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間關鶯語花底滑

第3章 間關鶯語花底滑

且不提春桃在老太太面前怎麼哭訴二少爺攛掇五小姐,五小姐怎麼言聽計從,兩人現在黏糊得不行。

王意如把哥哥拖在床頭不讓走,心裡數著時間,祖母身邊的丫鬟只怕是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哥哥,方才春桃沒有被打對不對?哎呀呀,應該真的打,哪怕打一個嘴巴,我們都不虧。」王意如嘆了一口氣:「我真的餓了,你喂我喝粥。」

「嗯?粥,哪兒來的粥?」王意璞懵懵的。

「二少爺,粥來了。」外間進來一個圓滾滾的小丫鬟,端著一個白瓷盅。

「綉珠,你最貼心,一直想著我。一會兒我讓吉祥給你買多味齋的柿餅吃。」王意如示意將盅遞給王意璞。

「謝小姐!小姐大病初癒,元氣大損,小米粥最是養元氣的。」綉珠心裡琢磨:參湯雖好,也怕虛不受補,老太太分明沒安好心,但願小姐聰明些,別讓大奶奶太操心才好。

王意如心裡明鏡似的,春桃和夏梔,是老太太安排的丫鬟,慣會吃裡扒外,綉珠是母親親手調教的丫鬟,最是信得過。

然而粥喝了才兩口,榮春堂便來人「請」二少爺了。

王意璞不敢抗命,王意如卻小臉一沉:「春桃竟還會告狀了?怎的?本小姐冤枉她了不成?是欺負我剛醒,什麼都不知道嗎?祖母向來疼我,怎麼會捨得我路遠迢迢只為去喝一口湯?她老人家怎會不知我此時身虛體軟?該死的春桃,竟敢拿謊話騙了我之後又去祖母面前搬弄是非。等著!等我娘回來了,我定讓我娘做主,將她逐出去!」

「五小姐,這,這……老太太請二少爺過去問話,是關心五小姐病情呢!」丫鬟沒想到小姑娘這麼大脾氣,默默給春桃點根蠟,連忙試圖把話圓回來。

「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了!我病得這樣重,祖母一定非常擔心。」王意如皺著小眉頭煞有介事。

「可不是嘛!」丫鬟聞言連忙接茬:「所以才想著請二少爺過去,問問您的病情,也好安心。」

「可是,哥哥不懂醫術,他也沒生過我這個病,他怎麼說得清楚?萬一說錯了,祖母誤會了,豈不是更擔心?」王意如一副我很乖,我為祖母著想的樣子。

邊上王意璞激動得恨不能抱起妹妹舉高高,妹妹太聰明了!這借口找得簡直完美!祖母叫自己過去,一定是要罰他,怪他教唆妹妹責罰了春桃,他冤枉,可祖母對他早有偏見,他跪祠堂挨板子都是有可能的。妹妹這是替他說話呢!

雖然不是一母同胞,到底是自家妹子,看來以前的事,都是她被矇騙了,不能怪她。

「祖母相召,不能不去。我去去就來。」王意璞心存感激,卻還是不得不去。

王意如心裡嘆氣,哥哥就是太老實了,才能被祖母和母親捏得死死的。

「哥哥~」王意如無法,只得繼續撒嬌:「哥哥是笨蛋!大笨蛋!」

「嗯?」王意璞不解。

「罷了,既然祖母關心我,想知道我的病情。那就讓大夫進來瞧病吧。正巧你來,你且替祖母瞧著,一會兒大夫瞧過了,你帶著大夫去回祖母的話便是,省的哥哥這個大笨蛋說錯話。哥哥是個連學舌都學不好的大笨蛋!」王意如嘟起小嘴故意問王意璞:「你說,你是不是大笨蛋?」

「額,我是,我是大笨蛋!妹妹你說得一點都沒錯!富貴,請大夫進來!來,妹妹,我們接著喝粥。」王意璞幾乎是秒應承,一點兒都不帶猶豫的,心裡對妹妹再沒半點怨懟,只剩滿滿的感激和親近。

「五小姐,這,這不妥吧!老太太正等著呢!還是讓二少爺跟奴婢走一趟吧。」丫鬟呆了,這什麼情況?讓自己帶大夫回去?這得等多久?老太太會不會請自己吃板子?

