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番外之慕少VS瀾溪(10)慕晏辰這個窮
就好像是,天生地欠了她。
欠了她一輩子。
從在慕宅遇到她的那一瞬就開始慢慢沉淪,似乎愛得沒有絲毫理由,他衝動地撕破了兩個人既定的不可逾越的血緣關係,把她帶到愛的軌道上來,看她痛苦受傷的眼神他剜心一般得疼,似乎也就是從那一瞬開始決定耗盡一生都要換她一次展顏。
想到她,再想到他們共同孕育的這個小人兒,慕晏辰忍不住輕輕扣緊她的後腦,吻上她的眉心久久不松。幸福那麼來之不易媲。
瀾溪聽完他的話怔怔的。
纖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忍不住往他懷裡鑽去,額頭抵在他頸窩裡迷糊地啞聲問道:「你這樣說我好像能想起來……是不是父親都比較疼女兒?我小的時候,就是剛開始記事的時候爸爸也對我特別好,照相的時候不是把我抱腿上就是扛背上,我指什麼他給我什麼,別人說他軍官出身不苟言笑,可他天天都笑得像朵花似的逗我開心……」
溫暖的記憶在逐漸襲來的困意中湧起。
慕晏辰眸光微動,像是也想起了什麼,俊臉白了白,淡淡「嗯」了一聲。
記憶被扯動,卻是他不怎麼情願回憶的一段。
輕吻她的額頭催她進入夢鄉,瀾溪聲音漸漸小下去,柔柔地窩在他懷裡半點防備都沒有,就在他覺得她快睡著的時候,瀾溪輕輕說了一句話——
「春天來了……晏辰,我們把你媽媽從鄉下接回來吧。」
這一句嗓音啞啞的像是夢囈,她說完就安靜地睡去,髮絲都服帖地躺在她耳旁不動聲色,像是那話她從未說過,而是從他心裡發出的聲音一樣。
慕晏辰抱著她,僵了好久。
好半晌之後他俯首吻上她的唇瓣,力道有些重,臂膀也有些緊。
瀾溪在睡夢中被弄得呼吸不暢,一邊撫慰般伸出小舌來迎合著他,一邊嗔怪地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接著柔軟的小手抱住他,跟他激烈纏綿起來。
慕晏辰抱著她的手臂有些發顫。
他的回憶,是那樣的——
莫如卿生他的時候境況不是很好,家裡嫌她丟臉轟了她出來,她一個人在醫院裡從待產到降生,連個抱孩子去她病房的人都沒有,有個跟她關係比較近的表哥隨後才匆匆趕來,也沒時間多做照顧,花錢請了個護工便又匆匆走了。
他沒問過莫如卿,那個時候疼得渾身都僵了,一個人在三人合住的病房裡看著別的產婦全家歡喜圍繞,想吃什麼想要什麼都應有盡有,她是不是也曾抱著這個剛出生的,不知道能不能養得活的孩子失聲痛哭過。
不,應該不會。
她那麼強硬的人,何曾會在外人面前痛哭。
他唯一和母親在一起的記憶,一半是好,一半是壞。壞的那些多年來他都記得很清楚,而好的那一半卻因為年齡著實太小而模糊不清,大致只有零星的幾個畫面。是他坐在有些凌亂的小床上哇哇大哭,一個女人跌跌撞撞地冒著雨從外面回來,累得眼睛都浮腫起來,她笑著唱歌哄他,把廉價的食物放在食盒裡搗碎了拿過來餵給他,一台破收音機里放著那個年代早就記不清楚是什麼旋律的歌曲,音調不記得了,那氛圍卻還在心底深埋。
有人說等到當了父母才知道為人父母的艱難,知道上一輩的苦與辛酸。
說得真對。
……
從祖宅回來的路上,慕晏辰腦子裡一直迴響著瀾溪說的那句話。
晏辰。
她叫他「晏辰」。
明明已經夫妻半年多,按理說這麼叫沒什麼錯,只是他隱隱還是覺得兩個人的年齡和輩分差距擺在那兒,這樣聽來多多少少覺得她放肆了。可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呢?好像是……被她後面說的那句話感動了,一時間雲里霧裡,誰還跟她糾結她是如何稱呼?
