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章微虐
這句話宛如一個驚雷炸在了慕辭月的頭頂,慕辭月幾乎是愣了好幾秒,腦中空白了一瞬,感覺到自己心臟的跳動都大了幾個幅度,無邊的驚駭,下一刻便成了如何應對的迷惘。
幸而慕辭月演戲壓制久了,聲音還算平穩:「七哥是什麼意思?」
慕恂看了一眼周圍,見沒有大臣離這很近,便壓低了聲音,聲線一如既往的溫潤,語氣卻冷。
「你究竟是不是南康的人?」
慕辭月頭腦又是「嗡」的一聲,好像下一刻就要原地飛升三尺有餘,但高壓狀態下,慕辭月的調整能力和演技卻是好到悚然,他竟笑出聲,不緊不慢道:「七哥多疑了,我如何不是南康之人?」
慕恂不言,默了半晌,眸子盯著他,對他說道:「因為,你有太多異常了。」
這他媽廢話!任務這麼艱巨,怎麼能不出一點差錯?但是轉念一想,他什麼地方異常了?難不成慕恂和他真正的九弟很熟悉不成?
慕辭月沒有失態,神色很輕鬆,甚至帶著幾分戲謔:「七哥大概是近日心思甚重,有些疑神疑鬼了,我能有什麼異常?難道只因為我輸了一場仗,七哥便覺得我不對勁?那我在七哥心中的形象是何等完美,戰無不勝。」
「不是因為這個,是很久以前的。」
「什麼?」
宴會已經散了,大臣們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殿中沒多少人,但畢竟隔牆有耳,慕恂大概還是不放心在這裡說,帶著慕辭月去了慕府。
慕辭月又是緊張又是莫名其妙,審訊還要去家裡審嗎?這口味是有多重。
他其實可以直接逃走,但這麼做就等於直接承認了,那麼,前功盡棄。
還是看看情況吧。
府中有不少人,無論是下人還是不知道排第幾的少爺姑奶奶,見了慕辭月,無不伸長了脖子看熱鬧。慕恂絲毫不搭理,慕辭月自然也不理。
慕恂直接把慕辭月帶到了他之前所住的房間,關上門,氣氛詭異得令人發慌,不知道的還以為慕恂要對他做什麼幺蛾子嘞。
慕恂說出問題的事在於從前,從前的話他真的沒能力編了,只能隨機應變。然而慕恂已經把話說到了這份上,顯然已懷疑他挺久了。
估計是瞞不住了。
但垂死掙扎乃正常反應,慕辭月還是想扯一番看看能不能柳暗花明又一村,但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扯,一聲不吭待在原地,直到慕恂緩緩開口。
「你不是我九弟吧。」
這一次不再是疑問句。
慕辭月的眼神暴露一切。
慕辭月知道這回真沒法扯了,他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只是他之前想的都是身份堂而皇之暴露,他還能找機會殺出去並求救。而現在這樣一對一像談話似的,他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
下手?很容易,慕恂是個文官,在他面前手無縛雞之力,一掌就暈,悄無聲息,誰也不會驚動。
可當看到慕恂那夾雜著失望,沉悶,以及難以置信的眼神時,慕辭月舉起的手,無論如何也劈不下來了。
若慕恂願意,其完全可以在剛剛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說出他的身份,沒有隱患,甚至奪得功勞,而像現在這樣……何止多此一舉,簡直是算得上愚蠢。
亦或者是,像他一樣,優柔寡斷。
「我不是。」慕辭月輕聲道。
慕恂沒想到他承認得如此乾脆,微微錯愕,慕辭月自嘲似的笑了笑,問道:「你如何看出的?」
「我九弟身體不好,一但劇烈運動就會暈倒,而你卻馳騁沙場,絲毫沒有不適癥狀。」
慕辭月眯眼道:「你們不是一直不關心這個人嗎?怎會知曉他身體狀況?」
「……曾經有時候,我們玩蹴鞠,九弟出來過幾次,幫我們撿球。」慕恂微微仰起頭,似是在懷念什麼,「每次,他撿著撿著就暈倒了,大夫說是氣血不足,以後都不能做太大運動,其實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只是沒人記著,沒人關心罷了。」
「那就是你很關心了?」慕辭月笑了笑,「只憑這一點就懷疑我了?未免太過片面。」
「也有其他的,比如幾日前在青樓,那老鴇提起你的童年之事,你的反應……如此劇烈。」
「不正常嗎?你那九弟童年過的日子,本來就不太好。」
「嗯,確實不太好。」慕恂卻突然笑了,「可是很久前,我們都是小孩子的時候,他和我說過,他很開心,只要能坐在蹴鞠場旁,哪怕是看著我們玩,他也很開心。」
「……你以前很關心他?」
「不是,我只是對於他的事,記得比常人清楚罷了。我記得他的性子,所以知道,他不會對以前的生活有所埋怨。」