「你這下人好不懂事!祖母定不會這麼教你,你也是個笨蛋!比哥哥還笨!哥哥,形容比你還笨的笨蛋的成語怎麼說的?什麼魚什麼的」

「愚不可及!」王意璞輕笑了一聲:「那是笨到無藥可救了。」

「嗯,愚不可及。哥哥你一定要教我念書,不然以後我想罵人都找不到句子。」王意如假裝不好意思道。

「好!等你好了,能下床了。我教你念書習字。」王意璞滿口應承。

「一言為定,不準反悔哦!哥哥要教我習字,教我念詩,教我撫琴,教我作畫!哥哥會的,我也要會!」王意如掰著手指數著哥哥的看家本事。

「好!只要是哥哥會的,都教給你!」王意璞心裡暖暖的,妹子說什麼便是什麼。

「五小姐!奴婢……」那丫鬟還不死心。

「你叫什麼名字?」王意如冷聲問,只是六歲女童的嗓子又軟又糯,半點威懾力都沒有。

「奴婢叫紅玉,是老太太賜的名,老太太說了……」紅玉一副復讀機的樣子。

「真是白瞎這個好名字了,還玉呢!笨得像石頭一樣!」王意如一邊伸手給大夫把脈,一邊給了紅玉一個白眼。

「我病了,祖母給我燉湯也好,請哥哥過去問話也好,都是愛護我,心疼我,也是因為父母不在家,大房裡除了哥哥就沒個做主的。哥哥又不是大夫,祖母怕他照顧不好我。」

王意如一邊說著話一邊指使哥哥把桌上的果脯餵給她吃,粥雖好,還是太過寡淡了。幾千萬年沒嘗過味道,她更想快點嘗到酸甜苦辣。

「所以,對祖母來說,沒什麼比我恢復健康了更讓她開心的事兒了。只要她知道我好了,過幾天就能給她請安逗她開心了,她也就放心了。哥哥,我說得對不對?」王意如嘴裡含著甜甜的果脯,說話哈氣都帶著鮮甜的滋味,讓內心缺愛又十分渴望被愛的王意璞產生了自家妹子如珠似寶必須捧在手心裡時刻看護好的念頭。

這念頭一起,讓他壓根就沒聽見妹妹說什麼,下意識地點頭:「對,你說的都對。」

呆萌的模樣讓王意如笑出了聲,心中更是感嘆那一世自己是有多瞎,這麼好的哥哥,居然有看沒有見。

紅玉欲哭無淚,進退兩難。好在大夫動作很快,把脈之後只說了一句元氣大損需要卧床數日細心調理才能痊癒。考慮王意如是個六歲的孩子,大夫貼心地沒開補藥,只寫了一張食療的方子。

這讓王意如對他好感大增,一個忘形,端出了大人的腔調:「綉珠,給先生打賞,送先生出去,讓紅玉領先生去給祖母回話。」

綉珠眼前一亮,下意識應了一聲,卻犯了難:打賞?大奶奶說打賞,她倒是心裡有數,那都是事先準備好的紅封。這頭回聽五小姐說打賞,賞什麼?賞多少?這都沒個數啊!

但場面上這些話都不能問,問出來小姐一定尷尬,這可如何是好?

然而,就在這檔口,大夫聽說打賞,已經在那兒作揖彎腰謝賞了:「小老兒謝貴小姐賞,祝您早日康復!」

「嘻嘻,你不讓我吃苦藥,我自然是要賞你,你是哥哥請來的大夫,哥哥你說,賞他什麼好呢?」王意如發覺自己忘形之後,立馬補救,也讓綉珠鬆了一口氣,五小姐到底還是個小孩子啊!

「嗯,你做主了,本就是給你請的大夫。」王意璞想都沒想就說。

「綉珠,去我梳妝台的匣子里,取一錠銀元寶,給先生包了。」王意如吩咐道。

綉珠並不知道銀子的事,聽小姐說了,才去梳妝台上的匣子里一瞧,竟是一個個雕花刻寶的制錢。取了一錠,拿帕子包了,遞給王意如。

王意如拿了,順手遞給大夫。大夫接過一掂量,腰彎得更低了。

邊上紅玉一看這架勢,便知道是重賞。心說原來大房這麼有錢?連六歲的五小姐出手都這麼大方?