雨聲在窗外窸窣。
路面濕滑,他沒有開太快,雨刷掃過後路前方的風景有些泛著薄霧。
鄉下與市區隔著一道不怎麼高的山,盤山公路越往上霧氣就越重,清晨更是如此。慕晏辰薄唇淡淡抿成一條線,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後面的人說:「冷么?」
莫如卿心思像是有些凝重,勉強笑了笑趕緊說:「不冷,車裡挺暖的。」
接下來便是沉默。
「我接你回來,你不開心?」他淡淡問道。
莫如卿錯愕了一下趕緊擺手:「不不不……我開心,挺開心的……」接著她神情又黯淡下去,啞聲道,「我只是怕你們之間還心存罅隙,叫我回去是因為看我在祖宅呆太久了有些可憐,不是真的原諒。晏辰啊,媽現在怎麼樣都行了,瀾溪剛生了孩子,你不要因為你爸爸想要我陪著就接我回去,你們年輕人好好過日子,老人家湊合湊合也就行了。」
她言辭之間滿是懇切,怕只怕他們哪怕有一絲不情願,她回去也只能是添堵。
慕晏辰的臉色白了白。
他深眸里泛著冰冷的光掃著路面,只覺得喉頭被一股淡淡的酸澀堵住,突然之間覺得沒來頭聽這個給了自己生命的女人這樣妄自菲薄地說話,他不想,也不忍。
他泛白的薄唇啞聲說道:「這次回來不是因為爸……這是瀾溪的意思。」
這句話一出,莫如卿頓時瞪大了眼睛,像被震在原地般不敢置信。
「你不必覺得有什麼不安……」他雙眸定定凝視著前方漸漸散開的薄霧,淡淡地說,「媽,我也想讓你回來。」
我也想。
讓你回來。
……
偌大的慕宅里,傭人們翻著字典竊竊私語。
莫如卿不得已從慕銘升的書房裡拿了老花鏡來,雖然戴著有些暈但總比看不清要好,瀾溪側躺在沙發上動手晃著搖籃,裡面襁褓里的嬰兒正玩著一個毛線球,大大的眼睛水汪汪地四處看,手一不小心就把毛線球蹭掉了,笨拙的粗胳膊短腿撲騰著到處找,瀾溪把毛線球遞過去給她,她亮晶晶的大眼睛看著媽媽,長大粉嫩的小嘴把毛線球往嘴裡送。
瀾溪哭笑不得,把她的小手扒開,過了一會她又抓著毛線球往嘴裡湊去。
「媽,我哥的名字你當時是怎麼起的?現在照著起不就好了?」她看莫如卿翻字典翻得也費勁,忍不住說道。
「你哥?」莫如卿戴著老花鏡笑了一聲,「你哥那名字窮酸著呢,不能照著起。」
窮酸??