「可他終究是逝在了不久前,你們沒有一個人知道。」慕辭月抱臂,已經沒那麼慌亂了,「你相信么?我這個半夜爬牆的外人,是第一個知道他死訊的,如果不是我代替他的身份出現在你們面前,或許直到如今你們都沒人知道他的死訊吧?」
慕恂笑得麻木:「是,因為我已經十年沒見過他了,不記得他的模樣,不知道他平常做什麼,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什麼……都不知道。」
慕辭月不可置否,他第一次出現在大眾眼前的時候,慕恂除了看著他愣了很長一段時間,其他確實沒有什麼反應。
現在想來,慕恂只是震驚於九弟的突然出現罷了,十年相隔,相貌改變極大,慕恂自然不可能自己推斷出九弟長大后是什麼樣子,所以當時沒看出什麼異常。
「你既然不是全然不在乎,為何這十年間,你不去看看他呢?」
慕恂苦笑道:「我寧願他與世隔絕,省的受到其他人的挖苦,我打聽過,他的母親是個娼|妓,他是父親一時尋歡作樂留下的種,父親能接他回來已是天大的仁慈,別指望他能受多好的對待,與其被人唾罵,不如留著府里安然度日。」
「安然嗎?」慕辭月輕嗤一聲,竟被激起了一絲慍怒,「實不相瞞,他的屍體是我偷出去葬的,面容枯瘦,身如槁木,這也正常,成日被關在府中,沒人說話,連僕人都是啞仆,每天渾渾噩噩看著月升日暮,為了活著而活著,這樣的生活,你管他叫安然度日?」
慕辭月咬牙切齒加了一句話:「這叫,生不如死。」
慕恂渾身一震,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喃喃自語道:「是我考慮不周……是我之過……我其實早就懷疑你不是九弟了,我只是……只是不願去信,告訴自己你就是我九弟……直到……直到……」
直到慕辭月顛覆了他關於九弟的所有記憶,不知不覺以實際行動告訴他,那個人已經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下一刻,慕恂竟失態地坐在地上,面上儘是茫然,而後,臉頰上出現了一道淺淺的淚痕。
慕辭月有點迷糊,他被扒了馬都沒哭,慕恂這個扒馬成功的居然哭了,這是怎樣的世道?
不過慕恂也只是失態了一小會而已,待他重新站起來的時候,淚痕已經被擦乾了,就好像剛剛的對話從不存在一樣,一瞬間又回到了質問慕辭月的狀態。
慕辭月驀然感到一絲絲後悔,他剛剛一時圖嘴快,把慕恂磕磣了一番,萬一把人弄火了怎麼辦?哎呀呀嘴快一時爽爽后火葬場,罪過罪過。
然而慕恂調整了狀態,似乎把剛剛的不悅全忘光了,再平靜不過地問了一句:「你是北嶽的人吧?」
慕辭月應了,就算不應也沒啥用。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以庶出之身混到如今地步的慕恂。
「你是不是北嶽的,敗月教主?」
「……」慕辭月震驚,脫口而出,「你怎知……」
「一次對戰,我認出對方的領軍是敗月教左護法彭夙,而後,我看到你和他說了話,彭夙對你,很恭敬。」
「你在場?」
「你請命帶軍的行為太瘋狂了,我當時擔心你,所以偽裝成士兵跟著。」
「……」確實,他當時和彭夙眉來眼去得實在顯眼,旁人專心對戰還好,可若是有人從頭到章節附註意力都在他身上,那是肯定能看到了。
他也沒想到有人會關心他啊,況且……
「你偽裝士兵……就不怕置身於險境?」慕辭月咬著后槽牙道。
慕恂卻搖頭:「無妨,相比敗月教主在我南康潛伏這麼久,我這點危險性著實不值一提。」
也不之是誇讚還是嘲諷。
既然已經暴露,慕辭月也不顧慮,四處掃了一眼,神色懶散,好像他才是審問的人一般:「你不在宴會上揭發我,反而在這裡和我說,你既然猜到我是敗月教主,就不怕我手起刀落,取了你性命么?」
「你不會,我知道敗月教主不亂殺人。」
「可我這不是亂殺人啊,你威脅到我了,我殺了你,也能叫濫殺無辜?」
慕恂喉結微動,心中苦笑,把「我相信你不會」憋了回去,道:「我覺得你不會。」
慕辭月靠在牆上一副痞相:「嗯,我確實不會,不然你就沒機會和我說話了。」
「我單獨和你說,也是給你一個機會。」慕恂語氣輕緩,神色卻嚴肅,「你找時機,回去吧。」
都已經暴露了,慕辭月自然打算回去,但話這麼問出來,慕辭月反而想留了:「為何必須要走?」
慕恂一頓,估計也沒想到他這麼說,停了一會,對他道:「你不會真以為,太子殿下還在因為一箭之恩,不顧你的大錯而無限度容忍你吧?戰神都沒這個待遇,更何況一個剛剛上位的人?你未免,對自己,或對他的想法太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