愆心（六）
堅持住，就算真的很難受，堅持住，就快到了...知念在心裡默默的重複這句話，她可以說給自己聽。
當她覺得到自己的極限時，終於到了終點，體育組的老師把成績的票給了她，上面寫著23號。
全年級23名，知念的心中終於有了些欣慰的感覺，感到堅持就是勝利這句好真的是對的。
知念拿完票后就想回班休息，因為她覺得自己真的是腿軟的站不住了，不，應該說現在的腿在不自主的發抖，心也跳的出奇的快，在終點出來回走著調節了會兒后，覺得可以回班坐著休息休息了。
知念邁著虛脫的步子往校園裡走，雖然比賽是在馬路上跑，但是起終點都在學校門口，只不過男女生跑的線路不一樣。
但是她剛走到教學樓門口，就聽到了一聲槍響。
男生的比賽開始了...
他們的比賽開始了，想到這裡，知念突然停住腳步，轉身向校園門口快步走去。
但是跑出去時看到的只是一群男生跑遠的身影，不過知念記得男生的路線，就從小路叉過去追，等到出路口事剛好追上了在後面跑的男生，知念自己都沒有想過能在剛跑完3公里后還有體力去爆發短跑。
後面的男生中沒有絆，於是知念就開始往前追，男生跑馬路，她就跑人行道，一路追逐，看過去一個個男生，終於在前面看到了絆的身影，知念感覺自己一下子放鬆了，在這時，她確切的感受到了剛才忽略了的疲勞。
可是腳下感覺不到沉重，因為她感覺自己的腿跑起來還是軟的，因為男生跑起來步子本來就邁的很大，知念的頻率一放鬆，就被掉到了後面。
看著絆的的身影越來越遠，知念不知道那又來了力氣，加快了速度追了上去，但是又不敢離得太近，就在他身後大概5米處跑著。
從知念抄小路出來的地方，已經差不多是路線的中點的位置，再加上知念追的這一段，離終點應該就只有1公里多一些了吧。
雖然看不到絆的表情，但是光在路上看其它男生的表情就知道在堅持，現在是最想放棄的時刻。
就是因為這樣，知念反而越有幹勁，她只是覺得能夠陪他一起堅持的話，是不是能夠為他分擔一些，他是不是就不會那麼難受，就算心意無法傳遞過去...
想到這裡，知念發現自己不能再這樣呆在後面默默的跑，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心意能傳達出去嗎？他能夠減輕一些痛苦嗎？可是他看到自己會不會反而因為厭惡自己而起到反作用呢？
這時，知念看到絆的腳步慢了下來，相對的就落後了。
跑不動了嗎？已經到大極限了嗎？堅持啊！絆，堅持！
一咬牙，知念跑到了前面絆的旁邊。
「加油！」她在心中不斷的重複，卻沒法說出聲來。
明明自己就在對方旁邊，對方卻沒有一點感覺。
沒有注意腳底下的知念，被一塊突兀的樹莖絆倒在了地上，絆很快就離她遠了，後面的男生接連跟了上來，轉臉看著磕倒在地上穿著同校制服的女生，很快，知念扶著樹榦站了起來。
背影變的好遙遠…
覺得自己已經沒有陪跑的必要的知念，從近路走回了學校。
很巧，她到學校門口時，又碰見了絆，只不過，他在和他的女朋友宜主說著話往校車站走，原來宜主已經幫她把書包拿上了。
知念和他們走的剛好是相對的方向。
那個畫面深深的印在了知念的記憶齒輪中，他們說著，笑著，尤其是底下的手，拉的好緊。
怕被看到，知念躲在前面的人後右側走，而絆一直在看著宜主說話，所以根本沒有留意周圍的人。
「真對不起，絆，本來你可以跑的更好，卻因為前面陪我跑浪費了體力。」宜主幸福而歉疚的話就像針一樣，一下一下的扎到知念的心上。
「沒關係...我本來跑的就不怎麼樣...」
在擦肩的一瞬，知念和他們中間雖然隔了一個人，卻還是清清楚楚的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也就是擦肩的一瞬，本來在看到他們拉手時忍住沒有流出了眼淚卻被一種巨大的力量推了出來。
這種力量似乎很好的破壞了淚腺的閥門，眼淚肆意的的往外淌。
父親總是說知念每次哭泣是把眼淚往外擠，那麼這次可以很好的推翻他的結論，知念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知念沒有認真看，緊緊拉著的手是單方在用力。
那天，知念神經質的背上書包卻沒有坐車，而是步行著回家。
也許神經真的可以突發壞掉，平時坐班車都要半個小時才能到的家，要走回去，肯定要好久。
但是知念就是想走路，拖著疲憊至極的身體，獃獃的看著高樓大廈間夾著的落日，落日不是應該在山間嗎？
落日確實在山間，只不過被樓房擋住了，再往前走，知念就看到了沉睡在太陽下方的山巒。
好漂亮啊！
這是知念第二次發出這種感慨。
聳立的大廈全部都鍍上了這種特殊的金紅色，好像傳說中的天宮的建築...
