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想做好人,先學做壞人

第30章 想做好人,先學做壞人

如此枯燥的學習過程,楊旭忍受了兩天。

當他認為自己已經完全做好了準備時,遂問向啾娥:「我的裝備呢,弓箭車服準備好了嗎?」

「公子要那些東西做什麼?」啾娥疑惑。

「出獵呀?臘祭要獵取禽獸,作為祭品呀。」楊旭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覺。

「今年臘祭不出獵,祭品皆出自豢養。」啾娥發現楊旭臉越來越黑,聲音變得越來越小。

「我xxxxxx」楊旭破口大罵。

所以,當太史令再次到來時,楊旭氣急敗壞道:「不學了。」

太史令還要勸諫。

「君不必再說了,不學就是不學。」

太史令沉聲道:「勸諫公子學禮乃臣之職。」

楊旭爆發了,譏諷道:「秉筆直書,更是史氏之職。」

他從內室扔出一物,指著道:「太史公識的此物否,乃華蓋也,三皇五帝,三代先王專用之物。如今為我所僭用,太史公敢秉筆直書否?」

太史令面色平靜,淡淡的眸子注視著楊旭。

看到他這副古井無波的樣子,楊旭怒火再也壓制不住,自己就是被這滿臉正色之人所欺,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騙了我你還一副有理的樣子。

怒火沖昏了理智,他劈頭問道:

「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舉必書,所以慎言行,昭法式也。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事為《春秋》,言為《尚書》,帝王靡不同之。」

意思就是古代帝王世代都有史官,君王的舉動一定加以記錄,其目的是以此使君主言行謹慎,其言行可為民之法則。左側史官記其言,右側史官記其行,行動記下來就是《春秋》,語言記下來就是《尚書》,帝王沒有不跟這相同的。

「吾聞秦於史書者,惡其害己也而皆去其籍,身為太史令,卻不能制止君王刪改史書,君何以稱史官?」

「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斧鉞不加,誅之以筆,不畏身死,而畏溺職。君聞兩者否?」