「我怎麼沒有覺得窮酸,我覺得很好聽。」瀾溪坐正了聽她講。
莫如卿笑笑,摘了眼鏡緩聲說:「他的名字倒是有來歷的,我說給你聽你就知道,他小時候跟著我很苦,滿月酒沒人來,過百天也就去照了個五塊錢的百天照。小孩子的生日不比老人,長得快,每個生日都得過得有意義,我那個時候才賺多點工資?獨自帶著他過得拮据得要命,更別提過生日了。生日我就弄碗面放他面前,滴兩滴香油,再整個白蠟燭放旁邊燒著……」
瀾溪聽著聽著覺得好笑,笑里卻帶著澀意。
莫如卿也收住了笑,繼續說:「那個時候別人都說他是私生子,我就想,有一天等我轉了正,我就大張旗鼓地給我兒子過一次生日,把所有人都請來,別管是罵我罵的多狠的,都讓他們過來看看我兒子多風光,『宴』是宴席,『辰』是生辰,我大擺宴席給他慶祝生辰,這意思俗是俗了,可是特別有意義不是?」
瀾溪一雙清眸里閃爍著一絲不明意味的光。
莫如卿看著她,有些羞赧地收回了笑意,「我這個人啊,的確就是壞,壞得透頂,可我那時候想得就是很簡單啊,我自己賤命一條怎麼著都沒事,我不能讓我兒子跟著一起受苦。可我到底想的是天真不是?我以為那天會來得很快的,可我一等就是二十七年,哪怕二十七年過了,我帶晏辰進這個家門了,你祖宅里的爺爺和你那小心眼的二叔還是一樣這麼叫他,要不是他救了慕家的企業又全身而退,你想得到我們娘倆得受這種委屈多少年么……」
說著說著就激動起來,眼底泛起了淚花。
瀾溪也跟著微微動容。
外面傳來車聲,所有的傭人都循聲望去,莫如卿也趕緊收住了話尾不再說話,抹掉眼淚嘲笑自己說:「我這人就是記仇,你別在意,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知道了,女人都記仇,除非你對她好了她才不記那麼清楚……」
襁褓里的嬰兒早就把毛線球再次弄掉,仰著脖子定定看莫如卿看了好久,聽見外面的車聲她才激靈過來,似乎很興奮,手舞足蹈地在搖籃里撲騰起來。
「那你的名字你媽沒說是怎麼起的?」莫如卿趁著慕晏辰還沒進來時問了一句。
瀾溪頓時哭笑不得:「我媽媽就跟我說是覺得好聽……」
哪裡還像他那樣有那麼深的意義。
客廳里光線被打破,一個挺拔的身影緩步走進來,淡然的目光首先落在沙發上那一對正淺笑交談的婆媳倆身上,眼神便柔,接著便落在襁褓里的嬰兒身上。
「在聊什麼?聊得孩子都那麼興奮。」他淡淡說了一句,丟下鑰匙,溫柔地俯身下去握住了孩子粉嫩的胡亂抓腦袋小手。
「說你壞話。」莫如卿戴上老花鏡繼續翻字典。
「她才不是聽我們聊的興奮,她是聽見你來了才興奮,」瀾溪扁扁嘴說道,「就你每天那麼精力充沛地帶著她到處走,一刻都不停,弄得她後面頭一沾枕頭就哭,非得有人抱她起來晃悠才行……」
話都沒說完,慕晏辰又將她從搖籃里抱了起來,那粉嫩的小嬰兒興奮地發出聲音來。
親了親她的臉蛋,他問:「名字取好了沒有?」
「還沒有,翻一下午字典了,頭疼,我怕取不好。」
「你翻一下我口袋拿手機,聶明軒那傢伙說把名字發我手機里了,我下午一直在跟梓明看一個策劃案還沒來得及看。」
瀾溪好奇地走過去從他口袋裡拿出手機來。
打開屏幕,裡面那個藍色的小信封在屏幕上悠閑地轉了一個圈之後打開,裡面簡單的簡訊里亮晶晶地躺著兩個字。
瀾溪看得嘴角抽搐。
粉嫩的嬰兒趴在慕晏辰背上來回撲騰著笑得開懷,他一手扣緊她的後背防止她掉下去,側首過來問:「寫的什麼?」
瀾溪臉色很僵地把手機塞回他口袋:「你去告訴他,以後他的孩子生出來乾脆叫聶聶吧,我覺得特別好聽。」
慕晏辰一怔。
他好奇著聶明軒那傢伙出的餿主意是什麼,一手抱緊嬰兒一手掏出了手機,寶寶看到那亮盈盈的東西頓時不鬧了,瞪圓了大眼睛拿手去碰,慕晏辰任她粉嫩的小爪子在他手上摳來摳去,也看到了上面的那兩個伶俐的小字——