就這樣走著，看著落日到天黑的全過程，快到家時，街上的路燈就亮了起來，知念發現真的很黑了。
父親肯定會狠狠的訓她吧，或者是被打...最好他又出去喝酒了，那樣的話就不會有什麼了。
其實知念心裡想的是就被打的話也挺好，這樣的話...自己會舒暢些..
父親在家裡，氣沖沖的跑出來就質問：「幹嘛去了？幾點了！」
「走著回來的！」
「走著回來」這種奇怪的解釋讓知念的父親很不滿意，他繼續大聲呵斥：「走著回來，是和誰瘋玩去了吧！是不是男生！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男朋友！？我倒是想有。」知念沒好氣的說出這句話。
父親氣不打一處來，啪的一下就扇了自己的女兒。
知念也不吵，也不反抗，靜靜的站在原地，她已經習慣被打了，就像割腕一樣，疼痛是可以習慣的。
以前被扇的時候會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內心受傷會很重，但是對於現在的她已經霧所謂了。
「你知不知道我一個月有多辛苦在養你！」父親激動的說到，「而你呢？學習不好好學習，家裡也沒有幫上什麼忙，現在又學會出去鬼混了！」
父親越說越氣憤，拿著手中本來在看的書劈頭蓋臉的打了起來，「你說說你或者幹嘛？還不如死了算了....」
嘩——知念的眼淚又流了出來，被父親這樣刺到痛處，母親們沒有把她自殺的事情給父親講過，父親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女兒有嚴重的自殺傾向。
看到女兒哭了，父親反而越火大，他總覺的，女兒這樣哭還和小時候一樣，是一種無理取鬧的嬌氣心理，這是讓他最討厭的一點。
「你再哭！」父親下手更重了，「再哭一下試試...我打死你！」
可是知念根本停不下哭聲，父親的話讓她又想起了小時候，五六年級的時候，自己幾乎天天都會被這樣打，母親在旁邊干自己的事，根本我管被打的她。
當時的他究竟有多恨父母，多恨父母天天掛在嘴邊的成績，多恨這個世界，為什麼生下來的她就不能幹自己想乾的事情，為什麼就一定要分數很高。
對了，就是這些往事，快要想不起那些話的知念，在此刻清清楚楚的記起了當時的痛楚。
沒錯，我是有罪，我是該罰，那麼父親你對我造成的傷痛呢？難道你打我就是對的嗎？嗎我就是對的嗎？因為你有理，因為我不好好學習，所以就一定要這樣...
你也是有罪的，父親，既然打的話，既然要打死我的話，那就打好了，打死我了以後，你也逃不了法律的制裁吧，你也得死吧，那就讓我們全家都死掉好了，這樣的話就不會再有痛苦，就不會再有我的眼淚與悲哀，你的憤怒與憂愁。
知念想著就故意哭的更凄涼，她故意氣自己的父親，故意氣他好讓他打死自己。
但是，最後知念依舊和以前一樣躺在床上，繼續著不變的呼吸運動...
