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回杜府救母
杜星暖一行人從塞北一路南行,逢州過縣,涉水登山,南魅以為這被出了名嬌寵的郭家表小姐,會承受不住。
不想她一聲不吭,甚至還覺行程太慢,甚至跟他往常行軍趕路這般。
對她便有了新的看法,不愧是郭老將軍教養出來的。要知道郭家世代出猛將,女子也是巾幗不讓鬚眉。
那日抵暮,方至京城,快馬加鞭來到佔據海棠巷三分之一的高門大院,黑白分明的大宅院,朱紅柱八字粉牆,金字牌匾,上書「少傅府」。
杜星暖從馬車裡出來,看著著熟悉的一切,恨從心來,這就是她的杜家,明明是家卻狼窩的地方,杜星暖準備跨門進去。
然而卻被門口的年輕小斯攔下。杜星暖想著前世,自己回來也被攔下,她道出自己乃杜家小姐,這門口小廝鄙夷大笑,說就她這般骯髒鄉下粗野之女也敢冒充杜家小姐。
執著不肯放她進去,各種侮辱詆毀。那會如此時一般日夜兼程,又遭受劫持,一身裙袍髒亂不堪,趕時間只是在周邊商鋪隨意買了粗布衣裳,蓬頭垢面,看著的確像是鄉野村女。
小斯的辱罵惹的路人嘲諷不已,那時候的她一直在王家嬌養,哪裡遇到過這種事情,覺得羞惱不已,但是又不知如何處理,只得傻傻的站在那裡挨著罵干著急。
後來是綠竹因為看著母親越發嚴重,正準備拿著母親的令牌進宮去求貴妃可否請太醫再行診治時恰好經過,一眼認出她就是夫人離家十載待在老將軍身邊的嫡小姐,怒斥小斯才得以進門。
從此京城世家才記起杜府還有一女,也開始傳出離京七載的杜家嫡女離京七年,長得圓潤肥膘,面如黑炭,穿的鄉野粗俗不堪,口吃木訥,怯懦無能。
比起傾國傾城,冰清玉潔,德才兼備的杜大小。簡直一個如天上皓月,一個如那低卑流螢。
杜星暖想想真是笑話,回自己家,竟無人相識。
杜星暖重新看著這守門小斯,還未等他說話,怒斥道:「本小姐乃少傅與郭老將軍獨女所生杜家嫡女。
今日你將本小姐攔下,我念你年紀尚輕,況且我離家七載今日第一次回府你不知不識本小姐。
今日我恕你無罪,他日若再敢攔我,本小姐定把你眼睛挖了去,讓開!」
門口小斯看著眼前明明還是個孩子般的女子,眼神卻透著些冷意,不帶感情,明明看著才十歲卻如被她居高臨下的俯視一般。
哪裡還敢阻攔,畢竟這杜府誰人不知有一個將死的郭氏。
原本正準備上前幫忙的南魅,看著順利進去的杜小姐,嘴角上揚,怪不得他問王爺是否需要扮成侍衛跟在她左右護她安穩。
那時候親王爺怎麼說的呢?
「無需,她雖看著弱小,但骨子裡是固執頑強的,人也聰慧你只需躲在暗處,只要沒有致命之事,讓她自行處理,況且此乃郭老將軍的家事,本王也不適合過於干涉」
「杜小姐」南魅喊著自顧拉著太醫往前走完全遺忘了她的女子大聲喊道。
杜星暖回頭,聯想到前世,便知他應該是要回去復命。
於是先行開口:「小女在此謝過南大哥的辛勞護送,改日外祖回京,定與外祖一齊登門致謝」
南魅想到自家親王如此看重,定是歡喜她來親王府的,於是欣然應道:「好!告辭,後會有期」
杜星暖看著他轉身離開,沒有多想,又領著此時已稍作遮掩,扮做普通大夫的華太醫往前走。
小斯看著進去的人,也不敢完全放心,趕忙去彙報杜老夫人了。
杜星暖按著記憶中的方向往最偏僻的小院走去。
左拐右拐的她和華太醫,風塵僕僕又陌生的他們讓原本有條不紊做著活兒的下人們疑惑不已。
那女子是誰?要去哪裡?不像是來找林夫人大小姐的貴婦人貴小姐丫?也不像是雜役?
難道又請了大夫,這郭家雖然遠在邊疆,但是對這大夫人就是看重,怪不得哪怕老夫人再喜歡林小夫人也不敢讓她越過大夫人去。
不過這大夫人也是沒個福氣的就算有強大的靠山又如何,人之將死,而且又無子嗣,這杜府以後不還是林小夫人的。
杜星暖總算走到這游廊的盡頭,看到了那個小院子,小院周邊都是各種各樣的花卉,在暮色之下讓這小院顯得柔和而美好。
杜星暖還未跨進去卻聽到悲痛哭泣的聲音。心下一慌,難道自己還是遲了?