不是所有記史之人都像董狐,齊太史一樣不畏身死,斧鉞加頸,又有幾人能秉筆直書。最起碼眼前的太史令不在其列。

所以,心情很不好的楊旭毫不客氣的語出譏諷之言。

渾然沒注意到,太史令在聽到「斧鉞不加,誅之以筆!不畏身死,而畏溺職」時,身體在顫抖,目露痛苦。

等楊旭停止喋喋不休,才注意到太史令變得失魂落魄,像被一下抽去了所有精氣神。他不禁有些慌了,懷疑自己說的話是否太重了。

雖底氣不足,但他嘴上仍強硬道:「據史直書,是否史氏之職?」

太史令由最開始的痛苦變成死寂,臉色黯然灰敗。

沉默良久后,他低聲道:「然」

一同低下的還有花白的頭顱。

靈誕不再說話,心中開始後悔,秦國這種高壓嚴厲的環境,秉筆直書的太史活不下去。自己剛才那句話,對任何一個史官來說,都是誅心之言,只要他心中還有一絲正直。

「請容臣告退。」

太史令行禮告罪,轉身向外走去,身軀佝僂,步履踉蹌。

楊旭有些心慌,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

這一夜楊旭都是在輾轉反側中度過,他罕見的失眠了。

楊旭醒來后,第一時間就往殿內跑去,往日跪坐在那裡的身影不見了。

啾娥低聲道:「太史令昨夜自縊。」

楊旭如遭雷擊。

「幸被家僕所救,然罹患重病,已向大王請辭,由家僕駕車離開咸陽。」

楊旭鬆了口氣,但接下來便是很長時間的沉默。

「公子,大王另派一名史官前來......」

「讓他走吧。」楊旭淡淡說道,打起自製的華蓋——雨傘,向外走去。

有官員上朝時,看到了手擎雨傘走過的楊旭,於是朝會時有人悍然彈劾公子靈誕僭越。

《古今注》里說,華蓋,黃帝所作也。黃帝與蚩尤大戰時,製作用來遮蔽陽光風沙,黃帝勝利,時人皆言華蓋保佑了黃帝,於是華蓋成了君權的象徵,隨行就駕。

但當時的華蓋只是一根長棍支撐的圓形布蓋,兩三人才能抬起,且無法收攏,真正能隨身攜帶,收放自如的雨傘相傳是由魯班的妻子云氏發明,但平民發明的傘卻不歸平民所有。

傘的用料,色彩就像官員頭頂的官帽一樣,歷朝歷代皇帝們對用傘都有嚴格規定,代表著官位與尊卑。在漢代,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員才能撐青色的傘,在隋朝尚書可撐八把傘。縣令只能撐一把傘,平民防風避雨,則用蓑衣,草笠。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大概如是。

直到晚唐,有工匠在傘紙上塗抹桐油,傘由此走向民間。

此時的車子上雖然有青銅製作的傘蓋,輕薄卻又堅固。但那是固定在車上的,要是拆下來頂在頭頂,那就跟華蓋一個性質了。

所以,當官員看到楊旭擎著雨傘走過時,會有何反應不言而喻了。

發生在太史令與靈誕之間的事,嬴政早已知曉,被靈誕那些話語刺痛的他,聽聞朝會上有人彈劾靈誕,勃然大怒,將那些人盡數貶去蜀郡。

這些楊旭不知道。

他打著傘,制止了他人跟隨,向後宮走去,顯得有些漫不經心。雨傘被他放的很低,籠罩了全身,也擋住了射下來的陽光。

似乎也遮擋了心間的陰暗。

啾娥帶著兩名內侍遠遠跟在後面,有些不放心公子靈誕。

走到永巷時,楊旭爬上雪虎後背,一人一虎走的很穩,很慢。

似乎知曉楊旭心情不平靜,這次雪虎沒有再抖動身體趕楊旭下去。

公**嫚蹲在同樣的地方看螞蟻。

公女元嫚候在宮門處等楊旭,看到他騎在潔白無瑕的雪虎身上,眼睛一下瞪得溜圓,嫉妒之色怎麼也掩飾不住。

有了上次的教訓,她不敢再隨便阻攔楊旭,但說出的話卻絲毫不弱氣勢。

「你不要囂張,你只是假子,我才是父親的親子,早晚我要報仇。」

楊旭神色平靜,好似沒有聽到,與雪虎慢慢走過去,直至消失。

元嫚恨恨的跺著腳。

在她身後,一群內侍宮娥全程戰戰兢兢,尤其是傅母勾著頭連看楊旭都不敢。

來到了庖廚,楊旭感嘆,他以為自己不用再來這裡了,沒想到到頭來,終究只能將希望寄托在這裡。

「再熬煮一鍋第一日的粥來,我要同樣的味道,做得好,有賞,不好,有罰。」

招來膳宰,楊旭淡淡道。

「若」膳宰欣喜應諾,不覺得跟上次有什麼不同,準備大展身手。

粥熬好需要一個時辰,等待的時間,楊旭再次打量庖廚。

心境跟之前兩次截然不同,少了些浮躁,多了些剖析自我后的反思與平靜。

他慢慢踱步,不再去關注青銅器的精美,目光逡巡在那些再平常不過的東西。

那少年依然在看管壠灶,有了楊旭的介入,他的待遇與之前截然不同,不用再清洗搬運那些牲禽屍體。

他望著楊旭的背影怔怔發獃,總覺得公子這次有些不同,不知為何,心中隱隱擔憂。

楊旭從水缸中拿起一隻瓢,乃匏瓜對半剖開而成,可用來盛水,俗稱瓢葫蘆。也是古代八音之一,其他還有笙、竽等。

當然,最出名,也最浪漫的用途是,婚禮,即合巹。

婚禮儀式中把一個匏瓜剖成兩個瓢,以線連柄,新郎新娘各拿一個飲酒,同飲一巹,象徵婚姻將兩人連為一體。

之所以同飲合巹酒,寓意大概如下。

一、據說巹異常苦澀,夫妻二人同飲巹中苦酒,象徵兩人今後要同甘共苦,患難與共;