其他各房的少爺們還好些,小姐們各個把月例看得比命還重要,從來不見打賞下人。可惜自己沒長眼睛,方才竟開罪了五小姐,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王意如彷彿沒注意到她的神情,賞完了大夫,便催著她把人領走了。

大夫一走,王意如便對綉珠說:「以後那個匣子,你替我收著。待母親回來了,我會跟她多要些零花錢。」

綉珠聞言鄭重點頭:「小姐放心,奴婢今日便去配個鎖頭,將鑰匙交給小姐。」

「妹妹,我看那紅玉眼都直了,你給了大夫多少錢?」財不露白,這麼做不好吧?」王意璞有些擔心。

「沒事兒,那是母親往年給的壓歲錢,只有一兩。」王意如不以為意。

「壓歲錢?一兩?那為什麼紅玉的表情……還有大夫……」王意璞有些不明白。

「因為這錢漂亮呀!大夫看呆了!紅玉以為是重賞,怕是腸子都悔青了。」

那一世王意如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母親每年給她一錠的銀元寶,是特別定製的,每一錠都是請了雕刻師傅選了純度最好的銀子按著花開富貴福壽綿長等討口彩的寓意精心設計了花樣雕刻製作的,價值遠超銀子本身。只是知道這些的時候,銀元寶都已經被齊明軒隨意花用完了。

王意如本也捨不得拿出來打賞,奈何話已經說出口,哥哥身邊又身無長物。沒奈何,只能先拿出來救急了。

「原來如此!」王意璞恍然大悟:「只是祖母那邊,我不去會不會……」

「不會不會!祖母才不會生哥哥的氣,哥哥說好陪著我的,你想反悔啊?」王意如小眼珠子一瞪,嚇得王意璞連忙搖頭:「不不不,我怎麼能反悔呢!我陪著你,你等著,我讓吉祥去拿書了,一會兒我念書給你聽,你不是想聽嗎?」

「哥哥~我病還沒好呢!不念書行嗎?」王意如假意拒絕。

「好,那,那哥哥撫琴給聽可好?」王意璞不以為忤。

「好呀!我想聞你撫琴時點的那種香。」王意如拍手道。

作為曾經的水鬼,王意如最喜歡香燭的香味,尤其是現在,她剛轉生成人,身體虛弱,更是十分想念香燭煙火氣了。

王意璞馬上讓僮兒搬來自己的琴和香爐用具,為了不讓煙氣直接熏到自家妹子,香爐就點在了外間堂屋的桌上,還讓王意如落了紗帳。

香氣悠然綿長,汩汩流淌。配上刻意修改的沉穩舒緩的琴音將王意如再度帶回到在沙河裡做水鬼的時候。

那時人們以為河裡有神明,大人小孩失足落水總能平安得救,日子久了,總有人會拿香燭貢品來祭拜她。貢品她都不碰,或等人帶回或留給流浪的貓狗乞兒,香燭她卻喜歡。

平日里,她會驅動水流幫大姑娘小媳婦們洗衣服淘米,也會悄悄地和下河游水摸魚的孩子們嬉戲。

此刻哥哥的琴聲好像一隻大手,一遍遍地撫摸安慰,告訴她:你回來了,一切都是新的開始,沒有害怕,沒有悲傷,沒有孤獨更沒有辜負。

淚情不自禁滑過面頰,心裡卻是高興的。雖然母親對哥哥總是冷言冷語,更多的時候是不假辭色。可是,她到底是個好母親,吃穿用度,從沒短過他的,要知道,培養一個讀書人是最費錢的,筆墨紙硯要錢,延請名師要錢,琴棋書畫每一件都是錢。哥哥心裡有數,母親對他恩重,他在分家后一力擔起了養家的重任,幫自己這個不孝女兒給父母養老送終。

哥哥是個好哥哥,自己卻不是個好妹妹。不過沒關係,一切都重頭來過了,自己多的是補償家人的機會。

榮春堂里,老太太見著大夫,再聽紅玉仔仔細細一嘮叨,氣得險些沒厥過去,場面上又不能說五丫頭說的不對,又聽說五丫頭出手闊綽,給了大夫重賞,心裡更是不忿:「她那是仗著娘家有錢,在我面前擺闊呢!哼,也不知道老大是個什麼眼光,一回看上個病秧子,曬不得碰不得的。一回更好,看上個市井的虔婆,一身的銅臭味!若不是老爺縱著他,我是不能讓她們進門的,你瞧瞧老大家的這兩個,都是什麼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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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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