連忙踉踉蹌蹌的衝進去,看到的是兩個穿著粉紅裙袍的女子趴在床旁,低頭哭泣著。
杜星暖顧不上這麼多,立刻走到床前,直接強鑽了進去。
入眼的是一個只穿著白色裡衣的婦人,臉色蒼白如紙,兩頰深陷,眼窩深凹,彷彿成了兩個黑洞,就如那鬼魅一般。
前世的她三歲落水之後她醒來之後便被帶離了杜府,對母親幾乎沒有記憶,第一次見母親便是這般模樣,將她嚇得不敢靠近。
臨時之際的母親想要觸摸一下她,她依舊不敢。杜星暖恨不得回去扇那時候的自己一巴掌。
「娘親,娘親」杜星暖輕輕的呼喚著還有餘溫躺在床上的婦人。
「表小姐是你嗎?你回來了嗎」綠竹看著眼前的小女孩激動的不已。
「小姐,表小姐你,你不是,郭老將軍來信給夫人說你被人劫持生死不明,這到底怎麼回事」紅梅扶著杜星暖的雙肩左右檢查,未見傷口,立刻抱著她痛哭了起來。
杜星暖看著綠竹和紅梅,想起前世她們為了她能活命,一個慘死在亂棍之下,一個被割破喉嚨,內心也有千言萬語,但如今並不是好的時間容她速速詳說。
「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母親為何突然病的如此之重」杜星暖簡潔明了的問道。
「都怪奴婢們伺候不周,原本夫人並無此般嚴重,那日我們接到郭老將軍的飛鴿傳書,考慮到夫人身體並不敢告知,想著等郭老將軍找到你之時,在告訴夫人。
可是那日不知怎的就被夫人知道了,憂思過度再次引發了癔症,之後又偷偷趁我們不注意。
焦急要去尋你,掉入了那湖泊之中,癔症外加原本就不好的身子,再感風寒於是就是這般了。
我們請了府醫還有仁心堂的坐診大夫,都說夫人,都說夫人油盡燈枯了」綠竹哭著斷斷續續將那些話說完。
杜星暖聽完怒從心頭來,不用深思也能猜到是誰故意要讓母親知道,還有落水,是不是不慎還有待驗證。
「先將帳簾放下,外祖父特意尋了一名醫隨我回來給母親診治」杜星暖忙去將等在門外的華太醫請了進來。
綠竹和紅梅一聽小姐竟然還帶了名醫,頓時欣喜不已,彷彿重見希望一般。
華太醫也未多啰嗦直接坐在備好的凳子上,開始把脈。
把完之後,又細細向貼身侍女問了些許問題之後,便對看著小孩卻強於一般大人的杜小姐拱手道:「杜小姐,杜夫人的確已入膏肓」
「華大夫,娘親真的一絲救治希望都沒有嗎?」杜星暖悲從心來,這一世還是無法救回母親,又要再一次失去娘親嗎?
「杜小姐,如若再晚些時候,老夫也無力回天,杜小姐風寒入骨,五臟六腑皆虧,如今這般情況老夫只有一成把握。」
「一成,一成,太好了,求華大夫替夫人醫治」綠竹和紅梅一聽更是歡喜,想起前幾個給夫人診治無不搖頭拒絕醫治。
「杜小姐,杜夫人這一成並非是靠老夫的醫術,而是靠杜夫人的求生意志」華太醫如實相告。
「求生意志?」
「是的,病入膏肓者能活,藥物均是輔助,最好的良藥就是病患想要活下去,我老夫先去寫藥方。」華太醫拱手離開,看著杜小姐面露絕望心有不忍。
杜星暖看著床上的娘親,想要活下去,娘親你不曾想要活下去,就要放棄我了嗎?你還未曾見我長大的樣子,未曾見我及笄,未曾見我身披紅衣嫁得良人呢?