在知念看來父親還是沒有把她打死，他自己打累了，把她撂下就去洗澡了，出來是看到知念還坐在燈光暗淡的玄關，只不過不哭了。
父親一看見她這種樣子就覺得又是她在慪氣，便不耐煩的把知念和她旁邊的書包一提，一起扔進了知念的房間，被摔倒床上的知念還是一句話都不說。
在把門被重重的關上前父親警告說：「不學習就給我睡覺，裝成那副樣子給誰看！」
知念一躺到床上，沒過多久就睡著了，可是就在她覺得還沒有睡夠的時候，卻被一個暴躁的聲音叫起。
「趕快給我起來，不學習就去做飯，幹家務！」
知念只得趕緊起來，對父親是本能的遵命，知念從小都是這樣怕自己的父親，敢任性也就只有被打的很慘或傷的很慘的時候。
雙休兩天，知念都只是茫然的做飯，吃飯，洗完，收拾房子，洗澡，然後趴在桌子前「學」給父親看。
唯一奇怪的就是，她怎麼沒有去死呢？明明都已經絕望成這樣了，明明都已經快缺失感覺了，怎麼反而沒有想要自殺的念頭了。
為什麼現在還要這樣，半死不活的，父母已經不再是自己的心理障礙了，為什麼遲遲不肯離開，自己究竟在貪戀什麼，期待什麼呢？
為知念自己都不知道原因，還在堅持著嗎？
但是自己好像又知道似的，每當做飯的時候，就會想起來他笑著的樣子，他笑著對自己說有個做飯超好的朋友真是件超級幸福的事啊！想到他一個人呆在那個空蕩蕩的到處都蓋著白布的家裡，只有他一個人，居然都習慣了黑洞洞的家，只有自己一個人嗎？為什麼父母都不管他呢？為什麼不出去吃呢？為什麼要一個人在家裡，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間里？為什麼不在自己的父母前任性呢？為什麼還要等待，等待著父母的歸來？明明應該很恨他們才對，為什麼提到父母時在短暫的落寞后還能夠露出幸福而期待的眼神呢？
「為什麼要在天台上那樣認真的問我？為什麼要寫信給我？為什麼要拜託我不要割腕？為什麼要那麼認真的給我清理傷口？為什麼要那麼認真的送我「生日禮物」？為什麼連我自己都不在乎的事情，你要在乎？因為你所說的朋友嗎？」
「真的是這樣，你怕她不喜歡你送的禮物來問我，當你放心后笑的那麼開心，你和你的女朋友幸福的接吻，而不是我們做的遊戲，你把照片當做自己手機桌面，你很珍惜它，你在自己跑五公里前還能夠不顧自己陪著她跑三公里，你們在跑完后緊緊的握住彼此的手，肯定很幸福的吧...」
「曾今以為可以默默的喜歡著，只要做朋友也好的人，但果然還是討厭自己了..我知道,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你的眼神告訴我了一切，無論是那次在教室，還是這次在操場..是看不起像我這樣的女生吧..根本就是厭惡，連看都不想看..
就算是這樣，就算現實是無法跨越的橫溝，我還是喜歡你，還是會因為你不喜歡我的現實而心痛，還是會為你女朋友不是我的現實而苦笑，還是會因為你那次欣喜的送娃娃的對象不是我而失落，還是會因為你和她手拉手的畫面而錯愕，還是會為了你陪他跑步的現實而落淚..
但我也還是會因為你的笑而開心，還是會因為你的關心而感動，還是會為了每一和你的對話而興奮好久，還是會因你的難過而悲傷，還是會因為想起那次的接吻而發燒..如果這一切可以得以控制的話，那就讓誰來控制吧..
為什麼總覺的自己心好像和你的牽絆住了一樣，一方的微動總是能牽起另一方相同的感受。
「哎！」鮮血又從指上流出，這都不知道是今天第幾次切到自己的手了，做飯的時候總是不可避免的想到他，想到關於他的所有的事...
每次一想到，案板上，菜上，盤子里都會落滿一片片的水跡，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完全不行..
知念的父親吃飯的時候也覺得不對勁，因為知念總是慢慢的，一口飯要好久才能咽下去，而且每次都只吃兩三口就不吃了。
她的父親察覺到女兒這次是真的傷心了，但是他又不會說什麼，他能做的就是什麼都不說，然後上街去買好多吃的零食，回來後放到女兒的寫字檯上。
知念走進房子后一看到吃的，就知道是父親買的，她又哭了..
除了哭，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麼..
今天下午，本應該去練習的她沒有去練習，她無法面對他，只要一想到見他，知念就覺的心被壓的好像不能呼吸一樣困重難耐。
她所知道的，就是自己一個下午都在哭，停一會兒又哭，哭了會兒又停下..至於心裡，已經無法再思考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