二、寓意夫妻二人今後要像一隻巹一樣,緊緊拴在一起,合二為一;

三、巹為古代樂器之一,「合巹」意味著新郎新娘婚後會琴瑟和合,和睦永遠。

楊旭放下巹,看到了冒著熱氣的甑。

還未走近便聞到一股濃郁的穀物香味,讓他想到一個詞,炊黍在甑。

這是古代蒸飯的一種瓦器,底部有許多透蒸氣的孔格,置於鬲上蒸煮,如同後世的蒸鍋。

楊旭揭開了甑上滾燙的蓋子,這讓旁邊的庖廚大驚,卻阻止不及。沸騰的蒸汽繚繞而上,楊旭整個人都籠罩在霧氣中,面容朦朧,給人一種不真實感,庖廚心中震撼,敬畏無以復加。

楊旭看到煮的黃橙橙的黍米飯。

「香」這個漢字,是「黍」和「甘」的組合。「黍」是一種糧食,「甘」是口中一點指事,表示甘甜滋味,故「香」的原意是穀物糧食成熟后的芳香氣,後來才引申泛指一切好聞的氣味。

聞著這種食物原始的香味,望著周圍一群衣著古老,面容古樸的人,楊旭有片刻的恍惚,這一幅幅面孔似乎化成了雕塑,攸乎間飛越兩千年的時光,褪去歷史的塵土,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一瞬間竟讓楊旭生出一股感動,這是窺見祖先容貌,生活場景而帶來的源自血脈的悸動,這一瞬間,楊旭突然很想哭,直讓人有種頂禮膜拜的衝動。

硬生生止住心底深處的衝動,楊旭深吸一口氣,他記得唯一曾有過這種感覺是在看秦始皇陵兵馬俑時。

原來這就是華夏先民生活的場景,我們的祖先一代代的傳承下去,世世代代都是如此生活的。

楊旭知道,他之所以突然有這種感悟跟他的心境有關,在今天之前,他不是沒有看過這副場景,可卻都被他所忽視。

可轉瞬楊旭又有些悲哀,因為他過去的行為傷害了很多這樣的人,為了目的,他將還要傷害他們。

楊旭只能用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來說服自己。

收拾心情,靈誕問道:「可有麥?」

身邊庖廚回答道:「回公子,有,但麥飯粗糲難食,多用來舂屑為粥,供給宮中隸臣妾為食。」

看了一圈沒有看到磙碾,想來是還沒普及,讓人惋惜。

楊旭讓人像舂米一樣舂麥子,反覆捶打使之成粉,過濾后再次捶打,如此重複數次,楊旭終於看到了麥粉,只有他知道看似不起眼的它們,是百變魔術大師。

「公子,粥好了。」

楊旭不顧粥的滾燙,一飲而盡,他扔下碗,面無表情的盯著膳宰。

後者討好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心中開始惴惴不安。

「不是第一次的味道。我說過做的好,有賞,做的不好,有罰。」

「來人,鞭笞三十。」張旭隨意的招招手,庖廚外,偷偷跟來的兩名內侍以眼神詢問啾娥。後者也無主意,只能點了點頭。

兩名膀大腰圓的內侍走進來,拖走了膳宰,就在門外行刑。

一聲聲慘叫駭的膽小之人面無人色,少年想上前討饒,可惜楊旭不理會於他。

少年低下頭,仲父的慘叫像一支支箭插入他心臟,讓他痛苦不已。

楊旭饒有興趣的盯著他,目光冰冷,看著他在痛苦中掙扎徘徊,始終無動於衷。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我為始皇送地圖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我為始皇送地圖
上一章下一章

第30章 想做好人,先學做壞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