杜星暖坐在床頭,輕撫著母親消瘦的臉頰,喃喃的喚著:娘親,娘親……眼淚奪眶而出,一滴滴掉落在母親的額頭處。
忽地,她見娘親的眼睛似乎略略動了一下,正費力牽動嘴角,從喉嚨發出一個咳嗽似的聲音。
她似乎想說話,卻又吐不出一個字來。
「娘親,娘親你醒了嗎?可是要喝水?」
「暖兒,可是暖兒?」看著喊自己娘親的小姑娘,郭燕妮羞愧的問道。
「娘親,是我,我是暖兒,暖兒無礙,娘親莫要擔心」看著自家娘親那氣喘吁吁的樣子擔心不已慌忙說著。
「我的暖兒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娘就可以放心的去了」郭靜妮睜著大眼睛仔細看著,看著這原本三歲的孩子一下子長大成了小姑娘,心裡歡喜,也無挂念了。
「娘親,不,你不能去,暖兒還小,暖兒還小,離不開娘親的庇護」杜星暖想起前世娘親就是見到自己之後便微笑逝去。更是傷心。
「暖兒娘親哪裡能給你庇護,只會將你至於危險之中,已經親手害死了你哥哥。
你三歲時又差點害死了你,娘親是個罪人,罪人,世上怕只有娘親會親手傷害孩子,娘親該死」郭靜妮又想起了那襁褓中的嬰兒,悲從心來。
「娘親,不,那是癔症惹的,並非娘親本意,娘親你如若是丟下母親去尋哥哥,那暖兒也不獨留,娘親我說道做到!」杜星暖沒了法子,只好這般威脅想要激起娘親的生念。
「傻孩子,不可這般犯傻,你好小,還有大好的日子過呢」郭靜妮想要用力敲敲這孩子的頭,奈何連抬手的力氣也使不上。
「王老太太說了,沒了娘的孩子,爹不愛,繼母欺壓,庶子庶女就會欺到頭上去,會被隨意找個人家嫁了。
然後夫家也會因娘家無人,婆婆欺負,夫君辱打,所以我絕不活著受罪,我要和娘親一同去」杜星暖依照這前世與自己一般遭遇的好友的一生縮影勸著娘親。
「傻孩子,你有外祖父庇護,杜家哪裡敢這般,況且你還在娘親肚子里就已經定了親家,那親家是母親好友,定會愛護你的」
「娘親,這世道人死茶涼,婚約本就是你們口頭之約,做不得數,娘親,女兒若是沒了您的庇護,女兒這一生怕是沒有絲毫福分。
我這剛回家您若是去了,女兒就得背上這克母,誰還敢娶,娘親你若不答應暖兒這就死給你看」杜星暖沒了法子焦急的拿著外祖送給她的小刀抵在了自己的脖項處。
「好好好,娘親答應娘親答應」郭靜妮看著那爹爹削土如泥的匕首擔心不已,爹怎麼照著他的性子來養。
這般剛烈,她這要是不好好活著,真敢隨她而去,就算被攔下來,這般性子若是嫁到夫家可怎麼得了。
「還有娘親你並非罪人,女兒三歲時被淹神志模糊,但是這七載孩兒憶起當初推我之人並非是娘親,雖然孩兒也未看清是何人。
但是孩兒能感覺推我之人是雙孩兒的手」杜星暖很想告訴娘親推她的人就是杜玉潔,但是一則無法解釋她如何知道,二則外祖父說娘親對父親感情深厚,也對林小娘深信不疑。
「什麼?孩子?難道?」郭靜妮一下子便想到了林小娘兩個孩子,但是又連忙否認。
認真想想她不知怎麼的掐死了她第一個孩子,便被判得了這癔症,之後經常不經意傷害身邊的人,暖兒落水所有人都說是她推下去的,才讓爹將暖兒帶走。
杜星暖看著喘不過氣來的娘親,趕忙拍著背順著氣。
「娘親你莫要急,我將這告訴你,並非安慰你而這是事實,娘親你這癔症原本就來的奇怪。
外祖父說哥哥之死絕不可能是娘親所為,孩兒相信娘親定也懷疑,娘親你若不好好活下來,查清哥哥真的死因哪怕你就算去見哥哥,哥哥也怕是會怨你!」杜星暖繼續激發著娘親的生念。
郭靜妮看著這七載未見就長大了的小姑娘,想著她的說辭,雖然夫君待她不錯,林小娘也從未有任何不妥之處,但是……
郭靜妮突然覺得或許自己一開始就是錯了,不管是誰至少定是有人見不得她女兒好。
她必須活著,必須好起來,看看到底是誰害她孩兒還將這罪責推脫給她!
「暖兒娘親懂了,娘親應你定會好起來」
杜星暖看著眼中變得堅毅的娘親,開心不已,破涕而笑。
暗暗發誓,娘親這輩子我定要護你周全,脫離這狼宅。
「小姐小姐,老夫人派了婢女喊你去靜心苑」綠竹原本出去拿方子,恰好遇到老夫人的貼身侍女匆匆而來。
杜星暖在心裡冷哼了一聲,果真和前世一般,這問罪來的可真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