歸田過自己的生活而已……」
「你們兩個心思狹隘的雜種!就要因此怨恨生仇,痛下殺手?!」
說到最後,紀如嫣幾乎是嘶聲吼了出來。
「到底是誰?!」
「是誰給了你們這種滅絕人性的底氣?」
「身居高位久了,真就以為下面的人都不算人了嗎?啊?!」
「只有你們搖頭的份兒,不準別人對你們表現一星半點的忤逆?」
「是這樣嗎?!」
「你他媽的!以為你算老幾?」
怒罵出口之際,紀如嫣猛然一揮手。
漆黑的煙霧化龍竄出,湧向那灘扭曲的血肉。
被六女揍成了一灘的趙芊芊,頓時被煙霧裹挾著拖地而來。
不一時,面目全非的趙芊芊就已經來到趙無雙面前。
就像是扔垃圾一般。
這一瞬,趙無雙才終於有所反應。
他凝望著那灘扭曲的血肉,似是還能依稀辨出趙芊芊的容顏。
只是那五官全都錯了位,看上去異常恐怖。
此刻,這灘被稱作「趙芊芊」的玩意兒,也只能悠悠起伏,進行著最基本的呼吸反射。
見此慘狀,趙無雙渾身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芊芊……芊……」
他伸出顫抖的雙手,卻屢次去了又縮。
劇烈的情緒波動,甚至已經讓他的身體不受控制。
轉瞬間,這男人也已經泣不成聲。
紀如嫣低頭看著地上的男人,倏而又破涕為笑。
那是一種極為譏諷的笑容……
「呵……誰能想到呢?惡狼尚有母性,虎毒卻不食子。」
「一隻被權力蒙了心的畜生,居然也有為親人悲哭的時候。」
話剛說完,紀如嫣猛然蹲下身來。
她探出手去,死死攥住了趙無雙散亂的青絲。
「哭大聲點兒!沒吃飯嗎?!」
「老娘小時候,哭得可比你這大聲多了!」
說話間,她左手作爪指出。
漆黑的煙霧凝成一柄尖刺,輕輕點在了趙芊芊暴露在外的心臟上。
「啊~啊~」
一瞬間,趙無雙哭嚎出聲。
他彷彿搖尾乞憐的敗犬一般,抬起雙手接連作揖。
「不……啊……不要……」
過於悲痛的情緒,甚至奪去了他的語言組織能力。
出乎意料的是,紀如嫣沒有絲毫大仇得報的暢快。
她反而愈加悲痛,內心的痛苦像是要化作實質湧出。
左手又是一翻,凝如實質的黑煙再次竄出,化龍遠去。
幾秒過後,開腸破肚的趙子龍也滾到了近前。
「不要……不要……求……我求你……」
趙無雙已經慌得失去了理智,他抬手揮舞著,似是想要隔空抱住自己摯愛的次子。
卻因為頭髮被攥緊,一切都是徒勞。
此刻,紀如嫣深深眯起了通紅的雙眼。
「你知道嗎?」
「當我看到母親病死的屍體的時候,我也和你一個樣子。」
「涕淚縱橫,一張臉扭曲得醜陋不堪。」
「可我是因為自己的無能……」
「而你呢?你不是。」
「你現在哭嚎,是因為你悔、你恨……」
她猛然抬手點在自己的胸口,語氣變得獰然不已。
「你恨沒能斬草除根!你恨我以兒女的性命要挾你!」
「你恨我父親紀長遠,沒有他……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可沒有你!這一切更加不會發生!」
這話說完,她猛然壓手,將趙無雙的腦袋狠狠磕在了地上。
「磕頭!」
「向我的父親!向我的母親!」
趙無雙立馬磕頭作揖,腦門磕在地上嘣嘣作響。
「是我不對……我不是人!」
「我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
短短几下,地面甚至都已經被他磕出了隆起與裂紋。
「磕!響!點!」
紀如嫣泄憤般怒聲吼道。
於是趙無雙的動作幅度愈加誇張,磕得周遭地面轟轟作響。
裂紋漸漸擴散的同時,一圈圈揚塵隨之翻舞。
「父……父親……」
這時,臉色煞白的趙子龍,忽然面無表情地念叨起來。
「孩……孩兒沒用……孩兒性子懦弱……扛不起家族的重擔。」
「那……那種……那種滅絕人性的事情……」
「孩兒……下不去手……」
趙無雙起身的動作猛然一頓,血流滿面的臉當即僵在了那裡。
隨後,又像是忘記上油的木偶一般,顫巍巍地轉過了頭。
彌留之際的趙子龍臉色煞白,嘴邊的話語也好似夢囈,細若蚊吟。
「孩兒知道……知道善惡有報……」
「以一己私利斷人生死……這種事情孩兒學不來……」
「知……知道姐姐和父親的醜事之後……孩兒……孩兒更加懼怕……」
「孩兒怕……怕自己……自己終有一天也會變成這種人。」
說到這裡,趙子龍渾濁的眼裡忽然滑下兩行清淚。
「不要……孩兒不要……」
「孩兒不要變成那種醜陋不堪的樣子!」
「孩兒寧願死!也不要變成那種沒人性的渣滓!」
似是迴光返照,最後這幾句話,趙子龍突然說得無比順暢。
就連那煞白的俊臉,也忽然變得紅潤了許多。
轉看趙無雙這邊,已經是滿臉的晦暗。
那張臉僵硬得彷彿死屍一般,只余眉頭還在微微抽搐著。
「呵……呵呵……」
「原來……原來子龍你是這麼想的啊……」
痴獃著自言自語了兩句之後。
趙無雙的身子忽然肉眼可見的軟了一截。
彷彿是某根提拉著他的細線,當場綳斷了。
隨後,他埋頭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暢快。
也越來越解脫……
最後,他更是猛然仰身,衝天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唔!」
卻在他仰身大笑的那一瞬!
紀詩雨猛然上前,手中長槍正握,槍尾朝下猛然扎落!
那一柄月白色的長槍,頓時從口竄入,穿透了趙無雙整個身軀,由穢門洞出,鏗鏘扎入地面。
紀詩雨緊握著上半槍身,低頭朝那錯愕的俊臉咆哮起來。
「你!不準笑!!」
咆哮過後,又是一陣痛苦至極的哭嚎聲。
強撐著的身子,也似脫線一般,瞬間軟了下來。
紀如嫣迅速上前,將柔若無骨的紀詩雨攙了起來。
同時左手一揮,黑刃破空而出,狠狠竄入趙芊芊那顆暴露的心臟中。
叮的一聲脆響,那顆污濁的心臟便被釘死在地面上。
趙無雙仰著頭顱跪倒在地,視線中……是那朵飄曳著的漆黑槍纓。
走馬燈中的最後一幕,卻是紀長遠那張靦腆的臉。
他撓著後腦勺,一臉燥紅地低語著什麼。
「趙家主,你的好意長遠心領了。」
「但長遠雖名叫長遠,卻還是心繫當下。」
「我只想瓜田李下,平淡地過一輩子。」
「以後若是生了孩子,定要帶她們來你面前認個乾爹!」
「那……就此別過了,趙家主……」
紀長遠……
終究,是我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